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儿郎,颜儿俊。清晖照,心依靠。
人前冷面刻板,此时却月下柔情,仿佛只有此时此刻,这个人才活过来了一般。
阮靖唯趴在窗柩上,忍不住轻笑出声。
井潇然只是平静地问她:“你在笑什么?”
“笑你这一前一后的变化,足以让井左丞大人瞠目结舌。”
又谈到自己父亲,井潇然却默然。
阮靖唯察觉他不对劲,抬头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和井左丞说过什么?”
井潇然回过神,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瞒不过你,却也不想告诉你。”
阮靖唯颔首:“也无妨……皇上知道你回来了吗?”
“定然是知道的,不然我今晚歇息的屋子都没有。”井潇然皱了皱眉,“此次春猎的人实在太多了。我方才沿途看了下,虽然还有空余的厢房,但都没有做准备。看来这次给行宫准备的时间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阮靖唯满不在乎地冷笑:“呵,至少多了我们这一群商人。皇上厚礼招待商人,这也是史无前例了。”
井潇然对此没有说什么,另起了话题:“卫王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猜到了?”
“多少有些感觉吧……”井潇然叹了口气,“春猎人多口杂,谁也不敢说会发生些什么。尤其是眼下这种局势。”
没有听到阮靖唯的动静,井潇然低头看过去,发现阮靖唯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忍不住问:“怎么了?”
阮靖唯笑了笑:“心思越来越细了。”
井潇然随她一笑,却避开了目光。
他做了这么多,可都是为了她……
阮靖唯歪着头看着颀长俊逸的侧影,忽然心底有一分冲动,轻轻地、轻轻地,她将头靠了过去。
月下,一片静谧安然。
“呜——”
艳阳初升,天边方染上一抹红晕,金光遍照大地之时,浩然高昂的角声骤然响起,回荡天地,万物不由得一肃。
高台之上,一人明黄加身,目光如炬,端坐金龙椅上,睨着台前一片黑压压的队伍,坦然镇定。直至一位公公躬身上前,一请安一通报,着明黄锦袍的人方才不紧不慢地起身。
台下顿时一静。
随后宫人宣礼,一众百姓同时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呼声之大,只觉天地晃动。话音一落,觉得天地蓦地静止。
“……”
皇上打量过前排的百官,只在左丞身边的年轻人上稍作了停留,然后沉了一口气,高声开口:“时值三月,万物生起……”
不过是寻常春猎的开场,众人依然肃然倾听,不敢造次。
“宣驺虞!”
“宣,驺虞——”
“宣,驺虞——”
此起彼伏的通报声中,一名锦袍官服的中年人匆匆赶来,“噗通”地跪下。
“万事已备起,等候皇上下令!”
皇上点了点头。
“听令!春猎开始!”
一声令下,角声骤然又起,林中惊鸟飞腾,百兽惊乍。人群后方的官兵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出,直奔林中。
年轻才俊也多跃跃欲试,亦有翻身上马,挥鞭恣意的子弟。
高台上皇上撩袍坐下,望着台前逐渐减少的人。
不少官员无意打猎,有人回自己帐篷中,也有人退到一边的桌椅上,吃酒聊天。
皇上从身边的座位一一打量过去,见井左丞身边那年轻人也坐着,便开口:“井卿家,你家这位公子,怎么没下场打猎?若是拔得头筹,奖励可是不少的。”
井左丞看了自家幺子一眼。井潇然忙和他一起起身朝正座上行礼。
井左丞道:“犬子方游历归来,春猎不急于一时。”
皇上挑了挑眉:“看来爱卿对令郎很是信任。”
井左丞又躬了躬身。
皇上目光落到井潇然身上,见他神色漠然,轻笑一声,淡淡说道:“那朕便看你这次能否再锦上添花一回。”
井潇然知道皇上是指他这次做的事,没有说话,只是拱手一拜。
他昨夜去找阮靖唯,并非睡不着,而是在向皇上禀报此行发生的事之后,忽然想到了阮靖唯,于是转道朝商人居住的院子奔去。
与此同时,皇上的目光也在搜寻那年轻商人。
远远地,只看到那着男子打扮的俊秀之人,正和一位锦衣华袍的男子在说着什么。
皇上眯起眼看了一会,招了招手,朝那边点了点:“把他们两个给朕叫过来。”
一旁的那位公公领命,快步走向那处。
不一会儿,阮靖唯和宋祁两人都随了那位公公来到座前跪拜。
皇上免去这两人的俗礼,问:“你二人方才可是在争论什么?”
宋祁微微回头看了看阮靖唯,笑道:“臣侄是在向阮楼主请教‘六艺’。”
闻言,皇上笑他:“你小子下手真快!”
宋祁尴尬地陪笑着说:“阮楼主一面难见,机会难得,臣侄自然要抓紧时间请教,不然回头就不知道阮楼主人在哪了。”
皇上点点头:“毕竟阮楼主贵人事忙,哪是你成日无所事事的人见得着的?”
阮靖唯暗里抬眉瞥了一眼宋祁的背影。
也不知道宋祁是哪里招人惹人了,走到哪都总有人说他游手好闲,一事无成。这么受人关注,从某方面上说,也算是宋祁的一大成功了。
皇上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阮靖唯,好声问:“阮楼主对打猎可有兴趣?”
阮靖唯朝身后的树林看了一眼,莞尔道:“承蒙圣恩,得入围场,自然是要去走走的,只是已经约了几位界中前辈交换心得,打算明日再出发。”
“嗯。”皇上点头,“围场将开放五日,阮楼主且可以慢慢来。”
阮靖唯拱手一拜:“谢皇上!”
皇上看着这俊秀的人儿不紧不慢地退下,眼眸深处多了几分考量,目光炯炯,叫人猜不透。
阮靖唯对于其他人如何并不关心,拜见过皇上以后,便悄然淡出众人视线,径直准备回帐篷——只不过这一路的尾巴,着实让人不爽。
阮靖唯黑着脸转身瞪着那个没皮没脸的人。
“卫王爷还有何吩咐,真要和民女论论‘六艺’不成?”
宋祁摊了摊手:“本王对‘六艺’其实没什么兴趣。”
阮靖唯冷哼一声:“那民女就没什么能帮到王爷的了。”
还真的是如何都不肯松口。
宋祁叹了口气,正色道:“我既然会劳烦你来,自然也会替你安排其他的事。”
“但终究不是我。”阮靖唯皱起眉,“需知此时情况非常,哪怕我坐镇也小心翼翼,你让我如何放心交给你?”
“如何不能放心?”宋祁自负地轻笑道,“你不是一直命人查我背后的势力吗,那你查到了什么?”
阮靖唯目光微闪,一时语塞。
看来,真的并非她的错觉,而是真的有什么地方一直都不在她掌控之中。
若不是四周有不少人来往,阮靖唯可能会再打探打探他的底细,但是此时若是打探了,隔墙有耳,不难保给有心人听去了。
“到此为止。”阮靖唯皱着眉打断对话。
宋祁左右看了看,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楼主请自便吧!”
阮靖唯点了点头,抬手随意地拱了拱:“告辞。”
宋祁看着那年轻女子慢慢走远的背影,默默在心里地叹。
此女吃软不吃硬。但时间剩余不多,若是她还不答应,他也会使一些强硬的手段。
转身正准备离开,目光一移,落到隐身在帐篷角落阴影里的颀长身影。
就算要用硬,除她自己本身以及她身边的那个护卫,还有这个人。
“虽然棘手,却也并非不可能。”宋祁喃喃自语,转过身,嘴角挽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踱着步子悠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