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夕告辞出门后,留心左右,确定附近无人才追上前头闲庭信步走着的人:“阮楼主。”
阮靖唯微微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井潇然走在其侧,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吧,你不是向来喜欢直来直往的吗?”
“井某,并不是在质疑阮楼主,只是,”井潇然顿了顿,低声问,“难道,张裕就不会有其他后招?”
“我既然敢明着惹他,那自然是已经拿捏准了。”阮靖唯不急不躁地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地悠哉走着。
井潇然皱着眉想了好久,忍不住又问:“张裕的性格,实在是让人……”
阮靖唯心不在焉地说:“小时候见他便是一副莽撞的模样,少年得志,自恃过高,老了又以为自己‘德高望重’……一直这都样。”
井潇然又随着她的步调走了一会儿,终于问出来:“你怎么了?”
阮靖唯自嘲笑笑,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廊外的冷光。
“这藏海宫,真的是‘名门’吗,有多少人,希望藏海宫能倒下呢?”阮靖唯回头问那年轻男子。
“井潇然,你可曾想过,没有了我们这些江湖门派,芩国的模样?”
阮靖唯问的很认真,负手站立在檐廊边上,回头问他。
井潇然看了她许久,也认真回答道:“世上不可能没有‘江湖’,你、我、皇上,皆在这江湖之中。应该说,井某还庆幸是眼下的这个‘江湖’。”
“如何?”
“……因为现在,有你。”
一如阮靖唯所知道的那般坦诚率直,一双朗星目不曾阴霾犹豫。
阮靖唯低头看着地上的清霜,叹了口气,喃喃:“有我也不能如何啊……”
“你只是累了。”
阮靖唯失神跟着喃喃:“我只是累了……”
井潇然站在身后看着这年轻女子削瘦的背影,双手却只能无力地握起。两人这么沉默许久,各自思量。
不知什么时候,这天又飘起了细雪,星星点点地落入眼眸中。
“唉。”
彼此也分不清是谁的叹息,或许是她,也或许是他。
“说起来,我似乎没有看到李中禹身边的那个老伯。”
再抬头,面前的那个背影,腰背挺直,方才的气馁已经消失无踪。
井潇然默默移开目光,装作无事一般接话:“是说付伯吗?”
阮靖唯轻蹙眉:“毕竟是他身边的老人了,不得不多注意。”
“是,我派人去跟踪看看。”
“还有那皓月姑娘。”
井潇然愣了下,近来皓月没有找他,他差点把她忘了。
阮靖唯犹豫了下,还是说:“到底性子还是个清白姑娘家,你还是拿捏好分寸吧。”
井潇然嚅了嚅唇,沉吟了下,才答应:“是。”
“……”阮靖唯抬头望了望天际,转过身,“那我回房了。”
井潇然侧过身,目光跟着她的背影,低声说了句,不知是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的话:“早些歇息吧……”
小雪绒绒,随风飘荡。雪花在夜空里像孩童般打转,但最终还是要归入尘土中。
阮靖唯和萧夕一前一后离开后,餐厅里只剩李中禹和张裕二人。
酒已过三巡,满房一股酒臭。席间张裕喝酒最猛,此时已有些醉意。
李中禹无语地瞪着那老头一脸的红光,眼神里多了些责怪。
张裕又倒了碗酒,余光瞥到李中禹,不耐烦地灌了酒之后,把碗砸桌子上:“老弟,你又怎么了?”
李中禹叹了口气,也倒了碗酒,没好气地说:“张兄,你今儿这么干,实在不明智。”
“咋啦?”张裕放肆地冷笑一声,“我还怕她一小妞儿不成?是老弟你没贼胆,怕什么不好,怕个婆娘!”
被他这么一骂,李中禹心中也来气,急冲冲地解释:“人家可是藏海宫的少主,藏、海、宫!你得罪的起吗!”
张裕举手提着酒壶,直接往嘴了倒,一下子湿了前襟。
“藏海宫又怎么样?把藏海宫的人赶出北方,你我兄弟团结一心,还怕他们爪子能伸进来?”
李中禹窒了窒,无从反驳。
他纵使有这个野心,但也得有足够的实力才行。
眼下这张裕头都已经昏了,和他分析多半也不上心。但要不说,这一肚子的气又叫人难受。
张裕眯着眼看李中禹一副生气的模样,继续笑话:“瞧你那一副小媳妇受气的模样,咋的那个矫情,像那婆娘似的……对了对了,你最近就是在学那婆娘,做什么药茶坊,真是笑话!”
李中禹真火了,用力地拍了桌子一掌:“笑话笑话,到时候被朝廷抓到的时候我看你怎么被人笑话!现在谁不知道藏海宫那手段精明,弄了个清白的名头,朝廷都怀疑不上去!你要嫌药茶坊娘气,你当初咋还跟我争人?不就看萧夕是个书生还有点骨气嘛!你那点小肚鸡肠,你不娘气?”
张裕平生就受不得别人说自己娘,立马把酒壶砸了,整个人蹦了起来。
外面的人刚才就听到动静,这会马上涌了进来,将两人拉开。
付伯出门了,底下的人两边都不好劝。餐厅里又哭又闹,一直吵到半夜才将两人各自送回房。
井潇然了解此事时,也已经是第二日了。
他知道的阮靖唯一向不是话多的人,但绝对是一个一语中的的人,谁知道这人什么都不做时,也同样让人闹心。
阮靖唯命人一直盯着餐厅的情况,半夜里就已经知道消息了。
眼下李中禹和张裕有了间隙,以后李中禹就会感谢我保住他一命了。
所谓“舍得”,总得安几个理由才是。
一夜的冰雹,直至天明了也让人不敢出门。
穷人家的屋顶已经被砸穿,屋里的人忙着补洞取暖。
富人家忙着驱寒除湿,想着办法让自己更舒服。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下起冰块,出门的人抱着伞也忍不住心慌慌,不时就抬头看看天上,脚下快步不停。
明县的冰凌景色固然好看,代价却高。听说昨夜里有个更夫打更时被砸着脑袋死了,没有人会想步他后尘。
“这鬼天气!”
老仆缩着背,有些神叨叨地用袖子包住手,抓着茶盘,脚步匆匆地快步经过檐廊。
“叩、叩。”
“楼主,夫人命老奴送参茶来了!”
老仆在门外冷的打颤,屋里却毫无动静。
老人家心里就差没骂出声来了,耐着性子又高声唤了一声:“楼主,夫人命老奴送参茶来了!”
“谁让你们来的?没我吩咐,谁都别来打扰,下去吧!”
你是不想让人打扰,可就是有人想打扰你啊,不能自己去堵堵那些人的嘴么!
老仆这么想着,脚下是毫不犹豫地就走了,像乘着风一样的利索。
钟张景这些日子脾气暴躁了不少,惹来底下的人一腔怨气。
一面受着朝廷的诱惑,一面又顶着阮靖唯的威压,一直犹豫不定。这么已经过去几日了,算算日子,怕是两边又该派人来催了。
钟张景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打开一条缝,正好看到院里的假山,忍不住想:昨天晚上那么大的冰雹都砸死了个更夫,怎么没把外面那些人砸个伤残?
这几个人也就算了,也不知道藏海宫那边有没有人在监视。藏海宫的功夫神出鬼没,硬是让外面几个天天盯着的人都没发现异常。上次铁琴潜进来,要不是他自己出现了,钟张景在房里待了那么久都不知道还有其他人在。
“唉。”钟张景合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