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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钥匙”

到了北京后,从下车开始,我便不停地东张西望,看什么都觉得很是稀奇,作为一个三线城市的“小朋友”,第一次领略首都的风光,那种心情自然是格外激动,还有行为也多少充斥着一些离谱,当然,我这个样子是绝对可以理解的,毕竟此行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目的,正好可以运用在这种状态上,那就是从没考虑过打道回府的我,来提前领略一下风土人情,看看自己是否能够适应目前的这种环境,顺便未雨绸缪,以自身的“万变”应对当下的“不变”,这样便可以更好的跻身于北京这个一线的、国际化的、全国人民翘首以盼的,集政治、经济、文化为中心的大都市里。

堂哥从出站口把我接上后,便一直以一个资深的北京老痞,纠正着我那东张西望的坏毛病,期间还不停向我吹嘘着他的女人和这几年在北京的成就。

走了没一会儿,他便带我拐进了地铁站,也许是为了省那买票的几块钱,又或是正好想体现一下他资深北京老痞的一面,选择的进站方式很是特别。

“你可贴紧我啊,要是夹住要害了,老哥我可不负责!”他提醒着我。

“嗯,放心好了,真夹住了,我还怕你赔地铁站的钱嘞!”我回答道。

就这样,在他刷完公交IC卡,三角架转动的一瞬间,我们两个便紧贴着齐刷刷的冲了过去。

这种赤裸裸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做法,使我有种奇妙的感觉,“哥,怪刺激的,出站再来一回吧?”

“嗨,没出息!以后机会多了,先跟我接你嫂子去。”堂哥说完,搂着我上了刚刚进站的地铁。

我们两个一路有说有笑的奔到了目的地:北京印钞厂。

光就堂哥带我来的这个地方便使我浮想翩翩,一种莫名其妙的刺激感像针一样扎着我的神经。

“嫂子在印钞厂上班?”我好奇又不失震惊的问道。

“那必须的,我最近正在研究《地道战》这部电影。”堂哥大笑着说道。

嫂子很快就出来了,堂哥拉着我介绍了起来。

“看,我们老苏家出帅哥吧?”

“诶呀妈呀,比你帅多了!”嫂子瞪大眼睛打量着我,笑着说道。

而我也打量着初次见到的嫂子。她一头卷发由发卡别在头上,发梢有点发黄,明显烫染过,标准的鹅蛋脸略带着点婴儿肥,一颗精致的黑痣镶嵌在嘴角之上,散发着一种平易近人又不失大富大贵的气息,而那副方形黑框木腿眼镜配以严谨的藏蓝色西装却又突显出职业女性的干练,确切的说,她还不算是我真正的嫂子,因为她和我堂哥认识不到一个月,确立关系也没几天,更别提领证了,但显然认识时间的长短并没有起到什么副作用,我们之间沟通起来毫无隔阂,她也压根没把我当外人,那股浓烈的,东北人独有的热情一阵一阵的扑面而来。

“弟弟,想吃啥,跟姐姐说,我来给你接风。”嫂子问道。

“姐,我想吃正宗的北京烤鸭。”也许是被嫂子那强大的亲和力感染,我竟然也不客气起来。

给我接风的地点订在了全聚德,作为北京烤鸭的鼻祖,吃着确实不赖,一整只使我大快朵颐,但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也使我终身难忘。

晚上我被安排住在堂哥租的房子里,一个标准间,里面简单的一塌糊涂。一张双人床垫,上面扔着张毛毯和一个破了好几个洞的枕头,一个简装衣柜,拉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就挂着个那种铁丝扭成的曲里拐弯的衣架,还好这个屋子里唯一让我感觉欣慰的是墙角成卷的卫生纸竟然有那么大一包,其他的东西屋子里再也找不到了,甚至跑了那么远的路,想换双拖鞋,我竟然都发现没有。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当时堂哥把他的所有家当都放在了公司分给他的宿舍和更衣柜里,而这个安排给我住的地方,也是他和几个同事合租的,他们管它叫“炮。。房”。

“你今儿晚上一个人住我这里,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复习,你老爹对你期望可高的很哦。”堂哥交代着。

“哥,那你住哪?”我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

“我去你嫂子哪,你就别担心了。”堂哥像是个即将奔赴前线的战士,在与亲人做临别前的对话一样,悲壮的说道。

而我瞬间明白了一切,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我说他怎么老拉着嫂子嘀咕并且还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呢?我说他吃个饭怎么老不停的罐嫂子喝酒又不住的给我叨菜呢?看来他的目的性还真强,而且这不打扰我复习的借口也算是出类拔萃,事情办成这样,真是两头不得罪,一箭好几雕。现在,我对堂哥又一次刮目相看了,这个在北京漂了三年的25岁小男人,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幽默感,办起事来也相当圆滑,还滴水不漏,并且还有一种能把正常人忽悠瘸了的本事,他使我忘记了小时候那个偷偷背着我大伯,带着我吸烟,呛的我直咳嗽的叛逆小青年。

看来大城市的魅力的确能让一个人迅速的成长。

第二天一早,我按照早已经查清的路线独自一人摸到了首都艺术学院的门口。

古香古色的胡同里,一扇实木搭建的厚重大门上挂着一对喜庆的大红灯笼,如此深厚的文化底蕴,使每个慕名前来的考生心生荡漾,他们都为今后在这里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而摩拳擦掌,我也如此,而大群帅哥美女云集于此,也正好证明了今天的确是一个值得蠢蠢欲动的日子。

我在眼花缭乱的同时,并未像刚下火车时的我那样失了分寸,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这里可是中国艺术的圣殿,况且还有那么多赏心悦目的人,在冷静的释放好自身强大的气场后,带着也不知道谁给我的那种鹤立鸡群的优越感,从提前约过的送花小哥儿手里接过了签收单,签上字、付了钱,再在那小哥儿的摩托车上抱起了一束有339朵之多的玫瑰花,然后继续站在学校门口自信满满、毫不羞涩、目中无人的等着那个期待的人。

这么大一束玫瑰,不一会儿便使我手酸胳膊疼,就在我犹豫是放在地上歇歇呢?还是继续抱着享受这种痛苦的浪漫呢?期待中的那个人便出现了。

“你是苏旭?”一位第一眼看上去美到无法形容,甚至直接让我羞涩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的女孩向我问道。

“我是,您是冰姐?”刚才的气场、优越感一瞬间全部消失不见,我极力控制着七上八下的心情,压抑着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大口喘着粗气,然后装作像是被这束玫瑰压成了这个样子似得说道。

“哦,是我,你跟我来。”可她却爱搭不理、面无表情的说着,然后也不等我答话,一扭脸急匆匆的走在前面,开始领路。

她的这种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感觉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使我的心脏恢复了正常的跳动,也使我的心情趋向平和,我什么也不敢多问,直接按照她的吩咐紧紧的尾随在后。

从背后看她,却别有一番韵味,她长发披肩,水蛇腰,******,这种梨形的身材,使我有种想传宗接代的欲望,甚至激发了我的那种想直接扑上去的冲动,而且她走起路来,腿夹得很紧,还不怎么打弯,这样的后果直接导致臀部的那两坨唯美的屁股随着盆骨的凸起而左右摇晃,好比一个人在颠簸的路上开快车,可汽车轱辘的减震器却突然坏了一样,这会儿,晃的我的口水不自觉的都快流一地了,甚至都已经忘记了沉重的玫瑰所带来的绵延至腰部的酸痛。

还好没过一会儿,目的地便到了,我在感叹路途如此之长短的同时,一辆白色的宝马跑车映入眼帘,这种场景,让我有种好马配好鞍的感觉。

冰姐打开车门示意我把花放进去,然后便开始抱怨着。

“徐峰怎么想的,这么大一束花拿来,我得怎么处理呀。”

“啊,这是徐峰的一番心意啊,339朵玫瑰,代表他对你思念的339天。”我解释着。

“竟添乱,还玩这没意义的干嘛。”她继续抱怨着。

我沉默了,不知道接什么话好,突然发现这个让我充满欲望,美到无法形容的女孩,无情的程度是那么的使人害怕。

“哦,不说他了,你也是舞神宝宝的嘛?”显然她看出了我情绪上的变化。

“嗯,是的,我加入的时候冰姐您刚走。”我不无遗憾的回答道。

“来考首都艺术学院准备的怎么样了?”她淡然一笑,接着问道。

“还行。。”我简单的汇报着自己的情况。

“报名了嘛?”她直接打断了我的汇报。

“哦,没。”我非常知趣地不再多说什么了。

“走,我带你先去报名。”她终于说了句让我略感温暖的话。

有人带路使我报名的效率非常高,在一大帮帅哥美女的交头接耳中,我顺利的拿到了准考证,队都没排,可在享受这效率高带来的喜悦的同时,我也被这个叫做张冰的美女摧残着耳朵,她不停的向我数落着徐峰的各种不是,我也还得硬着头皮点头,偶尔为舞神宝宝的大哥徐峰解释上一两句,可也都被她无情的一一驳回,也许她看出我是个不错的聆听者,又或是考虑到老乡的这层关系,竟然打算请我吃上一顿饭,美其名曰:指点。

中午吃饭的地点在一座五星级大酒店的西餐厅,张冰丝毫没有考虑我想去吃小吃的意见,而那339朵玫瑰和徐斌339天的日思夜想一同躺进了宝马车的后备箱。

席间,张冰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了我一些考学的注意事项,我为此也表达了深深的谢意,可就在她买单完毕,我们小歇片刻,准备起身走人的时候,一个肥头大耳,腰粗膀圆,嘴唇酱紫,“聪明绝顶”的男人拦了过来。

“冰冰,我给你的卡可不是让你用来钓凯子的!”那个男人瞪着眼睛,操着一口浓烈的京腔,大声的说道。

我和张冰都非常尴尬,尤其是我,真想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

“他是我老乡,来考我们学校,我请他吃顿饭怎么了?”张冰显然有点气急败坏。

“哟,老乡呀,你把身份证给我看看。”那个男人对我说道。

我像是个被冤枉拐卖过好多少女的人贩子似得,为了给自己证明,也为了不使气氛更加尴尬,我便急匆匆的开始摸遍所有兜来找身份证,可越急越找不到,那个男人的表情更加可怕了,我豆大的汗珠也开始往外冒了。

就在我急不可耐的时候,经过张冰的提醒,终于想起了身份证在我报名的时候用过,放在了包里,我慌忙打开背包,倒出所有东西,挑出身份证,恭恭敬敬的低着头,伸出双手递了过去。

“叔叔,您看。”我大气都不敢出,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一板一眼的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接受长辈的检阅也本该如此。

那个男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便仔细的看着身份证,然后带着极度不屑的口吻说道:“苏旭,洛阳市老城区。。哟,还真是老乡。”

然后便跟这里没有我这个人一样,开始甜言蜜语的哄起了张冰,那个肉麻劲啊,就像这里是他自己家一样,毫无顾忌,我真有种想杀过去抽他几巴掌的冲动,一个长辈怎么能在公共场合这么调戏自己的晚辈?

“苏旭,你先走吧。”张冰慌乱的眼神故作镇定的看着我说道。

“你丫记住,我是她男朋友!滚吧。”那个男人补充着对我说道。

在回去的路上,我一个人坐在出租车里若有所思,看着车窗外的首都高楼林立,繁华似锦,立交桥一座接一座,我不禁感慨万千,来时的激动心情被一个老男人搞的荡然无存,而以我充满想象力的智商,竟然没第一时间看出来这个大叔级别的人物竟是张冰的男朋友?我甚至还天真的以为这个老男人是张冰的亲戚长辈呢。

我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但我知道徐峰的那份纯真的爱情真的完蛋了,想想前些天徐峰给我送行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喝了一顿小酒,我还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一定在他女朋友面前好好提他表现,可现在他却输给了一个老男人,一个毫无形象但好像十分有钱的老男人,而张冰这个曾几何时让我充满欲望的美丽女孩,此时此刻却让我觉得恶心。

看来大城市的魅力也的确能让一个人迅速的堕落。

一试,二试,没什么难度,都是一些基本功的考验和对形象的认定。看着墙上贴着参加三试的考号,我激动的向家里传送着捷报。父亲在得知我已剩最后一关后,也从老家来到了北京,还带了一堆土特产和他那对珍藏多年视为心肝宝贝的龙凤砚台,看来他要为我成功的火焰再添上一把柴了,而我,此时此刻早已恢复了信心爆棚的感觉,一种舍我其谁的自豪感缠绕在身。

三试开始了,主考官为我们这些考生设计了一系列场景,让我们进行无实物表演,我虽然满脑子空空如也,却也还知道见样学样,可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好,从海洋馆转换到家属院的大院子里,同学们,你们试想一下,在这个左邻右舍的大院子里,大家会经常碰面,见了面后又会发生什么呢?”主考官模拟着场景。

“喂,见了叔叔也不叫一声?”一位和我差不多年纪的考生对着我说道。

我惊讶的看着他,这种赤裸裸的占便宜,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怎么了,不认识叔叔我了,你忘了昨天我还在你家吃红烧肉呢?”他继续对我说着。

我一脸尴尬,恍惚中,偷瞄了一眼主考官,那个慈祥的老太太正在对着我的方向微笑。好吧,为了我的首都艺术学院!豁出去了。

“TMD,你就是昨天在我家吃饭顺道偷了我家两百块钱的那个贼啊?”

发榜的那天,我和父亲一遍又一遍的寻找着我的考号,可惜看到望眼欲穿,也没能找到。我的心情沉重到了极点,父亲也没比我好到哪去,从表情便看得出来,可这个为****了18年心的男人,却始终安慰着我,鼓励着我,但我也能感觉到,他在压抑着自己。

回到家后,母亲告诉了我父亲在北京发生的一切。

原来,父亲到了北京后先去找他的一个在首度艺术学院当副院长的朋友,送上了土特产和砚台,并介绍了我的情况,那个副院长听完后,拍着胸脯告诉父亲,一定会力所能及的帮忙,可三试的结局让父亲大感意外,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原来要想上首度艺术学院,如果不是资质特别出众,那么你就得找关系,送“钥匙”。显然,我属于资质平庸的那一级别,而“钥匙”却又不是父亲这种干了大半辈子工薪族的人能送的起的,我原以为“钥匙”指的是房子钥匙或是车钥匙,但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我才渐渐的明白,“钥匙”其实还代表着房间钥匙。

大都市的魅力孕生出多种多样的人,不管你是迅速的成长,还是迅速的堕落,总有适应这种魅力的方式,我觉得我适应不了,但如果我不去适应只是一味的逃避,那终究会被淘汰,虽然我并没有宏图大志,可我不想被淘汰,更不想对不起家人的一番良苦用心。

还有三个月便高考了,机会还有的选择,梦想还可以从新规划。

于是我便丢下艺考没过的包袱,拎起模拟考试的试题,灌满许久不用的水笔,认真补回未完成的笔记,做回了那个没心没肺,不再多想的自己,顺便也向父亲母亲表述了我的那颗从头再来的决心。

再见了,首度艺术学院!

再见了,梦里曾经呼唤过无数次的地方!

再见了,无怨无悔却又如此曼妙的青涩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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