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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天桐有两大“宝物”:一是沙盘,二是行军床。
他从小就喜欢看打仗的战斗片,而且迷恋那个指挥作战用的沙盘。小的时候自己用土在地上、木板上垒;工作后,他办公室里就有一个一米见方的木盘。他用橡皮泥根据自己的想法去做,而且十天半月就得再重新做一次。
这两件宝物现在都还在他的办公室里,都跟随他十几年了。
这床,已经破得很了,有些支撑不住他的身子了。但施天桐一直没有舍得换,修了坏,坏了再修。这张床,从施天桐当乡长那年,就在他办公室里放着了。现在他当了市长,这张床依然在办公室的套间里。
从床上起来,施天桐的心一点也没有轻松。
他不仅没有如释重负,反而越发沉重起来。
当你感觉到路的前面肯定有陷阱,而又不知道陷阱在哪里时,心里最害怕。施天桐现在就处于对看不到陷阱的担忧,甚至是恐惧之中。
按说,戚志强一下子把威尔乐揽了下来,真是解了施天桐的围,去了施天桐的一块心病。但施天桐找不到戚志强这样做的理由,没有因的果是不存在的,那么他又是为了什么呢?施天桐认为,戚志强绝不会这么爽快地给他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威尔乐公司虽然是个烂摊子,但对戚志强的天泉来说,是有利可图,而且是有大利可图。凭他的运作能力和天泉的实力,通过资源整合,是能给天泉带来利润的。难道他真是这样想的,这中间就没有其他目的?施天桐心里有些不安。
戚志强是有股子虎气,魄力十足,但他也有猴气,鬼点子也不少。这一点,施天桐是知道的。在过去的十几年中,施天桐是领教过戚志强的招数的。虽然他没有被戚志强伤得太狠,但每次斗法都没有赢过戚志强。
这一次,你戚志强卖的又是什么药?想到戚志强爽快地要宋弋去做总经理,施天桐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明明知道宋弋是我的人,为什么偏要他去呢?难道他不怕身边埋着一颗炸弹?
施天桐一个人静静地思考着、推测着。
这时,手机响了。
“在哪呀?”那边传来肖馨软绵绵的撒娇声。
“办公室呢!”施天桐有一周没有见到肖馨了,还是有些激动。
“今儿胃口怎么样?”
“胃口好得很,想吃你!”
“还不知道谁吃谁呢。你快来呀!”
合上手机,施天桐就出门了。
车子动了,施天桐想着肖馨的话,有些陶醉地笑了。是的,他还真有些怕肖馨呢。肖馨比自己年轻二十岁,正是如狼的三十岁年纪,几乎每次交战均是自己先败。但施天桐面对肖馨这个对手,虽是屡战屡败,却愈挫愈勇。从七年前第一次与肖馨在一起时,他就喜欢与她做爱了。他经历的女人不少,但肖馨是搞体育的,身体好,尤其是大腿和小腹特别有劲,每次做爱,施天桐都能找到那种被死死钳住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施天桐一直迷恋着肖馨。
从市府大院到紫竹苑小区,十几分钟就到了。
施天桐把车子停在车库,见院门是开着的,就径直走了进去。这是他以肖馨的名义买下的一栋独体别墅。
这时,肖馨已经把自己洗好了,披着那件鹅黄色的睡衣,目光迷离地躺在床上候着了。施天桐走到床前,吻了一下肖馨的额头,说:“宝贝,我要吃你!”
肖馨搂住了他的脖子,施天桐顺势压了下去。
现在,施天桐仍然骑在肖馨的身上,只是他用两只胳膊支撑着身体的大部分。他总是喜欢这样面对着肖馨说话儿。
“老施,他怎么突然会替我们擦屁股了?他可明知这上面有屎的!”肖馨问。
“这虽然是有屎的屁股,但还是屁股呀。”施天桐是不太愿意深层次地与肖馨谈论这些事的。
“说不定他也想趁烂摊子发点财呢!”肖馨亲了一口施天桐,有些得意地说。
“如今的企业家必须跟政府有一腿,难道他戚志强不是冲着这来的?”
“男人被情妇所害的太多了,你要小心!”肖馨在施天桐的脖子上咬了一小口。
“不至于吧!”
“我看不一定,他接下这个烂摊子,说不定就是从中找你的把柄,然后把你给杀了呢!”肖馨动了动屁股,显然是被压得不太舒服了。
“不会吧?”
“如果真是这样呢?”
“真的又如何,我施天桐做的事,我相信还不至于落到戚志强这小子手里吧!”
“老施,说真的,我有些怕。”肖馨望着施天桐的眼睛。
“怕什么!该死屌朝上,不死照样晃!”
说罢,施天桐又真的在肖馨的身上晃动起来。
激情男女的夜是最短的。似乎话都没说完,新的一天又来了。
新来的一天,带给施天桐的并不像昨夜那样愉快与舒心。
九点钟,宋弋就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威尔乐的事弄得怎么样了?”施天桐看了宋弋一眼。
“不太理想。”宋弋有些为难地说。
“咋了?把资产尽量核实就行了,也不要怕净资产少,改革就要成本嘛,不要怕人说闲话!”施天桐望着宋弋。
“就是闲话多,大院里的人和天泉的人都在传。”
“怕议论就不能做事了,人长着嘴,除了吃喝就是说话。怕什么?”
宋弋有些迟疑,在看施的脸色。
“我最讨厌看我脸色说话的人了,有什么屁就放!”施天桐对宋弋的表现显然不满意。
“都在说威尔乐被周大兴掏空了,说戚志强同意收购威尔乐的股份,是给你擦屁股,你们有交易。”宋弋停了一下,见施还在等他下面的话,就接着说,“天泉公司一些人也反对收购威尔乐,而且,传言如果我敢去天泉就把我轰出去!”
“反了天了!”施天桐从转椅上站起来,生气地说。
宋弋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议论威尔乐,不让你去天泉,都醉翁之意不在酒,是要对我做文章了!”施天桐说罢又坐了下来,他要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你分析背后是谁?”施天桐盯着宋弋。
“据说是天泉的燕克仁,我分析极可能是他。”
“为什么?”
“一是他一直是我的反对派,我做的事他基本都反对;二是他对我有成见,他作为工会主席是不想让我担任总经理的;再说这些年我观察他对市长你也是有意见的。”宋弋小心地分析着。
施天桐听罢,笑了,笑得宋弋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回去吧,抓紧清核威尔乐的资产,天泉收购协议签订之日,就是你去天泉上任之时!至于那些闲言碎语,你别管,下午就召集有关人员开个现场会。”
宋弋离开后,施天桐就开始琢磨参加现场会的人员了。
在施天桐的工作方法中,开现场会是第一大法宝。尤其是遇到棘手的工作时,他总是要开现场会的。他的现场会与别人的不太一样。这种会可以在办公室开,可以在会议室开,可以在工作现场开,也可以在酒桌上开,但要根据情况不同而定。他往往是把相关的人召在一起,不等他人说话,就先把自己的想法一二三四五地说出来,然后让你们一个个表态。
现在,他决定把这个现场会的面扩大些。把相关的、对威尔乐有可能产生议论的部门和人员都叫来,要用这场会来压住这些闲话。
想完会的事,施天桐有些累了。他又躺在套间的行军床上,眯着眼,想休息一下。他一躺在这张行军床上,就会有一种力量被补充到身体中。
躺在床上的施天桐,脑子一点也没有休息。他在考虑燕克仁。
燕克仁在天泉做厂长的时候,与施天桐关系是相当不错的。那时,施天桐是经委主任,一心想把天泉抓出起色,为自己脸上贴点金子。天泉真为施天桐的仕途起到了大作用,随着天泉的发展,他也由经委主任升任副市长。当然,后来戚志强去后,天泉有了更大的发展,施天桐也随着自己分管的工业工作不断出成绩而升任副书记、市长。
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燕克仁才干平平,心术也不太正,加上他曾经以过去的事要挟过自己,施天桐早想拔了这颗钉子。过去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有了!
施天桐从行军床上起来,伸开左臂,又伸开右臂,然后,做了个扩胸运动。
对,这颗钉子要拔!
8
施天桐决定再到天泉去一趟。
过去,他也基本上一年要来七八次的,天泉毕竟是故原市的工业支柱。现在,施天桐到天泉集团来得更勤了。威尔乐的事也到摊牌的时候了。
今天,施天桐带着副市长王莫平又一次来到天泉。不过,他事先没有通知戚志强,只是快到的时候才给戚志强打了个电话:“戚总,我与莫平市长五分钟后就到天泉!”
“当然欢迎了。怎么也不早通知一下,我去迎你!”戚志强想到他们一定是为威尔乐的事而来的,无事不登门呀。
戚志强放下电话,接着跟销售副总史建明谈话。
施天桐和王莫平的车,很快就进了天泉公司大门。见办公大楼下没有戚志强,施天桐心里先是一愣,接着,自己拉开了车门,走了下来。他没有急着上楼,而是招呼王莫平在楼前看一看百花争艳的花园。天泉四季酿酒,空气中充满酒分子。植物也贪杯,植物吸收了这种特殊的空中肥料,生长发育得特别好,花草树木葱茏一片!
看了两分钟,见戚志强依然没有下来,施天桐就有些自我解嘲地笑着说:“我们上去,偷袭戚志强!”
刚到三楼的楼道,戚志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别说了!如果别人的想法都和我一样,那就说明我这个董事长不要当了。我的想法一提出,别人都赞成,那说明我的思想、我的思路远远地落在别人的后头了,我就不配在这个位子上坐,我早就应该从这个位子上滚下来……”
施天桐继续朝前走,快到戚志强办公室门口时,略迟疑了一下,就直接进去了。
“戚总都是敞门办公呀!在训人呢!”
“得罪,得罪,有失远迎啊!”戚志强忙站起来,对史建明说,“你先走吧!”然后与施天桐和王莫平一一握手,让座。
“太动火气了,要伤肝的。走,陪我们出去转转,消消气。”施天桐并没有落座,他显然觉得戚志强是在给自己下马威,也就以市长的身份说出让戚志强不容推脱的话。
“好啊,领导来了,听你的安排。”戚志强笑了笑。
施天桐到天泉来,并不是非来不可,他不是要在天泉说什么事,办什么事,他的真正目的是要让戚志强与他一起到市里去谈威尔乐的事。他这样做是为了主动。我一个市长都亲自来请你去谈,我看你还能那么较劲吗?
在厂区转了一圈,施天桐对戚志强说:“戚总,紫宫迎宾馆就要开业了,我们去那里谈一下威尔乐的事,更重要的是看看能不能开业。你见的世面多,你去看看!”
施天桐对戚志强说话是有特点的。他的话,从字面上看都是在征求戚志强的意见,其实骨子里都是一种不容推脱的语气。戚志强也就只好答应了。
快五点的时候,戚志强的黑色奔驰车随着施天桐的白色奥迪车,向市区飞去。
紫宫迎宾馆不在市区,是在市区的东北角。穿市区而过的洵水河,在市区的东北角发了个汊子,河汊向北伸,然后转出来再入洵水河,河汊与洵水河间就弯出一块小岛。而洵水河的水从小岛的正面向里浸,就使小岛成了剑头形状。要从洵水河的南岸看,这个小岛和四周的水一起,十分像女人的子宫,加上岸边长年不断的青青的苇丛,俨然是女人的生殖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