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慧茹的情绪处于低气压状态,连带着夏浅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夏浅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好朋友面前也会不善言辞,每每望到慧茹那一脸阴郁的表情就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她一直以为只要是工作上的事情在慧茹的强势下没有什么是她搞不定的,但付出和回报不成比例这个简单的道理她却不知道应该怎样给慧茹讲明白。那些插科打诨搞怪耍宝在她真正心情郁闷的时候都不敢拿出来,夏浅缩着头夹着尾巴喘气都带着小心翼翼,只在就餐时间善解人意地提议要不要改善一下伙食。
两个人从下午六点吃到了晚上八点以后才互相搀扶着跨出小米辣的大门,结账时夏浅都不忍心跟老板讨价还价把零头去掉。慧茹撑着胃夸张地大呼好饱,经过药店的时候还跑进去买了一盒健胃消食片。夏浅想,只要把胃填满整体什么都会跟着暖和起来,心情也就慢慢地变好了吧。
“有时候真想大哭一场,声嘶力竭的那种。”
走到静思园,毫无预警地从慧茹嘴里蹦出来的话把夏浅吓了一跳,暗笑她啥时候学到自己的矫情了。一抬眼,慧茹已经转了方向往旁边的树林走去,夏浅这才真的吓到,她不会现在就要大哭吧。一边小碎步跑着跟上去一边转头看了看周围,还好大冬天的情侣们都不怎么出来散步。
只知道慧茹平时大大咧咧,但她却是很爱干净整洁的。当她随便地把包扔到一旁看也不看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像打开的水龙头伴着几声呜咽汹涌而下的时候,夏浅是彻底地傻眼了。迅速地四下看了看,还好没有好奇心重的同学往这边来,不然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呜咽没过几秒钟就升级成为嚎啕,夏浅打消了提醒她地上湿的念头,干脆把打算给她的书垫在了自己的屁股下坐在她的对面,从包里翻出几张手帕纸塞进她的手心。双手环着膝就地而坐,看慧茹眼泪流了一脸越哭越伤心,夏浅幽幽地叹了口气,起身跪在地上,左手扶着她的肩,右手轻轻地缓缓地拍着她的后背。
做不到在朋友哭的时候陪着她一起流泪,安静地陪在她的身边适时递上几张卫生纸还是做得到的吧。只是还要哭到什么时候啊,膝盖都跪得隐隐作痛了,刚才还有一对情侣原本打算走这边的,看到她们这个样子忙不迭地退了回去,该不是误会她们俩是某种特殊的关系了吧。
慧茹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夏浅的胡思乱想,赶紧起身从她的包里翻了出来,走到一边压低声音快速地说了几句,合上时慧茹抬起眼来。
“是希宁,她说她现在过来。”
慧茹不答话,头埋进双膝继续抽咽着。希宁急匆匆地赶过来却也只是和夏浅面面相觑,索性坐在夏浅旁边一起等着慧茹哭完。
不知过了多久,夏浅小动作地挪了挪略显僵硬的双腿。慧茹终于抬起头来抛下一颗她刚制成的重磅炸弹:“决定了,明天我就去找老师说我辞职,”恨恨地说,“我老早就不想干了,她愿意找谁做就找谁吧。”
夏浅配合地一声低呼:“你辞职?那圣诞晚会要怎么办?”
“我不管了,只有我那么傻,她交代什么都傻傻地帮她做好,想不到关键时候她还来摆我一道,我真的是心寒了。”
希宁理智地劝解道:“你要辞职也可以,但是不能这个时候去说,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只会说你不负责任,而任性地跟她撕破脸皮对你没有好处。我去问过她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我跟她说她选出来的那个人学习成绩不好,寝室关系处理不好,工作也没什么建树,她却直接用集体荣誉感来把我堵了回去,那我实在是没什么话好讲了。”
慧茹一声冷笑:“集体荣誉感?不就是运动会跑了个一千五嘛,还亏得她给我发短信说她有自己的难处,希望我能体谅。她有难处就能牺牲我的利益么?”
“或许她就是因为你平时和她的关系比较近才觉得你能理解她呀。”有时候被牺牲的往往都是自己人嘛。
“那我宁愿和她关系远一点。反正我就是不想干了,凭什么那些事情都交给我做,每天都要给伴奏的人打电话,他们爱理不理的,凭什么就要我去受气呀,还有乐队,他们好不容易才答应演出,说什么演唱歌曲不符合晚会风格,那晚会有什么风格了。我还有双学位的考试呢,什么都还没背.......”
看慧茹不管不顾地哭闹,满腹的苦水都倒了出来,赶紧出声哄劝道:“我们可以帮你呀,你有什么事情是可以交给我们做的直接告诉我们就好了嘛。电话,电话是不是,你把号码告诉我,我来打。乐队,”一把拖过旁边的夏浅,“乐队的事情浅浅可以帮忙嘛,合唱我们都可以帮你的。快点把圣诞晚会忙完咱们再复习嘛。你不要什么事情都只想着一个人扛,我们是好朋友啊。”
难不成真要在患难的时候才能见到真情吗?希宁脱口而出的那句“我们是好朋友”让夏浅的大脑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期,有多久没有听到这样温情的句子了呢。这段时间虽然开始偶尔跟希宁打个招呼,但就算她拿着合唱演出服的样板图来问夏浅的意见时她都是爱答不理地用“随便吧”“我没意见”“你决定就好”这样不咸不淡的话来随意地打发她。那时的夏浅,只把她当成自己不想面对的人,却从未记得她的另一个身份,她的好朋友。
轻轻地拍了拍慧茹的肩膀,夏浅声音轻柔:“我们是好朋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我们会做好的。”
不等慧茹安排任何,夏浅和希宁就自作主张地分配好各自负责的事情。希宁负责在网上搜索合适的日本校园风演出服和通知合唱的一切事宜,而夏浅,她只要忍辱负重地搞定乐队的演出就好。
盯着手机里解知非的号码,夏浅一脸的苦大仇深,天知道她现在有多不想给解知非任何可以接近他的误解,可她偏偏不会未雨绸缪地问平原要他的联系方式,不然也不用守着这一条道等天黑呀。无比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狠下心去拨了屏幕上的号码。
嘟、嘟、嘟......夏浅一声一声地数着,心里的焦躁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爬起来的气愤。解知非,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居然不接电话?!只听啪的一响,那无辜的手机在桌上打了几个转儿。夏浅打开视频播放器里的综艺节目,主持人语言诙谐表演搞怪毫不留情地互相人身攻击让她忘我地哈哈大笑,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四声才反应过来。
不认识的短号,接起来的第一句话是:“你刚才打了我的电话。”
夏浅听出来了,对方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问,而她这几个小时之内唯一拨过的号码就是解知非的。
如果是不想接就不会多此一举地打过来了吧,他也不可能通过一个短号就猜到号码的主人,一下子释然,口气也很缓和:“嗯,我是......”他知道夏浅是谁么,难不成报自己的网名?夏浅想了想,改口唤道:“知非兄。”
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解知非脑子里边电光火石划过一个名字。“......夏、浅?你是夏浅?”
“嗯,我是,”他能准确无误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应该是从慧茹那里听说的吧,这样想着,夏浅便没注意到他努力克制着的是什么样的情绪,语调平稳地说,“我想跟你谈谈圣诞晚会表演的事。”
“......我们已经跟慧茹说过了,过几天有考试,我们匀不出时间。”
“我知道你跟慧茹说过,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亲自、当面跟你谈一谈。”
“.......我,一会儿还要上课。”
“好,下课之后我会在教学楼下等你,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她说不见不散。解知非握着电话缓缓勾起嘴角,她说这句话完全是为了别的事,可总算,是有理由亲自来见他了吧。
飞行学员们的课基本上都在新区的二教,夏浅大一大二也有些课会安排在这边,上下楼轻而易举地就淹没在一波一波的制服男背影中。掐好他们下课的时间,夏浅双手揣在衣兜里,半张脸都埋进了大红色的围巾中,一枝独秀地站在树下。虽说她是万年不变的花痴鼻祖,尽管一大群一大群的制服男从教学楼中涌出,她要多努力才能在这瑟瑟寒风中分辨出哪一张脸是花美男的标准五官。
几个男生从她身旁走过,居然还满脸暧昧的笑意转过头来看,显然把她归类到等待男朋友下课的温柔居家必备女朋友之一。强压住心底的不耐,夏浅低头观察着自己的脚尖,要是她的男朋友胆敢让她在寒风中等上十分钟,就等着尝尝这佛山无影脚吧。求人帮忙的一方还真是弱势,连打个电话催催都要考虑会不会影响到对方的心情。
“欸,夏浅。”
就在她百无聊赖地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天籁一般呼唤她的声音。闷闷地抬起头,只见平原满心欢喜地蹦跶到她的面前,解知非还是那副不紧不慢不温不火却容易让人起火的样子踱了过来。
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下课了?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