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仲也发现了异常,但是现下耳目众多,他一直只与蒋奇单线联系,众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是敌是友,实在不便出手,只能继续远远吊着,密切关注动向。
场内既有蒋奇调来的部下,也有江上堂的帮众,除开两百余人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蒋舒宅邸,四周屋顶还有六十多名弓箭手不断的往院落内齐射火箭。不仅如此,在几条主要的巷子外,还有四十多名骑士,人马带甲,就等着里面有人冲出来,好纵马追杀。
“这一番布置,无论是蒋家还是江上堂,都力有未逮,得齐心协力才能办到。看来两家这次的联手非常有诚意,说不定早就有接触了。”文仲心中想道:
“蒋奇果然是久经江湖的老狐狸了,之前在自己面前的那番作态不知有几分是真的。自己虽然不惧他,但也不能因为功力大进就小看了天下英雄啊。”
文仲对蒋家的口令略知一二,运起伏虎功,穷尽耳力,隐约听到一名瞭望的哨探对蒋家护卫首领说的是:
“天井下面有一口水井,是一个暗道的入口,他们正从那里逃走。”
深井下面不过五尺就是幽深的水面,水却极浅,跳下去,刚刚没过膝盖。
蒋舒抬起头,面前一个漆黑的洞口,依稀能够分辨出后面是一条漫长的甬道。慢慢的,走在前面的护卫们点亮了甬道墙壁上的油灯,灯火依次亮起,照见了内里的一切。
蒋舒目力极强,一眼扫过去,除了湿滑的青苔,里面的布置与叔父信中交待的别无二致。
“这条甬道多年没有启用过,看来确实是无人知晓,后面很安全。”蒋舒心中稍稍宽慰,身后的火箭更加密集,闻讯赶来的属下也终于有人中箭,惨叫声响起在院落内。
蒋舒本来还有心再多等一会儿,多带一些属下出逃,免得落个孤家寡人的境地,看事态越发危急,也只能是果断走入甬道深处,至于还没有赶过来的人,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蒋家与江上堂在此的主事人,都是经年的老江湖,二人凑在一起,一番交换意见,就有了决断。
文仲潜伏在一处少人的屋檐下,借助阴影掩护身形,离的更近了,不动声色,继续静静的观察场内兵力的调动和变换。
前后门都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黑铁铸就的门框还能保持完好,被调来的圆木只撞击了两次,就轰然倒下。
一边救火,一边搜查蒋舒余孽,第一批八十人已经冲进了院落内。来不及随蒋舒从暗藏的甬道中逃走的部下,或者冲出来大呼酣斗,或者跪地缴械投降,没有形成任何有力抵抗。
不一会儿,攻方就把天井团团包围住,为首的几人走进去仔细观察。文仲隔得甚远,已经听的有些模糊了,但是从众人的脸色上看,这次蒋舒的出逃路线着实在意料之外。
铁骑和弓箭手都派不上用场了,众人匆忙调来几只猎犬,沿着甬道继续追击。
一时之内,场内寂静无声,只有火把上松油燃烧的哧哧声,断壁残垣之间,一片狼籍,木梁燃起后又被扑灭,青烟升起。
文仲看在眼里,也不由得为蒋舒旬日间的覆灭而叹息,想起正主还在逃呢,硬起心肠,摩拳擦掌。
甬道内的湿气太重,滋生了大量青苔,初踏入的人频频摔倒,实在是走不快。又过了半个时辰,才从里面传来第一条好消息,甬道穿城而出,折向东北方向,出口应当在大野泽的某处港汊。
听了这个,江上堂的头目松了一口气,既然他们还是要着落在大野泽上寻觅生路,那么就逃不出江上堂的手掌心了。
一旁的蒋家护卫首领见机道:
“既然如此,就仰仗江上堂的众位好汉了。此处入口,我们蒋家一定把守的滴水不漏,防范他声东击西。”
“哈哈,有劳了。我也不是谦虚,我们在水上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就怕这贼子不来。”
江上堂的一干人马在头目的指挥下,分批撤出,赶往南浔城东北方向,还有几名信使乘快马去往东码头附近,看来是要给上头报信。
文仲苦等了数个时辰,终于得到了明确的信号,悄然遁入街巷之中,也往东北方向赶去。
南浔城东、北两个方位都有大型码头,夹在它们之间的东北方向,早年有一个小码头,早已废弃,就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不觉得知晓它的存在。
今日,这里却成为南浔城的焦点。
文仲赶到时,只见湖上一艘小船正拼命向北驶去,那里有一座石钟山,看来就是他们逃亡的目的地。小船身后,四五艘哨船大声呼喊着追赶,只是出发的晚了,还落后两里多的路程,眼看是追不上了。
突然,从石钟山后转过来一艘艨艟,赶在小船靠岸之前截住了它。
文仲暗叹道:
“果然是天罗地网。江上堂今日准备的也太充分了吧。”
正在此时,前面似乎又起了变化。
艨艟并没有与小船交战,而是把船上众人接应了上去,之后卸下了黑色的蓬布伪装,露出船身上“江州水军”四个大字,原来是蒋正安排的接应船只。
文仲心想:
“此处距离江州水军大营路程虽然不远,但是听说岸边暗礁漩涡极多,就算是艨艟要赶过来,也得绕路,耗费不少时间,加上起锚、落锚和等待的时间,这艘船至少在一日前就已经出发了。既然准备这么充分,蒋舒算是逃出生天了,江上堂势力再大,难道还敢跟水军明火执仗的干架吗?”
经过这么一番追逐,天色已暗,水面上的大小船只亮起灯火,宛若流动的光芒。可惜无人欣赏这等景色,江上堂的哨船踌蹰之下还是迎了上去,文仲隐约能够看到有人上前对话交涉,自嘲道:
“虽然伏虎功大成,可以精进目力,可还不是那有名的鹰眼,不然这些距离,哪在话下。”
好在夜幕降临,给了文仲最大的掩护,此时运起如虎添翼,不会被人察觉,也不受湖水阻隔。
文仲看到附近有个小山丘,纵身上去,寻了一个凹陷之处,如虎添翼催发出来,两道光芒一闪,肋下生出一对有形无质的翅膀。光芒只在催发时才有,扑棱了几下,文仲这才是第二次使用,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向半空中一跃,开始振翼翱翔。
文仲先盘旋了一圈,判断好方位,兜了一个斜线,飞向石钟山。
入夜时湖面就已经是风声呼啸了,文仲位于二十丈的高处,身畔更是狂风大作。此前还从未在如此迅猛的风中飞翔,文仲的身子沉浮不定,好在功力深厚,还是冷静的调整过来了。过了半个时辰,才降落在石钟山,选择了一个隐秘的高处向下眺望。
江上堂的哨船呈半圆状,将水军的艨艟围住石钟山前。双方激烈论战,还是没有结果,看起来蒋舒是肯定不会被交出来的。
至于说武力胁迫,哨船虽然多,但是船身狭长,本就是为了在水上快速航行而设计的,不论吃水深度还是船身的坚固程度,都远远不如水军战舰。
无奈之下,江上堂领头的香主只能一边派人回报,呼唤援军,一边继续死搅蛮缠,拖住对手。
艨艟战舰上的水军头领已经接到人了,态度转为强硬,不耐烦搭话,喝令开船,当道的一艘哨船躲闪不及,直接被撞翻了。见到这般蛮横的态势,江上堂的帮众才回过神来,这可是水军的战舰,不敢再这样轻易捋虎须了。
艨艟战舰放过不敢追击的这些哨船,扬起风帆,向泽口驶去,从那里就可以入长江了。
江上堂乃至九江帮在大野泽上称雄,可是在长江上还是翻不起大浪花的。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蒋舒搭船离去,尽管一直有安排帮众高声叫骂,可他就是像乌龟一样缩在船内不露头,后方的援兵又没有到,这次追击眼看就要这样功亏一篑了。
领头的香主正在垂头丧气时,忽然听的身边的心腹小声道:
“香主,刚才那艘水军战船开船时,我看到石钟山上有一只大鸟腾空飞翔,又似乎是个人影。”
“你是昏了头吧,这石钟山上只有蝙蝠,哪有大鸟,还人影,越说越离谱了。”满心愤懑无处发泄的香主训斥道。
“是是是,前些日子东码头上不是有个高来高去的飞人嘛,上头还叫我们小心防范呢。”
“呃,难道是这个人?那也与我无关,这次的差事没办好,回头得让上头好一顿批,我这个香主的位置也不知能不能保得住啊。”这名香主眼看着功败垂成,扼腕叹息道,忧心自己的前途,至于别的,都不放在心上了。
那边的艨艟战舰顺着涨潮的湖水,加速驶向长江,文仲就在他们上方浮空滑翔,并没有被察觉到。
自从上次在蒋家大宅潜伏的太近被蒋舒身上的秘宝报警后,文仲就对他忌惮不已。这次出逃,蒋舒肯定也还是会随身携带的,所以文仲一直保持在二十丈的高空中。
过了泽口,艨艟战舰并没有如文仲预料的那样,折向西面,而是向东航行。
“奇怪,水军大营在西面啊,东面再多走一段就到了庐州的地界。难道它是故布疑阵?后面没有追兵啊,江上堂虽然有不少船只,但是能够在长江水面上与艨艟战舰放对的战船几乎没有。”文仲暗自惊讶,对眼下的态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既然已经跟上来了,还是要继续追踪,见机行事。
战舰再行驶了两个时辰,已经到了子夜时分,过了一处明显的沙洲。这个地方,文仲曾经坐船经过,知道这个鹅卵形的沙洲是庐州、江州两地分界线上一处明显的标志。
过了这里,不远处有三艘战船呈品字形排列,船上灯火全无,寂静无声,几乎完全溶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借着星光,文仲勉强能分辨出来,其中有两艘也是艨艟战舰,与自己一路追踪的是同一形制。居中的则是高大的多的楼船,那种战船在江州水军之中只有一艘,向来是领军的中郎将的坐船。
“中郎将也要跑路了”文仲见此情景,立马就知晓了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