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慕宸闻言亦是不置可否,只用满是复杂的眼神望了一眼汐颜,便道:“既如此,那汐儿就好生回去休息吧,朕明日再去看你。”
话说着,已起身上前扶起严婉仪,望向她错愕而受宠若惊的双眸,怜惜的道:“爱妃不必慌乱,所谓弦断人亡不过是古人故弄玄虚而已。今夜朕陪你,大可放心就是。”
“谢皇上垂怜。”严婉仪喜极而泣,真真是因祸得福后的激动。要知道,自从被封为贵嫔之后,还从未曾被皇上宠幸过呢,此刻幸福从天而降,如何让她不欢喜?
看着风慕宸牵着严婉仪的手离去,心里的那丝波澜终于悄悄的抚平了下去。无视对面那些妃子们仇恨的目光,汐颜优雅的转身,领着青竺走出乐盈宫。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那些宫廷内斗于她而言,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小小计策而已,偶尔用用还好,却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
东林苑,梅林依旧,却早已过了梅花盛放的季节。只留满树干枯的枝桠,在流光熠熠的夜色中孤独的矗立着,一如此刻的汐颜,即便贵为后宫皇妃,却依旧心思淡凉。
有风,吹落她手中绣着淡雅兰花的锦帕,她俯身欲捡,追几步却又忽而停下,眼睁睁的看着锦帕悬挂在一处梅枝上,如深夜中展翅欲飞却频临毁灭的蝴蝶一般魅惑。
脑海中忽又忆起那夜的场景,梅花飘零的东林苑里,风慕宸那般别样的风姿。还以为往事不堪回首,可每每追忆时,却还是忍不住的心颤。
自嘲的苦笑一声,摇头晃掉那些片段,眼角的余光便瞟到平地而起的那一丝绿光,正与空中的明月完美的衔接成一道绿色霞光,耀人眼目。
“公主。”擎苍在她的身后掩饰不住的惊喜:“你看,是巫灵珠发出的光亮。看来公主猜的没有错,巫灵珠当真还存于东林苑中,真的是太好了,属下定会迅速的寻了来。”
汐颜微微颌首,眼里却存不下一丝笑意,巫灵珠早晚都会寻得,可她的心中,却为何凭空多出了那样一丝莫名的留恋不舍。叹息着转身,欲走。清冷的视线却突然毫无预兆的撞向梅树阴影里,那一双满含着失望的双眸,汐颜兀的一怔,继而惊呼:“阿宸?”
梅树下的风慕宸傲然而立,玄青色的九龙出云袍被风扯起了一角,露出里面龙云缠绕着的金丝长靴。那样伟岸的身姿,一如当年一般令人心动,可彼此面对之时,却已不是当时心境。
他微微的笑着,笑着悲戚而失望,一双满带忧伤的瞳仁中散发出彻骨的寒冰:“原来我猜的果然没有错,汐儿说忍下伤害重新投入我的怀中,不过就是为了夺回巫灵珠,对么?”
“对。”汐颜没有犹豫的实话实说,他们之间,原本就不需要谎言。因为彼此都太通透,即便有心隐瞒也总会轻易被识破,真的不必费那些精力。
风慕宸闻言又是冷冷一笑,泛着丝丝苦意:“今夜,汐儿利用一句话激起盈婕妤与俞黎儿的矛盾,又因弹琴一事让齐瑶心生恨意,而严婉仪的琴弦骤断,亦是因汐儿所为,对么?”
汐颜浅浅一笑,眉心婉转闪烁:“皇上英明,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我的计划之中。盈婕妤与俞黎儿矛盾丛生,自是不会再注意我的行踪。而齐瑶因为愤恨,也无暇再关注我。至于严婉仪,有了皇上相伴,想必已是合不拢嘴了吧?”
“汐儿为什么要这么做?”风慕宸一步一步的走近她,脚下沉稳而用力的踏着,仿若走过的不只是一条普通的石子路,而是通往彼此心中的长河,每一次落脚都必须小心谨慎。
汐颜垂眸叹息一声,樱红唇畔的笑意里含着莫名的悲凉,道:“我这么做,还能有什么原因呢?我想即便我不说,皇上也应该很明白不是么?又何须再明知故问呢?”
“汐儿。”风慕宸疾走一步,用力的握住她纤细的双肩,沉声问道:“我现在很想知道,汐儿,你当初嫁给我的目的是什么么?”
“嫁给你的目的。”汐颜仰头悲笑:“我也不知道当初嫁给皇上的目的是什么,那么皇上知道么?或许是我头脑一热傻了吧?竟然那么心甘情愿的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只期望今生能跟眼前的男人一生相守。”
她沉默了一下,旋即抬眸苦笑:“只可惜,我们生生错过了可以相守一生的机会,错过了一次,便等于错过了一生,不是么?”
风慕宸一怔,继而蹙眉问道:“那么,我与汐儿可否能够重新开始呢?正如汐儿所说的那样,“忍下伤害,不计前嫌的在一起”,可以么?”
“没有这个必要了。”汐颜笑着含悲带泪:“如今,皇上对我存有戒备,而我对皇上亦满是利用之心。试问这样的心怀芥蒂的两个人,又如何还能够重新开始呢?或者,我宁愿我们从未有过相遇的那一天,也许这样,就不会有现在的悲欢离合。”
风慕宸未语,只静静的凝望着面前的女子。稍许,便听她又道,声音清冷而不带丝毫感情:“如果皇上对我还有一丝爱意的话,便成全汐儿,让汐儿得以没有遗憾的离开。”
风慕宸眉心骤拧,厉声喝道:“你想要拿走巫灵珠?”
“是。”汐颜点头,郑重回道:“巫灵珠本就是我们巫族的东西,是我们巫族的生命起源。如今,你们已经霸占二十多年了,或者,应该还给我们了,不是么?”
“不行。”风慕宸断然拒绝,眸中的怒火只一瞬便化作了点点滴滴雨后的阴凉,泛起丝丝哀伤:“我知道你回来只是为了巫灵珠,可是,能够再重新拥有你一次,我亦足矣。”
汐颜闻言此话身躯不免轻轻一颤,苦笑道:“你、何苦?”
风慕宸也笑,笑的凄凉而动容:“这句话,我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你。我只知道要留你在身边,因为将来有一天,你会懂得我现在的所作所为。”
不等她再开口说什么,他已凌然转身,慢慢的隐入了黑暗之中。
半空中的明月慢慢西沉,散下了如银水般的光亮,一路蔓延着落入寂静的梅林中。物是人非事事休,原来,竟是如此凄凉的场景。
轻轻的叹口气,却如何也叹不尽心中的哀愁,稍许,才将目光从风慕宸刚刚消失的地方收回,幽幽的道:“如今风慕宸已经洞悉我们的计划,想要寻回巫灵珠,只怕会更难了。”
“那怎么办?”擎苍似乎比她更焦急,眉心都拧成了深深的“川”字,只声声问道:“公主,巫山等不得,狼王也等不得呀。公主,我们要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汐颜无力的摇头,纤细素手用力的掐住太阳穴的位置,小声叹道:“我现在脑子很乱很乱,什么都不想去做。擎苍,我明白我的使命,只是现在,我想冷静一下。”
擎苍知道她此刻的难过,只道:“那属下先行告退,公主一定要先保住自己的身体。”
汐颜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宸汐殿的方向而去。才走几步,却忽而又停下,扭头望着还在原地默默守望着她的擎苍,吩咐道:“也许,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擎苍,全力追查皓王的下落,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