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被杀？“
“……“
她以眼神代答，眼泪也就这么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这个小姑娘虽然身材娇小，但是说话老成，看不出只有十五岁。而且有时候动作快得令人称奇。慧能一时之间，虽然不觉得她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但是看到眼泪从她那上了胶似的浓密睫毛中不断流下来，突然有一股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想必这个小姑娘没有受过正规的教养。而且，她母亲也一定灌输给她，为了填饱肚子，当小偷这种冷血的勾当，也是正当职业的观念。
经过漫长的乱世，士兵不知何时已变成苟且偷生、不知生命意义的流浪汉了。而人们也不以为怪。在战争时，利用他们到敌方放火，散布谣言，也奖励他们去偷敌营的马匹。没事的时候，他们就去洗劫战后的尸骸，或要逃兵脱光衣服，或是把捡到的头颅拿去领赏。反正花样很多，只要有战争，就可以自甘堕落，白吃白喝个一年半载。
农夫或樵夫虽是善良百姓，但是如果战争靠近村落，就没法下田劳作，也只好去捡些残留物品，得到便宜后，便会食髓知味。
如此一来，专业的无业士兵，就得更严密地保护自己的地盘。如果知道有人侵犯到他的地盘，是不会轻易放过的，一定会用残酷的私刑来维护自己的权利。
“怎么办呢？“
淑文惟恐受罚，不觉战栗不已。
“风的手下一定会来的……要是来了……“
“要是来了，我会帮你挡的，别担心。“
当他们下山的时候，湿地早已天色全黑了。有一户人家，烟囱中冒出袅袅白烟，缭绕着黄褐色的凤尾花。寡妇阿萍照常化了晚妆，站在后门等待。一看到慧能和淑文并肩回来---
“淑文，你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女主人的眼神和声音从未如此严厉。慧能愣住了，小姑娘则对母亲的情绪非常敏感。心里一震，立刻离开慧能身边，红着脸，向屋里跑去。
第二天淑文才提起风（恶棍）的事，她母亲心慌不已，骂道：“你为何不早说呢？“
接着，她把柜子、抽屉、仓库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聚在一起。
“秀儿！能儿！你们两个都来帮忙，我要把这些东西放到天花板上。“
“好，来了！“
神秀爬到屋顶下方。
慧能则脚踩着踏脚台，站在阿萍和神秀中间，把要藏的东西一一传到天花板上。要是昨天没听淑文说过家中的情形，突然看到这么多东西，慧能一定会吓破胆的。要搜集这些东西，可还真得花功夫呢！有刀、枪穗、盔甲的一只袖子，还有没有顶部的头盔、旌旗、念珠、旗杆等等。较大件的东西里，甚至有镶着蝶贝和金银的华丽马鞍。
“只有这些吗？“
神秀从天花板上探出头来问道。
“还有一个。“
最后，阿萍拿出一柄四尺长的黑木剑。慧能在中间接住，觉得刀刃锋利，握在手上沉甸甸的，突然感到爱不释手。
“伯母，这个可不可以送我？“
慧能问道。
“你想要呀？“
“嗯。“
“……“
虽然她未答话，却笑着点点头，答应了慧能的要求。
神秀下来时看到了，羡慕不已。
“这个孩子在吃醋了！“
阿萍说毕，也拿了一条镶了玛瑙的皮巾给他，但神秀并不中意。
一到傍晚，这个寡妇就有个习惯---可能丈夫在世时就有了---一定要入浴、化妆，且喜欢小酌一番。不只她自己，也叫淑文如此做。生性爱慕虚荣，追求青春永驻。“来呀！大家都出来！“
大家围着火炉，她给神秀斟酒，也给慧能酒杯。不管他们再怎么推托，她仍然抓着他们的手，勉强他们喝下去。
“男人呀！不喝点酒，算什么男子汉？来，阿萍给你们倒酒。“
神秀的表情常常转为浮躁不安，眼睛直瞪着阿萍。阿萍虽然知道，手却放在慧能的膝盖上，用甜美的声音，唱着最近流行的歌。唱完了，便说：
“刚才的歌，是我的心声---慧能，你可知道？“
她也不管淑文已羞得把脸转向一边，就是存心等着看年轻男子羞涩的表情，同时也要激起另外一个人的嫉妒。
神秀觉得越来越无趣了，便说道：
“慧能！我们差不多也该离开了。“
阿萍听到后问道：
“去哪里？秀儿！“
“岭南新州村哪！我想回故乡，因为我母亲给我安排了一桩好婚事。“
“是吗？那是我不好，把你们藏在这里。如果已有对象，秀儿你一个人先走吧！我不会留你的。“
慧能紧握着木剑，咻---地试着挥舞，劈、收之间，非常协调，使他感到无限的滋味和快感。他把阿萍送他的黑木剑，经常带在身边。
连晚上也抱着睡觉。当他把冰冷冷的木剑贴在脸上时，总令他想起幼时的耐寒训练，当时从父亲那儿领略到的冷严气魄，便会在他的血液中沸腾起来。
他的父亲就像秋霜一样冷峻严格。慧能很怀念幼年时就别离的母亲，对父亲则非常生疏。烟臭和恐惧，便是他对父亲的印象。九岁的时候，慧能突然离家，投奔住福建的母亲，也只是想听听母亲温柔地说：
“噢！你长这么大了！“
母亲不知为何要跟父亲离婚，再嫁给福建的一个官员，还生了小孩。“回去吧！回到你父亲那儿。“母亲在无人的林子里张开双手紧紧抱着他哭泣的一幕，至今仍深深地留在慧能的脑海里。
过了不久，父亲派人追来。当时他才九岁，就这么被脱光了衣服，绑在无鞍的马背上，从福建带回岭南。父亲怒骂道：
“不肖子！你这个不肖子！“
还拿拐杖打他。这件事也深深地烙在他幼小的心灵上。
“如果再到你母亲那儿的话，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过了没多久，慧能听说母亲病死了，本来抑郁寡欢的他，突然变成没人敢碰的暴君，连他父亲也拿他没办法。当父亲拿铁棍要打他，棍子反而被他抢去，反过来打父亲。村里的恶童都怕他，敢跟他对峙的，就只有神秀。
十二、十三岁的时候，慧能已有大人般的身材。有一年，一名据称在云游学艺，高举着金箔旗在邻近几个地区到处找人挑战的习武之人来到村里。慧能在篱笆中将他打死时，村里的人都歌颂他：
“丰年童子慧能好强壮！“但是，他那强劲的双手越来越充满暴力。“慧能来了！别惹他！“大家都怕他、讨厌他。他的内心充满了冰冷。父亲终其一生对他只有严格和冷漠，更养成了慧能残酷的个性。
如果他没有一个叫做阿吟的姐姐，不知会引起多少纷争，可能早就被赶出村子了！这个姐姐流着眼泪对他说话时，他都乖乖地听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