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染澈的手，怔怔的愣了许久，久到心也随着他的手一起冷了下来。
我慌张的将他的手捧在掌心，小心翼翼的揉搓呵气，小心翼翼的问这样他还会觉得冷么。
四周黑衣人的尸体堆积如山，整个院子中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白千烈缓缓将手压在染澈胸前那个冰冷而又空洞的伤口上，沉默了许久，突然站起身来紧紧攥着拳头仰天长嘶，这一声是那么的撕心裂肺，四周的樱树跟着剧烈的摇晃起来，樱瓣纷纷离开了树枝的牵绊，飘散下来。
若心还能感觉到一丝疼痛便好，但如今我只是静静的握着染澈的手，静静的注视着他，心底像一潭死水般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再抬头时，发现白千烈的眼眶很红，满头青丝已经变成了骇人的银白色，情绪似乎也像失去了控制一般，倾城的面孔扭曲的不像样子。
他失魂落魄的转身，踉跄着缓缓向外走，每一步似乎都压抑着万般心痛。
染澈的身体越来越冰冷，我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轻轻蹭了蹭他的脸。
“芸儿，下辈子我一定会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再带你去骑马，去钓鱼，去苗疆跳舞，去暹罗看花灯，我会让世人都知道，沐芸熙是我的妻子，是我永生永世的挚爱。”
这句话不停的在脑海中萦绕，那个绝望的笑容不停的在脑海中萦绕，一次次将我最后一丝勇气也撕扯的支离破碎，我没有哭，只是静静的抱着他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太阳缓缓落下山去，又缓缓的升了起来，久到染澈的身体已经慢慢变得僵硬。
婉聆跪在一旁歇斯底里的哭泣，一直哭晕了很多次。
我抬起头决绝的看着她：“婉聆，将我和染澈合葬在那片花海里吧。”
婉聆哭得几乎虚脱，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她死死咬着唇拼命地摇头，拼命的劝说。
我俯下身子在染澈没有一丝温度的唇上深深印下一吻，柔声道：“我们说好的，再也不会放开彼此的手，如今他还守着这个诺言，我又怎能负他。”
婉聆怔怔的看着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和染澈的手始终紧紧的握在一起，我抱着他缓缓的摇着，轻声说着情话，亦如往日无数次甜蜜的耳鬓厮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银色的月光洒在染澈苍白的面孔上，美得让人心悸，我望着他浅浅的笑着，柔声喃喃低语：“染澈，咱们一直是聚少离多，现在你就安心的靠在我怀里睡一会儿吧，再醒来时咱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两天两夜，我始终坐在地上紧紧的抱着染澈，在他耳边不停的说着悄悄话。
“小姑娘”一声沙哑的嗓音，使我木然的抬头望去。
这是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老者，他穿着最普通的藏蓝色麻布短衫，头发有些花白，黝黑的皮肤上满是沟壑，但眼睛却异常明亮。
“咱们曾见过一面，你也许没有发现，那时我悄悄送了你一份大礼。”他看着我诡异的笑着，双瞳渐渐变成了刺眼的猩红色。
我一怔，这双眼睛……他是那个苗疆的巫医！
他的笑容越来越恐怖：“小姑娘，心爱之人离你而去，你一定万念俱灰痛不欲生了吧？如果我说我能救活他，你相信么？”
我惊诧的睁大眼睛，愣愣的看着他。
“你是百年难遇的鸳鸯血，我苦苦寻了十几年，那日终于遇见了你，于是我就悄悄将蛊皇从你的脉腕注了进去。蛊皇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是用千万种珍惜的蛊虫喂养而成，六十年才能养出一只，这份大礼我毫不吝啬的给了你，你该如何谢我呢？”
“你是叶先生的师弟……鬼医？”
“哈哈哈哈，小姑娘，你很聪明啊。”他向我走近几步。
心里突然燃起了一丝希望，我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泪水也终于忍不住冲出了眼眶：“求求你，救救染澈，求求你救救他，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要我的命也可以！”
鬼医笑着鼓起掌来，声音却十分的冰冷：“啧啧啧，真是感人啊，堂堂染大宫主，为了一个女人废去了一身武功，如今又为了这个女人连性命也丢了。而这个女人也重情重义，一心要和爱人生死相依。啧啧啧，还真是一段可以流传千古的佳话呢。”
额上殷出了鲜血，我紧紧攥着拳头，依然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我救不了他。”鬼医的声音里依旧带着骇人的笑意：“可是小姑娘，你可以救他。”
“我？”我惊讶的抬起头来。
“你身体里的蛊皇拥有无穷的力量，但它一直沉睡在你的身体里，如果将它溶化进血液，再将血喂给你的心上人，他不仅可以起死回生，连武功也可恢复。”
“好，好，那现在就开始吧。”我抹了一把眼泪，拼命的点头。
“但是你会付出很大的代价，你愿意么？”
我低下头深深的看了染澈一眼，将他紧握着我的手生生掰开，站起身来坚定的看着鬼医，决绝道：“我愿意！”
“我可以给你药，你服下以后蛊皇就会慢慢在你身体里溶化，两个时辰以后你的血就可以救他了，但是这个过程会万般痛苦，如果忍不过去就会送命，而且蛊皇溶入你的血液以后，你的外貌会变成人人唾弃人人憎恨的怪物。到时候即便救活了你的心上人，他也不会再看你一眼，甚至他会厌恶你，你还愿意么？”
“我愿意！把药给我吧！”
我的坚定使鬼医收起了脸上不屑的笑容，他递给我一个红色的药丸：“如果你能熬过两个时辰，就自己放一碗血，和他的血混合在一起，明天一早我来找你。”
我点点头，接过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鬼医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幽幽的问：“你不怕我是骗你的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浅浅的笑起来，骗我又如何，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将染澈背回屋里，轻轻放在床上，自己也静静的躺在他身旁。
“芸儿，当见到你对着别的男人笑时，我会嫉妒得发疯；当你受委屈时，我会暴躁得想杀人；当你遇到危险时，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只要你平安……”
胃里开始不住的翻搅，我不自觉的干呕起来。我蜷缩着身子紧紧抱着染澈，往日的一幕幕不停在眼前浮现。
“其实有时候我明明想紧紧抱住你，说‘芸儿，我想你了’，说‘芸儿，我离不开你’，说‘芸儿，回到我身边好不好’，可一开口却又变了味道。我一直很笨，笨拙的爱你，笨拙的伤害你，但对你的这颗心，永远也不会改变。”
疼痛感由胃部渐渐蔓延到心口，汗水浸透了我的衣服，我靠在染澈怀里，紧紧的咬着牙，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使我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着，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
“芸儿，如果此生没有娶到你，那便是我最大的遗憾。”
疼痛越来越烈，我的呼吸渐渐变得困难，视线也变得模糊了，心口像是有一团火焰在将我的心一寸寸燃成灰烬，但四肢却冷得如被冰封一般，我用尽全力紧紧地抱着染澈，这是支撑着我的最后一丝信念。
“芸儿，我染澈这一生得你相伴，便再无他求了。”
从喉咙里涌上一阵腥甜的味道，气血在身体里不住的翻腾，浑身像是被千万只毒虫啃噬一般，生不如死。我颤抖着抬起头，吻上染澈冰冷而僵硬的唇，我歇斯底里的吻着他，心里一时酸涩得无法承受，血液渐渐从口鼻中汹涌而出，混合着泪水染脏了他绝美的面孔。
我拼劲全力咬牙熬过每一分每一秒，时间漫长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染澈，我一定会救你的，我一定可以坚持下去。
眼前白茫茫的，恍惚间我看到自己和染澈都老了，我们两个手拉着手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温暖的阳光照在他有些斑白的发上，他静静的望着我浅笑，我也美滋滋的看着他。远处一个十分貌美的女孩兴高采烈地在树下舞剑，兴高采烈的叫着：“爹爹，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的！”
呼吸渐渐变得顺畅，心口也没有那么疼了，我缓缓坐起身来，抬手想将染澈被我弄脏的脸颊擦干净，猛地瞥见一双布满褶皱斑点，指甲也乌黑尖长的手，心里猛然一惊。
这……是我么……
我始终没有勇气走到镜子前看一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我用丝帕将染澈脸上的血擦拭干净，转身坐在床边静静的拉着他的手，静静的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天开始蒙蒙的亮了起来，我在染澈的指尖轻轻一吻，拿起秋霜划破了手腕，我的血竟变成了恐怖的黑褐色。
我小心翼翼的掰开染澈的嘴，将血一点点喂下去，然后又按鬼医的吩咐在桌上留了一碗情人血。
轻缓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婉聆红着眼睛怔怔的看着我，眼里有三分惊讶，七分恐惧，她顿了顿，轻轻问道：“你是……芸熙么？”
我点点头。
“以后我不能陪在染澈身边了，我知道你一直喜欢他，以后你就替我照顾他吧，好么？”
“你要走么？”婉聆扑过来紧紧抱住我，声音近乎哀求：“芸熙，你不能走，没有你宫主会发疯的。”
“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我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婉聆怔怔的看着我，沉默了许久。
“婉聆，答应我，好么？”
婉聆紧紧咬着下唇，缓缓点了点头。
我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转头深深看了染澈一眼，这个让我肝肠寸断又视之如命的男人。
我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每走一步心便更加痛上一分，最终我还是忍不住跑回床旁，又紧紧的将他抱住。
“染澈”我将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撕心裂肺的唤着他的名字。
还可以这样抱着你，这样看着你，这样感觉到你，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捡起一旁的秋霜环在腰上，转身决绝的离开。
再见了，染澈，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