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见他上前似乎想要拉住我的手,我连忙向后一退,微微一行礼道:“陛下未曾宣布我们的婚约,世子你如此行为怕是于礼不合。”
正元宫里隐约的灯火,树梢皎洁的一弯弦月都照得苏凌尘的侧脸无暇如玉,带着仙人般的凛凛雅致。他怔了怔,伸出的手一顿,却还是缓缓覆住了我握于胸前的手。
“雪儿,我并非是拘泥于礼教的君子。”
他黑若珍珠似的眼眸里似乎隐隐有一簇火焰在跳动,跳得我的心内似乎也是一动。“雪儿,我并非君子。”他重复道。
“我……”我看着他,这样的苏凌尘,这样某种闪着动人光芒的苏凌尘,这样似乎将柔情给我一人看的苏凌尘,我感觉自己说不出话来。只见他缓缓低下头,那两颗黑珍珠只离我越来越近,眼见着就要亲上我,突然从身后林子里窜出来一个随从模样的人:“世子殿下,不好了!陛下昏过去了!”
“什么?”苏凌尘闻言顿时抬起头来,他似乎没有料到好好一个寿宴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事。匆匆嘱咐我一句就连忙踢脚往正元宫去了。
“雪姑娘不去吗?”那随从等了等,看我站在原地没有要动的意思,于是开口询问。我说:“不去。”
那随从一怔:我回过头来,看着那个将头垂得低低的人:“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容风?”闻言,那随从低声笑了笑,抬起头来,正是方才在正元宫里的琴师,此时却是随从打扮的容风。
他说:“阿雪,你愿意走么?你若是愿意走,我自然要带你离开这里。”
我说:“那你准备带我去哪呢?容风,你知道,我已经不是芳菲,也做不回无双公主了,你要带我去哪里呢?”我这话并非是随口问问,正如话中之意,生前所有的事已经有如云烟消散,唯一放不下的那也只是与故人的那么些牵绊罢了。如今东卫不再是我的故乡,东卫王宫也不再是我的家了,昔日唤作父王母后的人,如今也不能再相认了。我还能去哪里呢?
容风纤长的睫毛在他眼眶处投下一圈阴影,却遮不住他一双发亮的眼睛,他说:“阿雪,这话我从前说过,以后还会再说,那就是以后不管你在哪里我都陪着你,你放下的放不下的,我都陪你一起面对,想记住的事我就帮你一起记住,想忘了的事我就替你一并忘记了。阿雪,从今往后,只要有你银雪在的地方,就必定有我容风。”
从前要是苏凌尘敢对我说出这种话,我想我一定会哭出来,可是眼前对我说出这话的是容风,并不是他。
我仍是听得眼眶微润,抿了抿嘴想,容风总是表现得像是知道一切的样子。不管是我的身份,还是我身上背负着的司命术,亦或是我的过去。猛地一阵灵光从我脑海闪过,说不定他是真的晓得!难道说我从前就见过他,他从前就是在我身边出现的某个人?
可是灵光只是一闪而过,想要再深想也来不及了。我抬头看他,他的长相不似苏凌尘的温文尔雅,也不似秀卿唇红齿白妖孽似的美丽,却是带着一种狂放不羁却又精致的俊美。我想若是我早遇上他,大概如今赖在我心里不走的人就不会是苏凌尘了吧。
我望着他的双眼许久,从他眼里我看到的光华,是我渴望许久而不可得的东西,是心。通过几个月的相识相知,我想我能看见他的心。或许这一次我可以再赌上一次,就算是穿肠毒药赌瞎我的双眼我也情愿再试一次。我一字一句缓缓道:“我若说我想忘记苏凌尘,你会如何帮我?”
这句话平平淡淡云淡风轻的说出来,我却已经用了一身的力气。
苏凌尘是我内心最深最深的羁绊,深到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就欠下的情债,让我今生如此爱他念他放不下他。可是今时今日,我看着身边的这样的两个男人,我知道,是到了我该转身的时候了。
顺着我的这一句,容风轻轻一步踏上前来,月光下,他的额头轻轻抵上我的,双眸亦是紧紧锁着我的,目光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用着最醉人的口吻说:“爱上我,你就能忘记他。阿雪,只要你爱上我。”
此刻我只想义无反顾顺从自己的心意,错也好,对也好,等一个人太累,恨一个人也太累。我抬头看月光,伸手只想碰碰那一弯明月,我语气淡淡笑也淡淡:“好。”一阵清风吹过,吹得手心一片清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此刻悄然从我手中逝去了。
储瑛宫里桃花菲菲一片美得我心中一动。古人以芳菲来赞誉桃花,而天雪二字又是借重华桃花之名,似乎我这两辈子就离不开桃花了。也难怪如今我一见桃花就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之感。
我不禁想起昨天晚上与容风的那番对话。也想起自己挣扎许久终于立下的决定。苏凌尘他就好像一根长在我心间的肉刺,不拔的时候扎着肉地疼,拔的时候,更疼。扎久了,疼惯了,我已经不舍得拔出来。忘记苏凌尘是何其困难,却没想到容风竟告诉了我一个我从来不曾想过的故事。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不过该笑的应该是容风吧。在看清苏凌尘真面目之前,我已经选择了他。
“姑娘怎么今日一直在发呆?”云碧端了一壶热茶上来,见我一直没动,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
我说:“云碧,如若一个你刚认识不久的人来告诉你,你的心上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你说你当如何?”
“啊……”云碧迟疑了一下:“我……云碧应还是会相信心上人吧。姑娘怎么了?怎么这么问?”
“雪儿。”苏凌尘分花拂柳而来,映着身后浅浅的桃色,煞是俊俏好看。
我说:“陛下如何了?”
他坐下来:“御医说是东卫国敬献上来的药酒中有几味药引得父王旧疾复发,眼下还昏迷着。至于什么时候醒,他们也说不清楚,如今只能等了。”
我给他倒了一杯暖茶:“世子脸上倒看不出一丁点担心的样子。”
他警觉看了看我:“雪儿这话什么意思?”
我从从容容说道:“也没什么,只是想问下一步世子要如何对付东卫?常理说来,献了毒酒的东卫怕是有了异心。”我这是睁着眼睛说反话,没想到苏凌尘竟然真的点点头道:“不错,献上来的九阳酒中的这几味药冷僻,本是极难求得的,东卫这时候献上来,很可能就是早算好了要设计父王。”
我不置可否。他说的毒酒九阳酒,在东卫是极闻名的补身子的秘药,如今被说成是毒酒,也不知是常林王命不好根本补不得,还是这酒根本是被有心人钻了空子才会如此。于是我也只是淡淡一句:“九阳酒应是好酒,可惜了其中竟有几味陛下碰不得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