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芳晴坐起来。卧室三面都嵌着落地玻璃窗,随时可以观赏周围的风景。其中一扇窗户缝隙漏进来的风将落地窗帘掀得老高,一栋栋斜顶木屋漂浮在雾气熏腾的海面上,恍如仙境。这便是马尔代夫最具原生态魅力的“水上屋”。
别看每间屋子的建造方式近乎原始,内部装修却将传统和现代完美地揉和在一起。咖啡机和泡茶器具等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而且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绝对不用担心会被海浪吵到。胥芳晴是故意将那扇窗户拉开的,伴着海浪的声音入眠真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转头看了看时君度。他还在酣睡,完全没有受到风雨声和海浪声的影响。也许是太累了。这里不愧为“印度洋上人间最后的乐园”, 帆船、潜水、冲浪等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以及目不暇接的奇观美景,齐齐挑战你的身体极限。胥芳晴也很累,只是睡眠很浅。因为一安静下来,眼前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令她无法释怀的画面。
她无法忘记婚礼上那匪夷所思的一幕。然而关于那件事情,之后时君度只字未提,仿佛那根本就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磊落的态度令她备感自责,似乎任何的猜疑都是对感情的亵渎。因此每当受到时君度温柔的对待时,她的心灵就会遭受到痛苦的鞭笞。她怎么能够怀疑深爱着自己的男人,而去听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呢?她强迫自己忘掉那些事情,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心无芥蒂地与时君度相处,但每当夜深人静,那个黑衣女子就会邪恶地从记忆深处跳出来,提醒她事情并没有过去。
爱情的眼睛里揉不进一粒砂子,这句话对于胥芳晴来说尤是。从小到大,不论是在家里,学校还是在社会上,胥芳晴都是众星拱月般的焦点。诚如书里说的那样,她是含着金钥匙而生的孩子。这种氛围里长大的她,对于爱情有着近乎洁癖般的坚持。放弃江日晖,就是因为他无法给予她一颗完整的心——即使她很爱他,但与生俱来的骄傲拒绝低头。时君度的出现就象是为了满足她的梦想而来的,无论哪一方面都无懈可击。然而现在,这尊完美的雕像也开始摇摇欲坠。
第一次见到时君度,是在阳光孤儿院。时间是在2007年的春节期间。那一天大概是元霄节吧,她带了新年礼物去探望孩子们。前一晚刚下了雪,孩子们正在兴高采烈地玩耍。她才走了两步,不知道哪里飞来一个雪球落在了身上。力道尽管不重,还是吓了她一跳。俯身清理身上的残雪时,一个磁性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你没事吧?”
她抬起头,看到了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男子,深色牛仔裤,米黄色的棉夹克,嘴角向上拉起,露出一排堪称完美的白牙齿。他手里拿着一只铁锹,身后不远处是一个半成品的雪人。几个孩子正绕着雪你追我赶,互相投掷雪球。
“不要紧。”她摆摆手。
年轻男子点头,将视线移到她放在地上的两只鼓鼓囊囊的袋子上。张开的一角露出文具的标签。“这些,是送给孩子们的新年礼物吧?”他又问。
“嗯,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礼物的价值不在于金钱,而在于拳拳爱心。”他认真地纠正,接着将铁锹斜插进积雪里,弯腰将袋子拎了起来。“呀,好重,我帮你送进去吧。”
他的手上还沾着没有融化的雪花。
“那……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我还得替孩子们感谢你呢。”他微笑着说,转身大步流星地向院方的办公室走去。
他是谁,怎么从前没有见过,正在为这个问题纠结的时候,院方的工作人员和孩子们发现了她,热情地迎了过来。当她再次从人群中抬起头时,他已经从视线里消失了。
从工作人员那里得知,他叫时君度,是最近才加入进来的一个义工。
“他真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几乎每个周末都来帮忙,春节都在这里陪孩子一起过呢。”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交口称赞。尤其是年轻的女老师们,个个眼睛发光。
他的确是一个令人过目不忘的人,这一点连胥芳晴也不得不承认。
那阵子倪家慧刚刚去世,她的心情很差,有一段时间无暇顾及其他,难怪不知道这件事情。
再次见到时君度是在差不多半个月后。
3月份的某个星期天,胥芳晴组织志愿者举办了一项绿色助学植树的公益活动。这次活动以扶助孤儿为出发点,通过扶贫助困与生态建设相结合,将社会各界的爱心资助从原来的输血模式转向生态建设、爱心激励和自强自立的造血模式。在保护生态环境的同时,将其产生的经济效益用于扶贫助学的公益目标。
在忙碌的活动现场,胥芳晴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跟别的义工一样,勤劳地挖坑和填土,鼻尖上闪着亮晶晶的汗。
中间休息的时候,他很绅士地递给胥芳晴一瓶水,由此展开了话题。原来他也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后来在好心人的捐助下,他获得了学习的机会,并且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国外一家名牌大学。不久前刚刚回国,在一间跨国公司任职。不论身在何处,他都对孤儿院怀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感情,他觉得那儿是他的家。
胥芳晴被这个经历坎坷却拥有灿烂笑容、干净气质的男子打动了。
交往之后,她发现他集俊朗、善良、智慧、幽默、浪漫于一身,就像上帝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更重要的是,他对她的感情非常纯粹,不带有丝毫的杂质。第一次过生日,时君度的礼物是他花费了几天心思,亲手制作的一尊以她为模特儿的半身雕像。她收到后惊呆了,那尊雕像栩栩如生,就连颈上的汗毛都逼真得要命。
时君度的爱好很多,滑冰、赛车、雕塑、潜水、棒球……他仿佛一个蕴含丰富的矿藏,总是能够带给她不同的惊喜。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竟然就在父亲的公司工作。这个发现令她有一种宿命之感,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缘份。
8
但是最近,那个黑衣女子的出现颠覆了她的某些想法。甚至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不时地跳出脑海,折磨着她的神经——他们的相逢真的只是偶遇吗?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胸口象是被一块巨石压迫着一样,感到呼吸困难。然而这个可怕的念头却并不因此而退却,反而与日俱增地扩大。
冲动的时候,她真的很想跟时君度要个答案……又缺乏勇气。她害怕他会承认黑衣女子的话全是事实,更怕他会对她撒谎,这两种结果都是她所无法承受的,所以只能选择做胆小的驼鸟,将头埋在沙子里。
雨越来越大了。胥芳晴走过去关掉窗户,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犹如与世隔绝了一般。玻璃的倒影中,一个穿着白色睡衣,头发散乱的女子丢了魂似地站在那里,脸色就跟外面的海水一样阴沉。
“怎么起来了?”背后响起时君度的声音。也许是关窗的声音太大,终于把他吵醒了。
“没什么,想看看夜景。”胥芳晴用轻松的语调说着,回过头来。
迎上来的是两片湿润的嘴唇。
“我陪你一起看吧。”呼吸的热气喷在她的脖颈,同时一只手扯掉了她腰间的带子,往下一拉,睡衣哗的掉在了地板上,倒影里的女子顿时变得一丝不挂。昏暗的光线起到了修饰的作用,将她的身材勾勒的玲珑浮凸。一种无所藏匿的窘迫感油然而生。
“还是不要了,很累。”她皱眉,想捡起睡衣。时君度仿佛没有听见,依旧我行我素地吻上了她的耳唇。钳在腰肢上的手霸道有力,完全没有商榷的余地。他的唾液中释放出原始而不羁的气息,就像某种依靠化学物质宣占领地的生物。
然后托起她的臀,将她整个身体挤压向一览无余的落地长窗。
“别这样……”她伸手撑住玻璃,低声哀求。外面是烟波浩渺的大海,虽然没有人,但是有很多鱼。即使被它们看着也是一件羞赧的事。
时君度按住了她的手,回报以更激烈的热吻。就像窗外密集的雨点一样,垂直而持久。他熟知她的敏感地带,所以她的挣扎就像蛋糕上的裱花,只是起了点缀的作用。之后她闭上眼睛,在他的驱乘里渐臻佳境。
不久,她的脑海变得空蒙一片,木偶般失去了全部的思维能力……
“芳晴,我得先回去几天。”两天后,当时他们正躺在露台的躺椅上晒太阳时,时君度突然接了一个电话,之后脸色凝重地对她说。
“为什么?”她撑起胳膊不解地看着他。
“公司里出了一点事情。”
“爸爸打来的?”
“嗯。不过别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时君度安抚地摸了摸她的长发。“你待在这里,一处理完了我马上回来。”
“什么时候动身?”
时君度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最好今天。”
“这么急?”
“早点办完了好回来陪你啊。”他走回房间,开始动手收拾自己的行李。
一团乌云从栈桥下面的梅花桩里穿过。那是成群结队的沙丁鱼阵。一条偷袭的大鱼穷追不舍,蓦地凌成而起,鳞片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寒光。胥芳晴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个不好的感觉。她离开躺椅,走到时君度面前,“我还是跟你一起回去吧。”
“算了,我很快就会回来。”时君度头也不回地拒绝。
“不,爸爸打电话来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我不放心。”
“生意上的事,你回去也帮不上忙。”
“我不管,总之我要跟你们在一起。”
时君度皱眉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好吧,其实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也不放心……这里有那么多洋帅哥。”
就这样,胥芳晴和时君度的蜜月旅行因为一个电话而夭折。
当天下午,他们就乘坐飞机返航。几番辗转后抵达贝城时,已是第二天凌晨,胥海峰亲自开车接机,他的气色看上去挺好的,不象遇上什么难题的样子。
可能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说明他对于这个女婿过于倚重,想将生意上的事情逐渐移交给他了吧。胥芳晴如是推测。这样一想,心里顿时释然了许多。她不应当怀疑父亲的眼光——恋爱关系明朗化之后,胥海峰曾经对时君度的履历明察暗访过,如果发现任何不妥,都不可能将婚事提上议程。要知道他招的不仅仅是女婿,而是巨鲨集团的接班人。
正因为如此,婚礼上的那场闹剧才没有影响他对时君度的印象。他相信自己的调查结果。
相比父亲的豁达而言,自己是多么小鸡肚肠啊。胥芳晴一阵自责。
或许那真的是一场别有用心的恶作剧吧。她收回视线,将头搁在了时君度的胸前,暗暗说了声“对不起。”
她决定从今天开始,将那个黑衣女子彻底从记忆里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