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李寻枫依旧没有来朱砂这里。
独守宫闱的朱砂在她的寝宫里幽怨地抚琴。
琴音淙淙,久久不歇。
惊起一群飞鸟飞向苍穹。
花纷纷落!
轻咬下唇,她挥起纤纤玉指轻挑慢捻,如泣如诉。
“娘娘,您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身体要紧啊。”已经醒来的敏儿虽然知道自己的昏迷绝对与朱砂有关,但毕竟朱砂是她的主人,朱砂若是有什么意外,不论是寻王还是朱尔国国主,都是不会放过她的。
一眼便看透敏儿的那点小心眼儿的朱砂停下抚琴,微勾唇角,冷笑道:“放心,本宫还不会那么轻易就死。”
敏儿垂首不语。
琴声继续,萦耳绕梁。
良久,她才再次缓缓道:“娘娘,您还是吃点儿东西吧。寻王——今夜恐怕是不会来了的。”
琴声突然一顿,但又马上接着响了起来。
“不来?本宫还不能抚琴么?”朱砂的语调冰冷。
“但是——”敏儿还想说什么,还在想阻止朱砂的心意。
“上次的教训莫非还不够?”朱砂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轻扶着琴尾站了起来。她淡淡打断了敏儿的话,悠然地捻起了一朵身旁的牡丹花,一双美眸中闪过一道残忍的光芒:“本宫不介意再成全你一次。”
没想到朱砂竟毫不畏惧地把话挑明了,敏儿很是惊讶,紧随而来的,便是无边无涯的恐惧。悄悄攥紧了自己的衣角,不再说话。
朱砂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成果,继续开始弄弦。
“太后驾到——”突然,殿外有一个尖细的嗓音响了起来。
太后?原来的丽妃?她怎么会来?
朱砂微微皱眉。
这位唯一特赦不用陪葬的丽妃,不,现在应该叫她太后了。朱砂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只是,对于这位抢自己好姐妹的夫君的太后,朱砂有些不敢苟同。
公平而论,她在下意识里是不怎么喜欢她的。
思索间,太后已走进了大殿。
太后虽然已年至不惑,但年轻时的风采依旧,仍然是一位绝世佳人。只是细看下眼角不经意间展现出的细细皱纹,时刻在提醒着众人她已青春不再。
“砂儿有心事?”过了很久,朱砂除了问了句安请她进殿以外,都没再有什么具体的表示,太后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神游的思绪终于被重新拉回,朱砂略感抱歉,起坐跪下行礼道:“对不起,是臣妾失礼了。还望太后恕罪。”然后连忙命敏儿去给太后斟茶。
太后浅尝了口茶,柔声道:“起来吧,孩子。哀家知道你也不容易。”
朱砂依言又坐下了:“谢太后。”
“傻孩子,都已经是一家人了,还那么拘礼干什么。”太后慈爱的笑笑,“哀家知道,这些日枫儿冷落你了,但你也知道,枫儿这孩子就是倔。”
朱砂但咬唇不语。
“相信哀家,不久,枫儿就能回心转意的。”太后温和地轻声劝道。
朱砂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为什么太后前几日不来,偏偏这时来?只因她的琴声?
心思细腻如朱砂,忽然想起了前几日的事。
莫非……
她突然瞬感不妙。
“太后此番前来,可还有其他的事?”她试探着问。
微微一笑,太后依旧是那样和蔼可亲。
“哀家当然还有别的事了。”话说到一半,她却又故意不讲了。意蕴深长地看向朱砂。
朱砂心领神会地唤退了所有宫人,包括赖不想走的敏儿。
“你来。”太后却又起身,向她招招手。
朱砂只好跟去。
她随着太后来到了太后自己的寝宫。
只见太后轻轻用长长的指甲不知敲了哪块玉砖,一个地下暗道便显现在眼前。
好一个密修暗道!
朱砂一边随着太后沿台阶走了下去,一边抬眸顺着暗道向前方看去。
——好长的一条隧道!
没人知道它究竟通向哪里。
“这边来。”太后轻声道,错开幽长的暗道,走进了一间石室,当然也是密室。
“我们在这儿谈吧,这儿能安全些。”她幽幽地道。
“莫非太后认为宫里不安全?”朱砂防备地问:“偏要来这个令人难以察觉的地方?”
“放心吧,哀家不会害你的。”太后轻轻笑了,神色漫不经心而言语却毫不留情:“再说——宫里不是有你父皇派来的细作?”
朱砂心下大骇——这事……她是怎么这么轻而易举地知道的?!
朱砂心知现在她的最好选择方案就是沉默不语。
“好吧,我们来开始正题吧。”太后突然正色道。
一番详谈后,朱砂心下大惊,但又片刻了然,忍不住在心里微讶:太后——果然不简单!
“砂儿认为此事如何?”太后依旧笑得和蔼,但在朱砂看来更加令她胆寒。
微微镇定了下来,朱砂淡淡道:“可否让臣妾略加思虑几日再做答复?”
“砂儿怎么能让长辈等待呢?这可不是好孩子做的事。”太后微转眼波,反唇相讥,却语调温和。似是很为晚辈着想的慈祥老人。
对方的拒绝之意很明显,朱砂有些迟疑。
“砂儿,你想,枫儿这么喜欢她,那么她只要存在一日,便对你有威胁。砂儿难道不是对枫儿情有独钟?”
太后这一问,便一针见血地直入朱砂罩门。
朱砂几欲答应他们的计划!
但很久后,朱砂轻轻抬手扶住身畔的凤椅,缓缓道:“寻王殿下爱谁不爱谁,与臣妾并无关系。臣妾的本分就是伺候好王上,而不是在这胡思乱想。所以——”
“所以你就很甘心输给那个莫若影?让本来都属于你的幸福全都让她享受?”太后冷笑,抨击着朱砂心灵深处最软弱的地方。
良久,朱砂都没有再反驳。太后心知她已动摇。
又过了一会儿,朱砂才开口问道:“我若帮你们,会有何好处?”
“好处自然是很多。”太后微勾唇角:“例如说,你可以得到枫儿的心了;再例如说,你的一世荣华绝对有保障。”
“太后认为朱砂连保住自己的一世荣华都做不到?”朱砂强迫自己不去想第一个触动自己心灵的好处,在太后所说的第二条上冷冷反驳。
“难道砂儿认为,当你爱上枫儿的消息传到你父皇的耳朵里时,他会放过你?”太后依旧云淡风轻。
朱砂却已是心海波澜。
是的,对于像她这种联姻公主来说,用来的目的就是打探敌国情报,为本国效力。而她既然选择了不服从,那么这个棋子就没用了,为了灭口和不使本国机密泄露,朱尔国国主自是会将她赶尽杀绝。
虽然她有的是法子躲避她父皇的暗杀,但想到本来几个月前还亲密无间的父女如今竟要如此勾心斗角,朱砂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既然不论如何都要赌,那就让她顺一回自己的心意吧。
“好,臣妾答应。”她几乎是麻木着说出口的。
“好的,希望你我几人能合作愉快。”达到了目的,太后又恢复了慈祥的笑颜。
“我们出去吧,大概该用晚膳了。”太后含笑道:“如果砂儿不介意,与哀家一同用膳如何?”
虽是在问,语调却不容人提出异议,朱砂只好道:“臣妾遵旨。”
皖北,北宁王宫。
君佩雪因公事不得不离开回皖东了,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要去千山。
莫若影第一次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好奇怪的感觉,不过……很幸福!
正在批阅奏折的莫若影的唇角已有了笑意。
一旁的黄泉怔怔地看向她,似乎不敢相信她的主子也会有一天甜美地笑出来。
“王上,宫外王觅求见。”
闻言,碧落黄泉以及莫若影都微微有些诧异——
若王曾下过令,王觅进宫是不需要请见的,为什么他却又这么做了?
“宣他进来。”莫若影扬声道。
“王觅参见王上。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王觅不改军中规矩,单膝跪地行礼道。
“爱卿今日为何如此拘礼?”莫若影已敛下了满面的柔情,端肃庄容问道。
“回王上,”向来是乐天派的王觅难得地皱起了眉头:“据探子来报,倭尼国似乎又在其南方边境屯兵,好像是针对我皖北的。”
倭尼怎会在此刻选择屯兵?
按常理,现在的后宛百废待兴只是已过去,而现下的局势正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既然在刚开始倭尼没有选择开战,那么现在就更不该开战了。南宫宁和南宫垎这么做,岂不是出力不讨好?
莫若影敛眉沉思,一会儿又抬首道:“孤知道了,尔先下去吧。别忘了继续监视倭尼国的一举一动。”
“臣遵旨。”王觅干脆地答道。转身便退了出去。
倭尼国,王宫。一片歌舞升平。
国主南宫垎正得意地品着美酒,欣赏着歌舞。
他的心里很快乐,也很踏实,因为他知道,他的梦想就要达到了。
当然,这完全归功于他那聪明的儿子。
“宁儿,这次你可立了大功了!待事成后,朕一定要重重赏尔!”半醉半醒间,南宫垎含混不清地说道。
“多谢父皇赞誉。”南宫宁一样地有些醉了,但还是依礼谢道。
歌舞依旧,谁又知道,他们到底在为未来庆祝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