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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接下来大半个月的全程实录一直风平浪静,瑰丽的镜头频频切换,模特们的配合表演也同样无懈可击,转眼间宣传片的拍摄已经到了尾声。最后一个拍摄景点是选在山巅的云雾深处,地势陡峭不利于攀爬,拍摄人员需要坐缆车上山。

“怎么没见Eric?”Jasmine用德语问向旁边的男模特。已经是午休之后的时间,模特们都齐聚到山脚准备乘缆车,却迟迟没见邻安旬过来。

“Eric?好像还在化妆棚里吧。”身边那个眉目英挺的金发男人Fritz随意答道,同时往走在前方的苏奂伊那里看去一眼,“Ms苏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他用生硬的中文这样问她,言外之意显而易见。

苏奂伊正兴致盎然地同法国导演讨论着接下来的取景内容,听见身后别有用心的询问,回眸朝他莞尔一笑,用流利的德语回答:“抱歉,我可不是Eric的经纪人。”

“Eric?”大胡子的法国导演也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之前和苏奂伊讨论得太过忘我,并一再惊喜于这个女子细腻又丰富的灵感,直到这时候才发现某个重要人物还没有到场——

“这里的缆车有时间限制,过了时间点就不发车了。我先带他们上去,至于Eric,就麻烦苏小姐帮忙叫一下吧?”他理所当然地将任务交给苏奂伊。

“这……”苏奂伊笑得有些无力,因为这大半个月来她跟邻安旬说过的话总共加起来都不超过十句——让自己去喊他,还不如让Jasmine去呢,他们的关系才叫真正的非同一般吧?

这样想着,苏奂伊正要开口拒绝,却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口气里怎么老有种酸酸的醋味?呃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那好吧。”她转身独自往化妆棚的方向走去——

在剧组大巴旁搭起的简易化妆棚里,香水的味道还没散尽,十几个方形化妆台拼连成长长的一线。角落里,邻安旬正趴在收拾一空的化妆台上睡觉。侧脸埋进臂弯里,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沉。

从昨晚一直到今天上午都是他一个人的镜头特写,难怪这么辛苦……心里升起一丝捉摸不透的疼惜,苏奂伊放轻了脚步走到他面前,正要去拍醒他的手却忽然停在了半空,短暂的惊愕,她的嘴角有一种柔软的笑意蔓延开来:他的脸——怎么会——

只见原本白净的脸上多出了三撇长长的猫须,看那痕迹应该是用眼线笔画出的,不显得突兀,反而显得他——很可爱?真是不可思议。

“邻——”苏奂伊强忍着笑正准备将他喊醒,却在转念一想的瞬间自动过滤掉这种想法。不行!万一邻安旬醒来看见自己脸上的东西,肯定只会以为——是她的恶作剧吧?这家伙的嘴巴这么不饶人,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黑的都能被他说成是白的!

苏奂伊一面顾虑着,一面已经利索地打开了自己的手提包,“奇怪,我的卸妆水呢……”生怕邻安旬会中途醒来,她有些手忙脚乱地翻找着。感冒药,晕车药,胃药之类的瓶瓶罐罐塞满了整个手提包,好不容易才找出了压在包底的卸妆水和化妆棉——真是情急出乱子!

“拜托,千万别醒……”苏奂伊在心里默念着,同时贴在指腹上的化妆棉蘸了适量的卸妆水,极轻、极柔地从他脸上拭过。

近距离贴近了他的脸,也是第一次这样近地注视着他,苏奂伊的手指始终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还在心猿意马地想着这究竟是什么牌子的眼线笔,怎么这么难卸妆?而她使的力又小,擦了两遍还是留着不深不浅的印子。不由得皱了皱眉,正准备擦第三遍时——

“你可以用力些,没关系。”

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懒懒地拂过耳际,苏奂伊的手指陡然一僵,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睁开眼,然后悠闲地支起腮来,眯着眼睛,用一种蛊惑性的神情细细打量着她。

“反正这里也没别人,真要做什么也不怕第三个人瞧见,你说是不是呢,苏、奂、伊?”慵懒的嗓音,一半认真一半调笑的口吻。

苏奂伊的脸色红了又白,措手不及的尴尬被无端的愠意所取代。有些发泄般地将卸妆水化妆棉统统丢在化妆台上,她瞪着他,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早就醒了?”

瞥见她掩饰不住的别样神情,邻安旬忍不住笑了起来,眼里藏着不小的得意。事实上,他就是故意要招她、惹她、刁难她,而每一次看她生气他反而会觉得分外欢喜——反正他就是不情愿看她戴着那副陶瓷面具对着任何人从早笑到晚,笑到他打心眼里觉得腻烦!

“我刚才还梦见你过来喊我,结果你就真的过来了。”邻安旬献媚地朝她眨眨眼,然后对着镜子端详起自己的侧脸来,“你不觉得,刚才的样子其实很可爱?那么紧张干什么,我知道那是Jasmine恶作剧画上去的。”他好笑地觑了她的一眼,却没有戏谑的意思。

难得见他这样的神情,苏奂伊竟无故有些怄气——是生自己自作聪明的气,以至于说出的话也是温温的,没了锋芒,“真是抱歉。算是我多此一举好了,邻先生就这样去拍戏吧。”她正要作势将手插进风衣口袋里,不妨却被他先一步捉住——

“等等,我每次见你这个姿势都觉得你要走了。”邻安旬霸道地握紧了她的手腕,语气却是意料之外的柔软,“书上说,喜欢做这个姿势的人是因为缺少安全感,是……真的吧?”

苏奂伊慌忙避开他坦直的视线,“书上的话,又有几句是真的?”

“我们,是一样的人。”没料到邻安旬却是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苏奂伊,我们是一样的人。”他又兀自重复了一遍,声音轻柔得像在自言自语,“缺少安全感,所以不肯轻易相信别人……即便是很爱的人。”

他失神地摇摇头,茶色的眼睛里流露出至深的疲倦,“你说的对,书上的话,的确没有几句是真的。说什么‘爱能超越一切’……但光有爱又能怎么样呢?如果连深爱的人都不愿相信,又怎么能骗自己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爱下去……”

低柔的话语缱绻萦绕在耳畔,抽芽长成墨绿的藤,缠上了指尖,一直缠到了心里。坚持太久的防范也疲惫不堪得,想要退出这场角逐……

这个男人,太言不由衷的男人,明明最擅长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着那些半真半假的话,将所有的真实想法都藏得极深——她从来都看不透,然而偏偏,每当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时,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他,想要,真心去爱他啊……

“我们,确实是一样的人。安旬。”苏奂伊第一次这样喊他,些许苦涩的笑容渐渐漫上嘴角,凝成的笑涡却是温柔的,也妩媚的,“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所以我们从来不肯对彼此讲真话。从来,都不肯……这样很累,不是吗?”她深吸一口气,卸去了太重的包袱,反而变得轻松起来,“那么这一次,由我先说一句真话好了。”

说罢她背过身去,往外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你那天说的‘彼此彼此’,是错的。即便你心里没有我的位置,我也没有办法忽略你的存在。”

语气竟是出奇的平静。邻安旬怔忡了好半晌,然后抿住嘴角的笑意,反问她一句:“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你爱信不信。”苏奂伊再度被他气到。

“‘彼此彼此’——那样的话,我以后都不会再说了。”身后,邻安旬的声音低下来,像在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最合适的措辞,“听好了,苏奂伊,我要说的也是真话。可我同样不想骗你,我并不能保证这样的真话究竟能说多久——”

那一刻,苏奂伊的心跳骤然变快,紧张地听着他接下来的话语像奇妙的音符一个个地跳进耳朵里,清晰的,也恶劣的。

“我对你的在意程度,永远要比你的多……那么一点点点。”

苏奂伊蓦地回过头去,却在望见他脸上的猫须印子时忍不住“扑哧”笑出声,“那好啊,反正——是我赚了。”

山顶上的雾气很浓,厚厚的一层卷着又一层扑面而来,大面积覆盖了视野,似乎稍不留神就会跟众人走散。

“Action!”导演一声令下,灯雾重叠的镜头前,邻安旬和其他几位名模已经开始了最后一轮的EVE时装秀。

“那个女人是你的新目标吧?”Jasmine单手扶上邻安旬的肩,视线对着镜头,些许调侃的话却是对着身前的男人说的。

听出她语气里的讽刺,邻安旬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你好像说错了。”他转身搂住她的腰,温软的气息吐在她的耳畔——是导演规定的动作,亲昵的姿势,可惜彼此凝望的眼神里没有半点感情在,“我从来就没有过其他的目标,不是吗?”

坦然的眼神也可以说着漫不经心的话,却让Jasmine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他已经在无形中彻底折断了两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

“Eric,你从来就不肯轻易接纳别人……你太认真、太苛刻,哪怕一点点的错误都会被你放大成无数倍……”Jasmine脸上的笑容娇媚如花,语气里却透着凄楚的凉意,“我不信,你真能毫无保留地接纳她?别自欺欺人了,Er?鄄ic,我不信的……”自私的话分明是在安慰着自己——她那么爱他,又怎么甘心眼巴巴地见他幸福见他好?

“是啊,我也不信。”邻安旬眼里的茶色流质沉淀下来,衬着他的神情只显得疏冷,“除了我的家人,起码我现在还做不到——对其他人也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即便是她。”他笑了笑,似乎并不介意告诉她这个事实。

确实,自小对黑暗的恐惧养成了他敏感又多疑的性格,即便是苏奂伊——那唯一令他想用心用意对待的女人,他也不可能完完全全地相信她。他需要时间,或许会很长,很长……

“你知不知道,Eric——我最恨的就是你这一点!浑身长满了刺,永远都不肯相信别人!”Jasmine气至痛处,一把捉住邻安旬的衣襟,忘了自己还在镜头面前,就这么激动地朝他大吼出声,“混蛋!你的眼里除了你爸你妈还有你那不男不女的妹妹,究竟还能容得下什么人?没心没肺——你真是没心没肺!既然谁都不愿意相信,你干脆去自生自灭好了!”

Jasmine这么一吼,立时所有的人目光都齐聚到这两人身上,因为太过震惊,连导演都忘了喊“Cut”。

下一刻,只见邻安旬淡淡地推开了那个声辞激烈的女人,往后退了几步,“Jasmine,这样的话你已经说了第二遍了。”他的眼神冷若寒霜——素来懒兴的他从未流露出那样的神情,那样残冷的,分明是隐忍着莫大恨意的神情,“记住,我不想再听第三遍。”

这样的话无疑是一种警告。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似乎是震慑于这个男人锋利的眼神忘了说话。

苏奂伊就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男人将拳头握紧,用力握到青筋毕现——意味着他正在竭力克制。

眼帘垂下来,苏奂伊嘴角的笑容也落了一层苦涩,从心底满满溢出的情感不知是惆怅还是心疼。邻安旬,是个自制力极佳的男人啊。即便是这么强烈的愤怒,也都可以完美地维持住自己的君子风度……

似乎素不相识的女人间也很容易就牵生出某种同病相怜的情感。看着Jasmine红红的眼眶,苏奂伊忽然竟同情起这个女人来。其实她说的话又何尝有错呢?邻安旬原本就是个极难被打动的人——所以他永远都不会卸下心底的防备,对你交付真心。

恍然间,她又回忆起了在车上的那一幕——樱花烂漫以及掌心贴合时的温暖,一定也是因为他想甩开这个女人,所以才会主动去接近她……明明前一天还可以共栖共宿,一旦厌倦了就迫不及待要甩开对方了吗?真是个,好残酷的男人……

幸好、幸……好……她对他的感觉,只是那么一点。可以取舍有度,可以进退合宜。即便贪恋着他指尖的温暖也可以浅尝即止。是……可以的吧……

苏奂伊无言地转过身,往浓雾深处走去。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山涧的云雾弥漫成了诗里才有的仙境,参天大树欣欣荣荣地往云巅里长着,似乎从来不受凡尘的叨扰。漫步在这样的地方,总是很容易就让人松下心弦忘了时间。而等苏奂伊从独自散心中回过神时,向晚的暮色已经深了好几重。

没想到这样偏僻的地方也有许愿池!

“玉、眼、窥、愿?”苏奂伊惊讶地望向眼前的温泉环山的许愿池,池边竖着一块石碑:玉眼窥愿池。如果能将硬币丢到最顶端的洞眼里,许下的愿望必能实现。

下意识地抬头看,并不太高的小山顶端果然有个极小的椭圆形洞眼。

“也不知道灵不灵。”苏奂伊难得有这样好的兴致,正准备摸出随身备用的硬币时,忽然胃中一阵剧烈的痉挛,紧随而至的痛楚像是要将整个胃壁都撕裂开来。

“唔……”她疼得冷汗涔涔差点站不住脚,幸亏及时扶住池沿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子。真要命,一定是山上的气温低受了些凉,害她的胃病又犯了……

咬牙忍住就要淹没过神志的疼痛,苏奂伊赶忙去找事先备在手提包里的胃药,“我的药呢……”翻遍了大大小小的瓶罐都没有找到那一小瓶胃药,她的眉头锁得更深。猛然想起来——之前找卸妆水的时候太过慌乱,就将包里的胃药取了出来,结果后来忘了放回去!

苏奂伊的心底顿时凉了半截,紧接着又一阵剧痛来袭,她连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虚软地蹲了下来。恍惚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时有时无的信号标志,她的唇角浮出一丝苦笑,这下好了,就算她死在这里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你这孩子,又让人操心了吧?”萦绕在耳际竟是父亲的声音。

“不是的,父亲……我一直有好好照顾自己,照顾母亲,照顾微微的……”苏奂伊恍恍惚惚地唤出声。胃里翻江倒海的痛楚一波又一波地席卷而至,麻痹了她仅存的意识,于是连等待下去的执念也被消磨殆尽,只任黑暗渐渐湮没她的视野……

而这时候,炫目于镜头前的模特们已经完成了最后一轮的拍摄准备坐缆车下山。因为受先前Jasmine和邻安旬激烈争执的影响,原本安排好的动作搭配临时更改,导致整个下午的拍摄都显得格外紧张,等导演哑着嗓子喊完工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呈现出了深深的倦意,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直到——

“你们有没有看见那个杂志主编?”

最后一班缆车前,邻安旬忍不住问向身边的人。明知道她习惯了独享清静,这大半个月以来也经常会看她一言不发地离开喧闹的人群,很晚才会回来,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去打扰什么。只是这一次,心里总有种不踏实的预感让他迫不及待想要确认她此刻的去处。

“你是说那个东方女人吧?你跟Jasmine吵架的时候,我看见她走了。”Fritz别有用心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Jasmine,唇角勾起看戏般的坏笑,显然是在等着她的反应。

“Shut up!”Jasmine恶狠狠地瞪了Fritz一眼,然后骄傲地将视线撇开,故意大声地跟身边的女伴说起话来。

苏奂伊是那个时候离开的?糟糕,之前自己太过愤怒,说出的那些话,竟然都没有顾及到她的感受……邻安旬的目光掠过一抹深沉,然后淡淡地留下一句:“我去找她。”

“喂,这已经是最后一班车了。过了这个时间可就下不了山了。”Fritz喊住他,出于合作过多年的那一点交情,“没准她已经先回去了。”

仿佛没听见他好心的提醒,邻安旬只径自往前走。

“Eric!”Jasmine终于也忍不住喊了他一声,“……天快黑了。”

邻安旬的背影微微一僵,短暂的停顿后,他又继续脚下的步伐,颀长的身影在云雾中逐渐消失得彻底。

Jasmine的眼神闪过一丝震惊,而那震惊又在瞬间化成一种惘然。想笑,眼眶却先红了,然后她咬着唇轻轻地问了一声:“你说,我究竟哪点不如她了?”

明明比那个女人更了解你,明明比她更爱你啊……

找到苏奂伊的时候,她正侧坐在许愿池的池沿上,眼睛望着烟雾缭绕的池水,怔怔的像在发呆。山涧的雾气湿了她大半的妆容,反而衬出她原本姣好的容貌,清淡的眉目以及那双曼妙的孔雀眼……

调整好凌乱的呼吸,邻安旬摆出愉快的笑容,“喂,回去了。”

“不。”苏奂伊头也没回。

“……”邻安旬的眉毛小小地跳了一下,“为什么?”

“胃疼。”回答得理直气壮。

“……”眉毛又跳了一下。短暂的静默后,邻安旬直接走到她身边坐下,笑容放纵,“那么,是要我帮你按摩了?”他凑近她的脸,说着这样的话,眼里却没有半分轻佻的意思在,倒像是专门只为了看清她的容颜,“只要你开口,我很乐意为你效劳。怎么样?”

苏奂伊这才转过脸看他,蹙着眉像在为难,“我今天又忘用天堂粉色的唇彩了。”

又是这种话?邻安旬立马变了脸色,“所以你其实是故意等我来找你?然后最大限度地满足你的女性虚荣心?”他讽刺地笑了笑,“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也该功成身退了。”

他作势就要站起来,却被苏奂伊急着拉住,“喂,我开玩笑的。”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眼神却是说不出的温柔,“我只是很高兴你会来而已。即使只是出于朋友间的关心。”她轻轻一笑,眼睛望着眼睛,不怕两面都是假装。

原谅她这一次的感情用事吧。其实胃疼早已经缓解,但她只是想和自己打个赌,赌这个男人会不会来找她而已……而现在,她赌赢了。当他气喘吁吁的声音不期间跳入耳膜的那一瞬,所有难以言喻的欢喜也在同时满溢而出。于是也更加坚定了某个信念——她信赖这个男人。像是淘气的孩子故意赌气不回家时,他也会不遗余力地将你找到,然后站在你面前哭笑不得地说一声:喂,回去了。

邻安旬,同样也是个温柔而细致的男人啊。尽管对你又气又恨,声音里却依旧是满满的宠溺。恍然间,父亲的身影与眼前的男人重叠,苏奂伊的嘴角浮出愉快的笑意。

“你很在意天堂粉那款颜色?”邻安旬随口问道,没来由的心情大好。

“你好像说反了吧?”苏奂伊无故又有些怄气,“真正在意的人是你自己,不是吗?”

因为心里始终留着最初的惦念,所以那么多的女人都只成了匆匆过客。或许不久的将来她自己也会成为其中之一,尽管当时是那样的不甘……她的眼神隐隐黯淡下来。

邻安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岔开话题:“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嗯?”苏奂伊惊讶地抬起眼来,邻安旬便开始娓娓说起——

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当唇彩还没有被发明的时候,城里有一家胭脂坊就专门制作唇脂。那家坊很出名,却有一个很古怪的规矩,不同的季节只做相应款色的唇脂。有一对青梅竹马,女孩骄纵任性,男孩便用沉默来包容。女孩很喜欢一款只有冬季才会有的温暖唇色,无论春夏都要用那一款颜色,所以她让男子去为她买来。

但男孩怎么可能在夏天为她买来冬季里才有的唇脂?

所以愤怒,所以争吵——当然只有女孩发泄,男孩始终默不作声,后来两人分手。最后各自成家,不相往来。

“这就是结局?”

“不是。”邻安旬喃喃摇头,“后来那女孩有了自己女儿,同样继承了她的任性。出嫁的时候春风四月的,竟然也要那一款冬色调的唇脂。”他的语气听不出是叹息还是惘然,“不过很庆幸的是,还真被她母亲在那家胭脂坊买到了。”

苏奂伊的眼里闪过惊愕,“为什么?”

“因为胭脂坊的男主人就是当初的男孩。”邻安旬勾起唇角,“而女主人就是爱上了当年男孩黯然神伤的模样……其实不过是一个眼神吧,就理所当然地觉得他是个痴情的人,所以默默喜欢了这么多年,最终结成连理。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他说得轻描淡写。

“所以那个男孩……其实就是你的祖父吧?”苏奂伊淡淡地垂下眼帘,似乎也有些感从中来,“并不想简单地评论他们谁对谁错,但或许,任性的女孩只是想听男孩亲口说一句‘我爱你’,或许她只是想知道男孩为自己的付出,谁让男孩总是沉默呢……”

“是啊。可那样简单的心情,男孩直到后来才真正明白……”邻安旬望向远处,目色深沉,“以前老爷子经常会拉着我跟我讲故事,千篇一律的故事……”他哑然失笑,“你知道的,对于长辈们的那些错失的遗憾,我们往往会感同身受,因而在不知不觉中也留了一份惦念……而女孩当年喜欢的那款唇脂颜色恰恰就叫‘天堂粉’。”

苏奂伊的眼里掠过奇异的神采,“什么呀,原来不是你初恋喜欢的颜色……”脱口而出的话很不当心就添进了吃醋的味道,等事后再用毫不在意的表情去掩盖也只是徒劳。

见状,邻安旬终于忍不住“哈”的笑出声,“那现在你知道其实是你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还要一厢情愿地给我找了一个子虚乌有的初恋了?”他故意损她。

“你——”苏奂伊气结,转念间却又嫣然一笑,“唉,我就说了,像你这种花花公子怎么可能那么痴情?枉费我给你臆想了那么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了。”

邻安旬眼里的笑意更深,连着语气也小小地不正经起来,“是啊,而且花花公子一向会乘人之危,瞧这深山野林的又没第二个人,不如——”话语戛然而止,他皱眉望着愈来愈黑的天色,心底的不安也愈来愈重,“我们快点回去吧。”

“等等,我还没有许愿——”苏奂伊难得在他面前使起了小性子,因为早已满心情愿地接纳了他,“我好不容易才丢了一枚硬币进去的。”她不甘心地指指山顶端的那个洞眼。

“那……你快许愿吧。”邻安旬催促她道,却也是最大限度地包容了她的任性。

苏奂伊惊讶地仰起脸看他,却怎样也看不清他被暮色遮覆住的表情。然而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听出对方的语气里竟有些……惶恐?

“怎么,你怕这山里有鬼啊?”她玩笑道,却没有料到——

“其实……”邻安旬垂下眼帘沉默了好半晌,然后低低地开口,“我有先天性夜盲症。一到晚上就看不见东西。所以我……其实很怕黑。”

片刻的震惊,而后只见苏奂伊直接挽过他的胳膊就往回走,“那我们快点回去啊。”

“不是说要许愿的吗?”邻安旬好笑地扬扬眉,并顺势将她拥进臂弯里,紧贴着自己的胸膛。

“哎呀,不许了不许了。”苏奂伊小声地嘀咕,自怨自艾的口吻,“反正,愿望已经实现了。”

是她藏在心里很久的愿望了吧。如果能够在一起,哪怕最先厌倦的人是他,也要毫无保留地去爱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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