春种开始后，队里的气氛越来越不好，今天传张三的谣言，明天又说李四的坏话，一会儿说队长偷人家的女人，一会儿又说队里的粮库叫人撬开了锁头，似乎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闲话，尽管这些话说得毫无根据，细心推敲起来根本就站不住脚，但是天天听见这样的谣言，总是叫人的心里不是滋味。
过了旧历的二月十五，队里突然又传出了一条更加叫人瞠目结舌的谣言。这一回说的却是宋队长和刘会计跟赵楠的妈妈暗地里私通的事情。话说得有根有据，说他们的这层关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人亲眼看见，前年冬天的某个晚上，赵妈到队里的办公室里去记工分，她一进了办公室院子，院门就朝里扣上了，害得后面跟着的人无法进门。那天晚上，有人藏在暗处看他们究竟在干啥，结果直到夜半时候，宋队长才把赵妈送了出来。又说去年夏天的一个中午，有人看见在西沙湾里劳动的赵妈和刘会计钻到了大麻地里。事后有人顺着他们的脚印去看大麻地里的动静，结果就看见一大片麻子都让他们给弄倒了，场面就像是骚狗“联了单”（土语，指狗交配），老驴打了滚似的。又联系到知青们住在赵楠家，队上一年给赵楠家补贴二百斤粮、一百块钱的好事，越加肯定这三个之间一定存在着暗地里勾勾搭搭的事情，不然的话，这样的好事情为什么单单给了赵楠家？类似的话还有许多，总之，这一段时间的谣言有一个明显的特点，那就是这些谣言都是给队长们制造的。
赵妈和队长们私通的谣言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宋刘庄的上空炸开了，一经传播开来，就引起了极大的震动。虽然大多数人不相信赵妈会是这样的女人，但是听了那些有板有眼的谣传，又不能不相信这是真的。每天，赵妈都是最后一个到办公室里来记工分的人，而且，那时蹲在办公室里的，大多数也就是宋队长和刘会计，要私通，这就是最好的时间。至于麻子地里的事，人们记得，西沙湾里的确是种过一大块地的大麻，赵妈也确实在那里拔过几天麦子，如果真有那么回事情，那块麻子地也许就是证据。但是，从本质上说，赵妈确实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那样的人，谁敢保证呢？‘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也是人生爹娘养的，也不是什么金刚不烂之身，男女间的恩爱事，怕也不是说冷就能冷下来的。说到她的人，也还只是个五十岁不到的人呢，按理说，人到这个岁数，正是对男女间的恩爱事贪婪如虎的时候，但她的男人却在这样的时候死了，脑子一热，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也是情理中的事情。更何况宋队长、刘会计在赵世贵活着的时候就是很合得来的好朋友呢，如今赵世贵虽然下世了，他们虽然怕人家说闲话不常往来，但是在背后体恤照顾的事情还是有的。这样说来，谁能说得准他们之间不发生些什么？”
这样的质疑不无道理，让怀疑这件事情的人无话可说，于是谣言的真实性反而得到了论证，本来不相信这些谣言的人，也被弄得一头雾水，开始对赵妈的人品产生了怀疑，谣言也因此在队里越传越广，不出几天，整个宋刘庄队，便到处都在传说关于赵妈与宋队长、刘会计们的桃色艳事了。
但是，非常奇怪，尽管赵妈与宋队长、刘会计们的桃色事情在宋刘庄传播得红天黑地，可是作为事件的主角们却一无所知。后来，赵妈终于在一次闲聊中听到了这些谣言。给她报信的人不是别人，就是郭平的媳妇高香玉。
平日，高香玉跟赵妈往来得比较亲密，两个人好得就像娘儿俩。在高香玉的眼里，赵妈就像自己的亲妈，而她也常常把自己当成赵妈的一个女儿。因为有这样一层关系，高香玉便处处护着赵妈。这些天来，队上传播的这些“闲话”她也有所耳闻，一开始，她因为根本不相信这些“鬼话”，就不把她当做一回事情，但是让她想不到的是，这些话却传播的越来越不像话了，她便猜测这是有人在故意陷害好人，她就决定给赵妈说说，叫她注意坏人的陷害。
“这话是谁说的？”赵妈十分吃惊，话还没有听完，就气得叫喊起来。显然，她想不到还有人敢拿她来说事情，她也没有想到，人心竟然这样恶毒。
“整个宋刘庄都传遍了，您难道连一句话也没有听到？”
赵妈一点也不知道这事儿，这使高香玉吃惊不小。她原先认为赵妈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只是因为这是闲话，所以不去理睬罢了。
“还不是杨佩兰、李月香（马文魁的女人）她们说的吗？队里有什么事情，总是她们先知道！前天在饲养院里翻粪，上午休息的时候，一伙女人们围成一圈儿说悄悄话，我看她们说得起劲，以为是啥要紧的话，也就过去听听，结果却听见杨佩兰说‘哎呀呀，谁还不会装个正经哩，不要看着面儿上稳重，就能说是个贤惠的人，谁知道人家的心中有多花呢！有句老话说得好呀，说是‘文文捏捏，做事的爷爷……’她说到得意处，还浪笑了一阵子，笑一阵又说‘就是个苍蝇也知道嫖个风呢，何况是个大活人！’那话实在太难听了。一开始，我还不知道她们议论的是您，后来李兰花说‘养了三四个娃娃，她不卖尻子，怎么养活她们哩？还不是尻子的好处嘛！想想吧，怎么女知青们单单就安排在她家里？还不是为了给她好处，讨好巴结她吗……’这下我才听明白，她们原来在议论您！我就想不通，那些人平日里都人模狗样的，怎么一遇到事情，就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真是叫人想不到呀……”
“遭天杀的狐狸精们，怎么这样狠毒地糟蹋人啊……”赵妈听完高香玉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当着高香玉的面便叫骂起来了。她骂道，“X他的妈妈！老子安安稳稳地做人，妨着谁碍着谁了，给老娘背这样的黑锅？”
赵妈气得直哭，她流着泪骂道：“只说光叫没有眼睛的老天爷欺负便罢了，没有想到她们也来伤口上撒盐？”
赵妈真是气坏了，她只觉得嗓子里堵着一块烂棉絮，使她憋气得说不上话来，她哽咽着流下了许多泪水。
高香玉从来没见过赵妈发过这么大的火，也没有听见她这么粗野地骂过人，今日见她气成了这样，知道她一定气极了，就后悔把这些不中听的话告诉了她，致使她生了这么大的气。
赵妈气得浑身发抖，脸上也没有了血色，高香玉怕她生气过度，伤着身体，就连忙劝解，叫赵楠妈不要太过生气。
赵妈咽不下这口气，当即就要去找杨佩兰、李月香几个理论，她说不能就这么忍让过去，这回忍过去，下回还会做出更加欺人的事情来。她不能容忍她们在人背后乱嚼舌头，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哩，自己受气也就不说了，她的几个孩子还小，还要活人哩，叫人家这么糟蹋，日后可不知怎么让她们活出个人样来，为了孩子们，就是豁出老命来，也得跟她们评评理。
高香玉极力阻挡，劝说她还是忍一忍好，她说眼下孩子们还小，又没有个男人给撑腰，万一真闹出什么事情来，叫孩子怎么生活下去呢。又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犯不着跟这些人争高下。但是，赵妈执意不肯让步，她不能就这样让人家在她的头上扣屎盆子。
高香玉见劝不住赵妈，后悔不该把这些闲话告诉给赵妈。眼见得赵妈根本不是杨佩兰和李月香这些人的对手，真正闹起来赵妈一定要吃亏，但是赵妈又不肯听她的劝，这使高香玉后悔得直打自己的嘴巴。
但是，就在这时候，事情却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这天晚上，宋刘庄队发生的事情，简直叫人惊讶得说不出任何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