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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刘荣:母亲决定命运

秦始皇生前特意不立皇太子,因为他时刻在寻找长生不老药,幻想自己可以永远统治这个庞大的帝国。如果离了皇太子,不是在诅咒自己早死吗?虽然在死前他命扶苏回咸阳主持自己的葬礼等于传位给扶苏,但扶苏毕竟不是真正的皇太子。因此真正被册封为皇太子而没有登上皇位的第一人则是汉景帝的第一个太子——栗太子刘荣。

刘荣是汉景帝的长子,母亲是栗姬。他是第一个没有登上皇位并死于非命的皇太子,他死后的谥号是“闵”,这个闵字在谥法中是慈仁不寿的意思,通过这个谥号反映出了刘荣一生的的悲剧。

汉景帝一共有十四个儿子,刘荣居长,而且由于皇后薄皇后无宠无子。因此,汉景帝没有嫡子,根据“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原则以及他的母亲栗姬又备受景帝宠爱,刘荣是理所当然的继位人,但是汉景帝却一直没有立皇太子。因为在这时他有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他的叔叔梁王刘武。

当时朝廷刚刚平定七国之乱,帝国秩序恢复正常,一切都显得和谐安定,生机勃勃。但是西汉皇族内部对于立储这件事,却是暗流涌动,微妙非常。不但景帝的其他嫔妃各怀鬼胎,就连他的母亲窦太后也在摩拳擦掌。按说窦太后不该插手他儿子指定接班人的事情,但是不幸的是,窦太后也想当一个好妈,她觉得儿子中只有汉景帝当皇帝是不够的,自己的母爱不能那么狭隘,所以热切希望另外一个儿子梁王刘武将来也能当皇帝。

刘武是窦太后的幼子,封地在梁国,也就是现今河南一带。刘武不但雄略过人,平定七国之乱的时候立有功勋,而且很擅长讨老年妇女的欢心。他每次入朝晋见的时候,都能成功的激发出窦太后对他无条件的母爱。他感动窦太后凭借的就是一个字——孝。有多孝呢,反正人家连死后的谥号都是这个“孝”字,要知道刘武可是为西汉王朝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功臣,结果死后致悼词的时候,朝廷不说他是政治家、军事家,却唯独说是个孝子,看来他的孝绝对是感天动地的,至少是让景帝印象深刻。

景帝的印象也没法不深刻,因为他弟弟刘武一祭出孝字诀,受到感动的窦太后就会给景帝上政治课,无非是要景帝百年之后传位给刘武。你说景帝能不郁闷吗,他又不是不孕不育症患者,后宫里年龄能成等差数列排列的一群儿子都活蹦乱跳的,虽说窦太后眼睛看不见,可以装作无视,但是作为皇子们的监护人,景帝是绝不可能同意搞兄终弟及这一套的。不过汉朝以孝治天下,景帝不愿过分忤逆太后的意思。同时,作为一个老谋深算的政治家,在一件关乎国运的大事解决之前,他还需要借助梁王的力量。所以景帝对此总是不明确表态,有时候还故意漏点口风,让窦太后没事偷着乐一阵,这就有点糊弄瞎眼老太婆的意思了。

前元三年,景帝在宫中举行宴会,喝醉了后说道:“朕千秋之后当传位于梁王。”这本是一句醉话,但刘武当了真,幸好有窦太后的侄子窦婴说:“汉法之约,传子嫡孙。今帝何以得传弟,擅乱高祖约乎?”景帝听后,马上酒醒,从此再也不提立弟一事,并考虑从自己的儿子中选择继位之人。

这场宴会过后几个月,景帝担心的关乎国运的大事就发生了。吴楚等七国发动叛乱,声势浩大,吴王刘濞指挥联军二十余万人,打着清君侧的名号,从东南一路攻来。景帝知道清君侧是假,清君头才是真。刘濞对他绝对是积怨已久,如今到了六十二岁,还要顶着一头白发起兵,虽然扮相很慈眉善目,但采用的绝对是愣头青不要命的打法。

前元四年,立下赫赫战功的刘武回到了长安,窦太后异常的高兴,母子二人要求景帝兑现传位的诺言。景帝一方面派袁盎用春秋宋国传弟不传子导致骨肉相残的历史劝说窦太后放弃了立刘武的念头;另一方面,马上将长子刘荣立为皇太子,彻底断绝了刘武继位的念头。

可见刘荣从仓促立为皇太子那天开始就注定了日后被废的命运,他只是父亲为了对付自己弟弟的一个工具。

虽然自己并不是父亲心目中最理想的人选,但通过努力使自己优秀不是一样可以获得父亲的承认吗?或许刘荣在立为皇太子之时是这么想的,但是上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原因就在于他的母亲。刘荣的太子之位并不是因为他是长子被册封,而是为了断绝窦太后和刘武立弟企图的权宜之计,本身并不稳固。前元四年,刘荣被封为太子,前元六年,薄皇后被废,景帝并没有立栗姬为皇后,以巩固刘荣的太子地位,可见景帝对刘荣并不满意。但是栗姬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儿子成为太子后,反而更加的骄横,她没有看到他的儿子只是储君,还不是皇帝,提前把皇太后的威风都抖了出来。

栗姬这时候绝对不会想到她日后也会成为被拆的一座桥。现在她圣眷正隆,不但长子被立为皇太子,其他的儿子也都封王。现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还没有追求到皇后的位置。但是她并不十分着急,因为景帝和薄皇后的结合是他奶奶薄太后包办婚姻的产物,景帝对她毫无兴趣,而且薄皇后真是命比纸薄,这么多年来,连个一男半女都没有生下。薄太后早已归天,皇后无宠爱无儿女无后台,这样的“三无”皇后,被废也只是时间问题。果然,刘荣当上太子的第二年,景帝就发布诏书废后,栗姬心花怒放,只想皇后之位非她莫属,一旦正位中宫,便可高枕无忧了。

当时皇后位缺,想正位中宫的人绝对不在少数,除了栗姬和她的情敌们外,连景帝的姐姐馆陶公主刘嫖都在琢磨这事。当然了,刘嫖并不是为自己琢磨,而是为了她的女儿陈娇,她想提早谋划,让陈娇当下一朝的皇后。于是她就和栗姬提亲,想把陈娇许配给太子刘荣,这样将来刘荣即位后,陈娇也就能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后。

栗姬听了刘嫖的意思以后,是冷笑连连,直翻白眼,两个字:没门。按说刘嫖是景帝的姐姐,和景帝、太后关系十分密切,刘荣和陈娇是姑表兄妹,如果成亲的话,那是喜上加喜的一件事。虽然现代这叫近亲结婚愚昧无知,那时候可绝对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那为什么栗姬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拒绝呢,因为在栗姬的心目中,长公主刘嫖就是个拉皮条的,连名字里都带个“嫖”字,真是名副其实。

长公主多年以来,为了讨好身为皇帝的弟弟,一直向景帝的宫廷输送美女,而景帝一律来者不拒,全都加以宠爱。所以说栗姬最恨的就是长公主,因此在长公主向他提出结亲时自然一口回绝,心想:你以前送美女时怎么没想着我,现在看我儿子当太子了,就来巴结,晚了。或许栗姬没有想到她在出这口气之时,也将自己的皇后之位和儿子的太子也出没了。

刘嫖满以为这门亲事一说就定的,结果却碰了一头钢钉,自然从此对栗姬恨之入骨。受了屈辱的长公主怎么可能罢休,在她看来,你栗姬不就仗着个儿子是太子嘛。好,我把你这个太子儿子弄没了,看你还横不横。

以后入宫和景帝的嫔妃聊天的时候,例行话题就是咒骂栗姬的眼高于顶和不识抬举,和被祥林嫂附身了一样。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有一天,当刘嫖和王美人唠嗑的时候,刚想控诉栗姬的罪行,王美人赶紧说道:“可惜啊,我儿没有这等福分,娶不到阿娇这样的好姑娘啊。”

王美人也是景帝比较宠爱的嫔妃,之所以称呼她美人,不是轻佻,恰恰是郑重,事实上“美人”正是后宫嫔妃的一个等级。王美人名叫王娡,身世比较传奇,一开始的时候,她嫁给了一个叫金王孙的人,还生了一个女儿。后来他母亲找了个算卦的给她看相,这个相士不知道是真的功力深厚还是察觉出老太太的钱包深厚,总之一口咬定她女儿是大富大贵之命。

相士走后,老太太陷入了沉思之中:她女婿除了名字很唬人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才能,那闺女跟他过日子,能有什么大富大贵?老太太在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坚定了信仰,明确了目标,觉得不能让女婿耽误了女儿的前途,于是非要让小两口离婚。金王孙当然不干,他觉得很冤很生气,开天辟地、有史以来,排名第一的不讲道理的丈母娘怎么就叫自己摊上了呢。不过金王孙后来终究没有战胜他那拥有精神原子弹的丈母娘,被迫离婚了。不久,王娡被送到了当时的太子那里,后来太子即位为景帝,王娡也就成了俸比二千石的“美人”。

刘彘当时已经被封为胶东王,王美人借刘嫖和她大诉苦水的时候,不失时机的为他求娶陈娇。刘嫖当然同意,自己碰壁碰的眼冒金星,这送上门的还能不笑纳吗,好歹刘彘也是堂堂亲王,况且不一定就没有再向上的空间。王美人于是把刘彘叫出来拜见姑母,刘嫖把五岁的小王爷放在膝上,煞有介事的问道:“你想娶媳妇吗?”刘彘这时候语气就像蜡笔小新,奶声奶气的说道:“当然愿意了。”刘嫖继续逗他:“我有个女儿叫阿娇,你想不想要她啊。”刘彘高兴的眉开眼笑,拍着小手比划道:“我要是娶了阿娇,就造一个大大的金屋子给她住。”

刘彘出口不凡,载入史册的第一句话就是“金屋藏娇”这个成语。刘嫖和王美人自然被逗得哈哈大笑,这亲事就这么初步定了下来。后来刘嫖去找汉景帝正式提亲,景帝看在这么多年来,老姐对自己的性福生活贡献良多,一开始虽然觉得陈娇大几岁不太合适,但最后还是恩准了。

于是长公主迅速和王夫人结盟,将女儿许配给了王夫人的儿子刘彻,在景帝面前屡屡夸赞刘彻的聪明,使得景帝愈发的宠爱刘彻。并且进谗陷害栗姬,说栗姬与诸贵人幸姬会,常使侍者祝唾其背,挟邪媚道。汉代,巫蛊诅咒这样的事层出不穷,景帝听后,开始对栗姬产生厌恶,但是出于对栗姬的感情,景帝没有深究这件事,不过心中产生了芥蒂。

刘嫖最终目的是让陈娇当皇后,这个目标是不会变的,而王美人在刘彘出生前就编造太阳入怀的梦话,自然也不会甘心让自己的儿子只当个亲王。当时刘彘和陈娇虽然纯洁的像两颗剥皮小葱,但是他们的结合,却是典型的政治婚姻。

不久之后,景帝身染重病,感觉自己大限要到了,特地将栗姬叫到跟前。叮嘱她在自己百年之后照顾自己其他的妃子和孩子。这就等于是告诉栗姬,自己死后由刘荣即为,并且她就是现在的皇后和将来的皇太后,向她托孤。但是栗姬在听到要她来照顾那些夺她宠的人和孩子时勃然大怒,不但不答应,反而出言不逊,骂景帝为“老狗”,栗姬这一番哭骂,她自己认为是撒娇,可景帝认为是暴露,从讲政治的高度来说,这是暴露出了她凶残的本性。景帝更加的痛恨栗姬,但没有发作。他害怕在自己死后,栗姬变成第二个吕后。此时,他的心中已经产生了要废除刘荣的太子之位的。于是景帝下定决心,绝不能让栗姬当皇后。

前元七年,王夫人暗中派人游说大行上奏景帝要求立栗姬为皇后,并说:“‘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今太子母号宜为皇后。”景帝勃然大怒:“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于是下令处死大行。在长公主和王夫人的共同努力之下,景帝废掉太子刘荣,将其封为临江王,囚禁栗姬。同年,王夫人和她的儿子刘彻被立为皇后和皇太子,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刘荣作为临江王孤伶伶的踏上了去临江国的路上。作为父亲,景帝对这个儿子没有一丝的温情,其他的儿子的封国基本上都在当时发达地区的北方,自己作为曾经的太子,起码也得封个好地方,谁知封到了当时靠近荒蛮的南方,而且还是死去的弟弟刘阏于的封地,因为刘阏于没有后代,所以死后封国改为郡县,没想到父亲想都没想,就把这块地封给了自己。

太子已经做不成了,南方诸侯也罢。干脆今后就当个像弟弟刘胜那样快活的诸侯王。可是当他踏进自己的封国后才发现怪不得弟弟死那么早,这种地方那是他这种高贵的人呆的。于是他决定兴建一批大型工程,来满足自己诸侯王的生活,结果他的这一举动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作为废太子,刘荣应该老老实实的在自己的封地里小心谨慎的生活,按时听候朝廷的安排。但是刘荣继承了他母亲的没有远见的特质,不顾周围人对他的猜疑监视,做出了动工的决定。

临江国只是南方的一个小诸侯国,在国都江陵更是狭小,刘荣要想扩建宫殿,就必须先拆后建。偏偏刘阏于的宫殿建的地方紧挨着宗庙,实在没有空地用。无法扩建自己的宫殿,使得刘荣夜不能寐。他反复的思考,终于想出一个自认为很聪明的主意。宗庙外面不是有一圈矮墙吗?把这堵墙拆了,不就空出一大块地了吗!于是刘荣马上付诸行动,拆墙盖房。侵占宗庙的土地,这在任何朝代都是死罪。作为废太子,刘荣敢这样做,可见他对复杂的政治斗争毫不了解。

正当刘荣专心盖自己的宫殿之时,朝廷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汉景帝马上命刘荣前往长安。刘荣从江陵的北门出发,刚上车,车轴就折断了不能前进,只有换一辆车。江陵父老看到这件事后,流着泪悄悄的说:“吾王不反矣!”结果刘荣这一走就真的再也没有回来。

刘荣到达长安后,发现迎接他的不是那个看似慈祥的父亲,而是被称为“苍鹰”的酷吏郅都;郅都为他安排的住处不是富丽的皇宫,而是森严的中尉府。到了中尉府,郅都马上开始了严酷的审讯。

刘荣面对着郅都,心中产生了巨大的恐惧,他开始后悔自己耍小聪明的行为。刘荣想见父亲,被拒绝。之后,刘荣又索要刀笔,想写信向父亲谢罪,郅都再次拒绝。面对着郅都的一再拒绝,刘荣明白了,郅都胆敢对他这个皇子诸侯王这样,背后有着父亲的支持,其实这都是父亲在拒绝他,父亲身为帝王为了让自己属意的继承人顺利即位,就必须将他这个曾经的太子消失。他现在彻底绝望了,窦婴闻讯后悄悄派人给刘荣送来了刀笔,于是刘荣向景帝写信谢罪,随后在中尉府自杀。

随后刘荣被葬在了蓝田,据说有数万只燕子衔土飞到刘荣冢上,百姓听说后都很怜惜早死的临江闵王。

由于刘荣无子,所以临江国再次被改为郡县,痛失由于连续两代临江王都过早的死去,因此以后再也没有立过临江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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