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天气阴沉沉的，从下午开始就飘起了雪花，不大，地上并没有积雪，只是到傍晚时屋顶上可以看到白花花的一片，在朦胧的街灯下显得有些刺眼。
厨房里，姐夫帮着妈妈包饺子，书房的门紧闭着，老爸和他一个战友在里面呆了快三个小时了，夏磊猫着腰凑过去听了听，撇着嘴走开了，隔音效果真好。
实在无聊，他只能去找孕妇。
“姐，你又在网上买什么呢？你说这大过年的，淘宝也不歇歇。”
“歇，当然会歇，你别看都是开网店的，每周起码单休，法定假日一天不少，过年更崩溃，有的要休到正月十五以后，这都快赶上学生放寒假了。”
夏磊看着她一脸不爽的表情，扑哧就笑了，指了指电脑屏幕上的婴儿用品，“这些你甭从网上买，我有个同学是开店的，能给我批发价，等年后我带你去瞅瞅，喜欢什么随便拿，我买单。”
夏天其实也没想买，就是觉得无聊，随便看看，被他这么一搅和，也没心情了，关了网页，扭头看他，“怎么没找小五过来？”
夏磊神情有些黯然，“她说高中同学聚会。”
“大年三十聚会？”
夏磊扯了扯嘴角，“她说是就是呗，谁知道呢？”听到手机铃声，抿着嘴唇起身走向了阳台。
这个电话来的正是时候，一下午他都因为伍月的那个托辞心里憋闷的厉害，如果是以前他一准会直奔她家将她揪出来好好教育教育，谁他妈有病将同学聚会定在大年三十，可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应了一声就按断了电话，甚至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他能感觉到这几个月来伍月对自己的有意疏远，心里不痛快也有些生气，就想着，罢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连出国这么大的事儿，都只是轻描淡写地通知一声，自己对她而言怕早不是那么重要了。
“喂！怎么不说话？吓到了？”听筒里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透着笑意。
夏磊收回思绪，向下看了看，小区的道路上已经有了不小的积雪，微微笑了笑说：“过年不回去，你家人不着急吗？”
“我妈几年前嫁人了，叔叔有个儿子，已经结了婚，过年时肯定要回去，一共就两居室，我回去也没地方住。”
“这些是你妈跟你说的？”
“她没直说，但我明白。”
“那，你晚上去哪儿？”
小菲的声音放得越发低缓，“宿舍里，我们买了速冻饺子，也挺好吃的。”
夏磊略微犹豫了一下，“你等着，我过去。”
小菲挂断电话，嘴角还挂着有些羞涩的笑容，双颊的绯红让她的脸上看起来带着淡淡的幸福，寝室的同伴嬉笑起哄着：“哟，石爷是不是要过来啊？小菲姐真是命好，遇到这么好一个男人，可得把握住了，姐妹们以后的日子就指望你了。”
小菲转身一个个瞪了回去，却不反驳，眉眼间的笑容是那么明显，眼神清亮而坚定，透着灼人的光彩。
三个月早已过去，而她基本上也已立足，但，此时却不愿意遵守那个约定，由害怕到喜欢再到现在淡淡的爱恋，一步步走过来，她想要的也越来越多。
夏磊是一个小时后才赶来的，春晚已经开始，听到楼下轰轰的汽车声，她几乎是冲到了窗边，低头，目光落在风雪中那辆霸道的越野车上，她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顾不上穿外套，转身就跑出了寝室。
刚刚下了楼，就看到夏磊推门走了进来，外面的雪已经下得很大，他正低着头扫掉落在肩头的雪花，修长挺拔的身型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越发英气逼人。
听到响动，他抬起下巴看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对方脸上的表情太热烈，他竟然愣怔了一下，随后才笑了起来，“等急了吧？”说着跨上台阶迎了上去。
小菲抿嘴笑着摇了摇头，看到他手里的保温盒，眨了眨眼睛，“什么东西？”
“饺子，我妈刚包好的，我就是等着出锅，才来晚了。”
“一起吃？”小菲比他矮一个头都不止，仰头笑眯眯地看着他说。
夏磊轻笑着点头，顺势搂住了她的肩膀，这样极其自然的亲昵举动，让小菲的心里不自觉地颤了一下，要知道，除了他喝多了，平时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女人的心思都是细腻，她转头凝视着身边男人英俊无比的侧脸，心跳地异常厉害，她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有了很微妙的变化，而这个变化，让她觉得心里像是吃了蜜糖一样甜。
除夕的这天晚上，夏磊留在了酒吧二楼程亮的宿舍。
电视里午夜钟声敲响时，窗外早已烟花满天飞，辞旧迎新的一刻，爆竹声连片，而身边窝在他怀里几乎赤/裸的人儿却早已支持不住沉沉睡去。
夏磊伸手将她面颊上的发丝轻拂到耳后，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下了床。
从浴室出来，他的身上只披着一件睡袍，腰带松散地系着，劲瘦有力的腰部曲线随着走动隐约可现。
点了一根烟，整个人斜靠在沙发上，右手支着脑袋朝窗外看了很久，直到漫天的烟花渐渐变得零零落落，最终散去，周围恢复一片宁静后，他才取过茶几上沉寂了一晚的手机。
开了机，短信提示接踵而至，他的手指按在屏幕上，一条条翻着，点到伍月的名字时，停了下来，打开，如往年一样，上面只有四个字：新年快乐。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按了回拨键，意外地，对方提示已经关机，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小菲，他一字一字地回复：新年快乐。
发送成功后，夏磊没有立刻放下手机，而是盯着屏幕上的亮光发呆，直到上面成了一片漆黑，亦如此时窗外的夜色，浓重的黑暗笼罩在这个城市，就算是除夕夜也不例外。
每一年都是这样过，而今年却又很不同，电视里的画面仍旧无声的闪动着，床上的人翻了身，发出了低低的呓语，房间里没有开灯，随着“啪”的一声轻响，淡蓝色的火苗又重新晃动了起来，夹在修长的手指间，却微微抖动了一下。
夏磊看着吐出的烟圈，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的心里很平静，也清楚从今以后对于小菲，再无法像之前一样了，但真实的感受是，他有一些失望和难过。
就在刚刚两个人赤身相对，大汗淋漓，最激情澎湃的时候，他都没有找到那天晚上的感觉，那种萦绕在心头的怜惜和快意，有的只是身体上肆意的发泄，内心却完全无法满足，就连那魂牵梦绕的淡淡香味都没有，仿佛那一夜只是他的一个梦境，这一次却无半点熟悉，甚至跟记忆中渴望的相去甚远。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自唇边泄露，夏磊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还真是个禽兽，都已经把人家扒个精光，该干得也干完了，还在这里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要说男人都******不是东西，这句话还真对。
不管是从责任上还是道义上讲，他知道自己都得对小菲负责了，这次，小菲真的成了他的女人了。
至于那一夜，就当是做了个春梦吧。
正月十五，酒吧开始营业，晚上大伙聚在一起，夏磊正式介绍小菲为自己的女朋友，接受着四面八方的调侃，他什么都没说，笑着一杯杯喝酒，目光几次扫过角落里的伍月，只看到她低着头把玩手机，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感觉，包括自己。
年后，他给伍月打过一次电话，无人接听，后来收到她的短信，说是陪着她妈妈去海南旅游了，再就没有任何联系，聚会是程亮组织的，实话说，夏磊没想到伍月会来，当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心里竟然有着说不出的开心，可面上却还是淡淡的，他还在为她大年三十的借口生气，而伍月却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还是以前那副慵懒的神情，只不过似乎瘦了一些，整张脸越发小了，显得眼睛更大了，跟自己打招呼时，唇边的笑意是那么清浅，带着不易察觉的疏远。
就这样一个笑容，让夏磊心里升起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一整晚，他都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两个人的关系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变得生分起来。
聚会快结束时，夏磊喝得有些多，从卫生间出来，靠在墙边站了好一会儿，眼前的眩晕才褪去一些，刚睁眼就愣住了。
几步之外，那个沉默了一整晚的人双手插兜静静地站立着，微微低着头，眼睛却看着自己，黑亮的瞳仁里没有一丝笑意，沉静地不见丝毫波澜。
夏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重新闭上了眼睛，揉了揉额角，睁开后，才说：“等我？”原本他是想让声音冷淡一些，却因为嗓子过分沙哑，听起来竟有几分委屈和落寞。
伍月点点头，走了过去，右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伸向他，摊开掌心，上面是一串钥匙，“这个给你。”
夏磊没接，脸部肌肉明显变得紧绷，“什么意思？”
“再过一个月我就要出国了，再说，你现在……”有了女朋友这几个字她没说出来，吐了一口气，才接着说：“反正，放我这里不合适，你拿着，我走了。”
伍月想要把钥匙直接塞给他，却被扣住了手腕，一时动弹不得。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不会带小菲去公寓。”
伍月背对着他，背脊一下子就变得异常僵硬，再开口，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颤抖，“你带不带她去公寓关我什么事，甭跟我说这些，我没兴趣，这钥匙我不想要了。”还有半句话，她咽进了肚子里，“你，我也不想要了。”
她挣开手腕，手掌一松，钥匙顺着她的掌心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伍月挺直腰背，头也不回地离开，拐弯的时候，身后飘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小五，我真是宠坏了你。”
眼泪瞬间溢了出来，下一刻就无声地滑落，伍月觉得心痛得几乎窒息，离开的身影近乎逃跑，夏磊站在原地，等她完全消失不见，才慢慢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钥匙，停顿了片刻，放进口袋里，压着额角走向包厢。
那天后，直到伍月确定了出国的日期，她再没有去过酒吧，当然也没有跟夏磊联系过，这期间倒是梁佑和程亮到学校看过她几次，也带来了一些夏磊的消息，说他最近跟韩骆走得很近，好像在策划成立什么公司，也基本上不去酒吧，跟小菲几天才见一面。
伍月对此只是淡淡地笑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有一次，梁佑突然问她：“去年石头生日那天，有个侍应生说看你从后门上了二楼，是真的吗？”
伍月心里咯噔一下，摇头，“怎么可能，那晚我很早就回宿舍了。”
梁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是吗？那晚我送石头上楼，房门关上的时候看到一个影子，还以为……”
“以为什么？”伍月歪头看着他，一脸无辜。
梁佑笑着摇头，没再开口。
晚上伍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放着那晚的情景，最后，她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双手捂着胸口，没一会儿就泪流满面，那一刻，她的心里是那么难受，那么痛，却是那么想念夏磊。
被单下的身体轻颤着，一整晚都没有停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