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大人，有客人来访。”墙角下的小萱鼠直直地站了起来，对着晴明禀报。
“是谁？”
“藤原兼家大人家的巫女，白比丘尼。”萱鼠说完又退了下去。
庭院的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一身素白的女人走了进来。蜜虫带着她走到外廊上，她很恭敬地对着晴明鞠着躬。
“兼家大人的事，真是谢谢你了。”白比丘尼对晴明说道。
“那是谁干的？你知道的吧。”
“略有所知。不过有人告诉过我，不能告诉兼家大人。”
“兼家大人专属的巫女，也很辛苦啊！”
“那个孩子，是想问我她的母亲的去向，才闯进了兼家大人的府上。”白比丘尼看着正在庭院里拿着树枝嬉戏的小夜说道。
“恐怕是这样。”
“我没办法不管她，晴明大人，请让我为她占卜吧。”
晴明没有做声。
白比丘尼端坐着合掌，浑身发着抖，倒地。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苏醒了过来。
“是在油小路的东南方向，在一间小庙旁边，有一间绑着红色丝带的房子。在那里，有一个脖子上有痣的女人站在那里。”
“哦，真是详细啊！真不愧是兼家大人的专用巫女。”
“不敢当。”
白比丘尼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涌出一股五味杂陈的滋味。她缓缓地退了下去，对着晴明又鞠了一躬。
“博雅，出门吧。”晴明对着博雅说道，说完便起身向门外走了出去。
“我也要去！”小夜跟了上来，对着他撒娇。
“小夜就呆在家里等吧。”晴明抚了抚她的头发说道。
……
照着白比丘尼所说的地方找了过去，油小路附近的一带都是贫寒的平民所居住的地方。也有着做买卖的市集和小店，盖满了横七竖八的茅草屋子。
“就在这附近了吧？”博雅问道。
“是那所房子。”晴明用手指了指一间残破的旧房子，门口的柱子上绑着红丝带，——那是妓院的标记。
“这是什么地方啊？这又是什么标记啊？”博雅纳闷地嘀咕。
两个人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坐着十来个女人，虽然穿着廉价的衣服，脸上却涂满了厚厚的脂粉。看见两个贵族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都纷纷走上前去，女人们用手扯着两个男人的衣摆。
“这些是什么人啊？”博雅吃了一惊。
“是把身体卖给男人的女人。”晴明说道。
“什么？”
晴明低下头去，抬起身边的一个女人的下巴仔细地看，接着又看另一个女人，——他在找那个脖子上有痣的女人。
“呵呵，真是难得啊！有贵族的客人来临！”——是一个女人的说笑声。
那女人倚在墙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漂亮的男人。
晴明走到她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看，脖子的右边是一处类似于胎记的痣。
“小夜在找你。”晴明说道。
听见他的话，女人哈哈地大笑了起来，挑逗似的拉住晴明的衣服，拨弄着。笑道：“真是好帅的男人啊！快选个你喜欢的女人吧。”
“喂！你没听见吗？小夜在找你啊！”博雅有些恼怒地将她从晴明身边拽开去。
“什么？原来你们不是客人啊！”
“你是小夜的母亲吧？”博雅问道。
“我没听过这名字。”
“你生过一个女孩的吧。”
“是吗？就算生过，也马上就卖掉了。”
“什么？”
“小孩是做这生意的绊脚石！”
“你知道小夜是怎么想你的吗？”博雅气愤了，扯着女人的袖子往门外走，“走，你必须去向她道歉！”
“我说了我不知道什么小夜！”女人和博雅站在门口彼此拉扯着，“真烦人！出去！如果不付钱就出去！”女人大声地吼。
屋子坐着的十来个女人一起哄上来，喊着“出去！快出去！”将那两个男人往门外赶。
……
晴明和博雅回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了。
小夜坐在外廊上，一个人静静地挑着花绳玩。
“我妈妈呢？”小夜看到他们回来，兴奋地跑上前去问。
白比丘尼和蜜虫两人也坐在屋子里。
“你还在啊？”晴明对着白比丘尼说道。
“因为我担心，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了。……你们找到她了吗？”
“找到了，但她不承认。”
“那种女人居然是小夜的母亲，真是太过分了！保护孩子是母亲的责任啊！竟然为了钱卖掉了孩子，连名字都不记得了！”博雅在一旁愤愤地说道。
“真可怜啊！”白比丘尼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啊！想到小夜那么认真等待的样子……”
“我是说母亲可怜！”
“什么？”
“不得已抛弃孩子的母亲的心情，不能保护孩子的母亲的心情……你能懂吗？”
“不过那母亲是为了钱……”
“博雅大人，因为你过着贵族的生活，所以你不知道大部分人连吃饭都成问题。如果生了孩子，更没办法吃饱了，母亲和孩子都会活不下去。为了让孩子能活下去，不得已才抛弃了孩子……”
白比丘尼说这话时，眼睛湿润了起来。
晴明那晶亮的眸子盯着她看着，冷冷地问道：“是这样吗？不只是因为贫穷？”
“什么？”
“说得真好听！也有人想当女人更胜于当母亲吧！有人珍惜自己更胜于珍惜孩子！不管是什么理由，如果要抛弃孩子，就应该清楚地告诉孩子，对他说‘我要抛弃你’，应该对孩子说清楚，而不是欺骗。如果不这样做，孩子就会一直等下去，相信着自己的母亲，无论如何都会等下去。孩子不会责备让自己等下去的父母，只能责备自己去等父母，睡觉时梦见母亲，醒来的时候想着母亲为什么不回来。当春花烂漫时，以为是母亲回来了，如果听到风雪的声音，也会以为是母亲的声音而聆听，——让人有这样的梦想是残酷的！绝望一次就够了，每天慢慢地希望着遥不可及的生活，实在太痛苦了！……”
晴明说完这番话，便站起身来向着门外走去。
蜜虫看着他的背影显得无比的寂寞。虽然说很少看到晴明显露出寂寞的神情，但每一次感觉到他在寂寞时，晴明都会独自走到戾桥上站着，一个人喝着酒，一边看着水中月亮的影子。
自从结识了源博雅之后，他似乎很少有寂寞的时候。这一次，可能是想到自己的身世了吧，蜜虫心里想着。因为感觉到了他的寂寞，自己的心似乎也被牵扯着隐隐发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