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刚刚服完药,封如沐用帕子轻轻抹去她嘴角的药汁。
“师父说,你恢复的不错,等过了月末,这副药服完,你应该就可以下床了。”
“真的吗?青杏也在床上躺的腻了呢。”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青杏苍白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丝红晕,“尉迟师父真的是妙手神仙。还有,小姐,我一直想对你说,谢谢你救了青杏一命。”
封如沐一怔,眼眶又是一酸,但还是忍住:
“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姐——本来我也不是,以后就直接叫我如沐吧,还有,青杏,我也一直想对你说……”封如沐嗓子发涩,但还是清清楚楚地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小姐…如沐,你这是哪的话?”青杏微笑着看着封如沐,面容安然平和,仿佛看淡了这世上一切。
封如沐心酸不已,终是忍不住,眼泪还是一颗一颗掉了下来,“青杏,都怪我,都是我害了你,我不应该让你在家宴那晚去跳舞,不应该一个劲儿跟你说不用拘于主子下人的身份,更不应该一次次偷跑出去,给你招祸……”
青杏还是微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却已经带着泪花,“如沐,你真的是看似聪明,实际上却这么傻。给文皓少爷做酒酿圆子,还有家宴上跳舞,都是我自己拼了命想要做的,就算是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如此。若是我不愿意,凭你再怎么教唆我也是不可能。”
“你……你个傻丫头,怎么还对那良心被狗吃了的伪君子念念不忘,你对他好,可是他却将你毒打成这样。”
“如沐,你误会了,不是他打的。”青杏叹了口气,“而且,封家的家规历来如此,说错话了,逾规了,就理当被处罚,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定的。”
封如沐虽然已经亲眼看到青杏所受的苦,但还是不免大惊:“不瞒你说,我幼时在封家当丫鬟,并没发现封家对下人如此凶狠毒辣。”
“啊?”青杏第一次听到封如沐说起自己的身世,大为惊愕,却又似乎明白,“不过,若是下人本本分分,完全按照老太爷的意思办事,封家对下人的确是不错的;可若一旦有一丁点的忤逆或多嘴,说不定就会招致杀身之祸。”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封如沐想到青杏对封文皓的一往情深,不忍再问。
青杏笑了一下,“也许这就是飞蛾扑火吧,青杏刚来的时候,也是冒冒失失,不懂规矩,曾经有一次偷偷放了文清小姐去街上玩,就被捆了起来,要罚打一顿鞭子,当时我真的是要被吓死了,正在这时少爷进来了,说是他约文清小姐出去走走,我只是奉命行事,这顿鞭子算是躲过了,不过现在也算还给了他,就一了百了。”
封如沐终于明白为何青杏会对封文皓念念不忘,又听青杏说道:
“那一次文清小姐也受了罚,但是我发现她比平日里开心很多,所以,才会不知轻重地劝你,离开这里,过能让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的生活,不知哪里才会有。”封如沐的心不禁一酸,“也许我并不如你那么勇敢,不是一个能够抓的住幸福的人。”
“如沐,你一定会幸福的。”
“借你吉言。”封如沐收拾起沮丧的心情,努力笑道。
青杏看到了,也很欣慰,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被抓到状元府的?”
“唉,说起来也是封喜送来的信露了马脚,我一向不让你自称‘奴婢’,你给我告别的信上却突然说“奴婢已随爹爹离开封家”,便令我生了疑,不过,说到底,还是这信上的墨迹提醒了我。”
“墨迹?”青杏不解。
“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我在羽门的时候,师父喜欢用墨画白描,所以都是用油烟墨,光泽鲜亮;来了封家,我经常给师妹写信,发现老宅大只有松烟墨,色乌但没有太大的光泽,只适合写字。那天在状元府,封文皓给公主画的像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我好奇之下便稍作留心,发现新宅里添置了不少油烟墨。而这封信的字迹透着青紫光泽,显然是用的上好的油烟墨,试问若是你真的急着要走,怎么可能偏偏搞来这老宅里没有的东西?”
“如沐,你的心思好缜密!”青杏赞道,“那封信确是我所写,但是他们逼我,让我这么照着写的,大概是怕在老宅里处罚我让你发现吧,所以才找了个家仆充当我爹,点了我的穴道,把我带走了。”
“可惜等我发现时,还是晚了一步,去了状元府也怎么都找不到你,实在无法,只能盯着封文皓,直到他出门,我才看到了家奴们拖着你走向……”
“少爷,他……跟着我?”青杏听了,定定地看着封如沐,微微发颤。
“可不是,他还要把咱们拦下来,让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击倒了。”封如沐还有些微微的得意。
而青杏却已经激动得落下泪来:“少爷记得我,他还记得我……”
封如沐万万没想到事到如今青杏还是这样的痴,本来还想唤醒她放过心中的执念,可是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多此一举已然无用,于是静静看着她,不再说话。
“小白,快出来,看看师父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尉迟云在大门口叫着。
封如沐闻声从屋子里跑出来,看到立在尉迟云肩头的灰色鸟儿,惊喜不已:“是我和小红的鸽子!”
这只信鸽是尉迟云知晓甘如饴在宁安已经当了药铺老板后,精心饲养训练过的,飞的是京城到宁安的路线,专门送给姐妹俩用来互传消息。
尉迟云把鸽子从肩头捉下,递给封如沐:“就知道你走的急,忘了这小东西,本来今天进京城只想到封府看看情况,结果刚落在房檐,它就飞过来跟我亲热,就这么着随我回来了。”
封如沐捧过鸽子,轻轻抚着它的羽毛,似漫不经心地问:“封家现在如何了?”
“还能如何,一切照旧。我还真佩服封胥那个老匹夫,偌大一个封家被他搞得像个活死人墓,你这个大活人不见了,那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个个的家人下人被他训练的像是木偶傀儡,不疯才怪。”尉迟云暗暗感叹。
“我本来就不是封府的编内之人,现在没动静更好。”封如沐放开鸽子,想起以前在羽门时,每次师父游历回来,也是这样从院子里喊一嗓子,她和甘如饴就会从屋子里奔出来,接过师父的包袱一阵乱翻,总能搜出一些新奇的玩意儿,现在想想,那段胡闹的日子,反而是最快乐的。
也许每个不同的地方,都有不同的生存规则。而她早已习惯了羽门中的生存方式,曾经天真自大地以为自己的适应能力还算不错,可以随遇而安,却忘了良禽也知择木而栖。现在才发现即使在自己幼时生活过的封府,都如此格格不入,最终只能选择逃避离开。而一切妄想的改变和反抗,就如同笼中之鸟在扑棱着翅膀,都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