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打架最后以当地派出所干涉告终,三个挂了彩的少年少女,外搭一个惊吓过度脸色惨白的男孩,和一群混混一起在派出所里,站在墙边上。派出所的警察做完笔录,了解了事情的始终之后,带走了一群小混混,并且先让目击者沈琛回家了。其余三个——苏逸皓、傅雁和周潭,要求家长来保释。苏爸爸苏妈妈最先来,先是对着低着头的儿子又哭又打,后来警察不耐地说:“要教育孩子回去教育,别在派出所闹腾。”苏家父母这才作罢,对着警察赔礼道歉:“都是我家孩子混,给你们添麻烦了。”
警察挥挥手道:“得了,也不是孩子的错,别打得太狠了。”
苏家父母连连道谢,尔后骂骂咧咧地过来领苏逸皓。苏妈妈哭红了眼睛,一边抽泣着一边拎了苏逸皓的衣领往外走,苏逸皓却有些反常,双脚像钉在了地上似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傅雁。
苏妈妈顺着他眼神的方向,才注意到旁边的傅雁。在她目光触及熟悉的小女孩时,脸也跟着白了。她盯着傅雁好一会儿,像是有些疑惑又有些恼怒,最后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又是你!”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手上加大了力气,把苏逸皓拽了个踉跄。
苏妈妈一掌挥在苏逸皓头顶:“你个小没出息的!跟我回家!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苏逸皓脚下几个磕绊,被一旁的苏爸爸扶了一把,苏家父母架着一步三回头的苏逸皓走出了派出所。自始至终,傅雁都昂着头没有说话。
苏逸皓走后,两人气氛略有些尴尬。目睹了方才莫名其妙的一幕,周潭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于是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平平的,听不出来情绪:“刚才那家人,你认识?”
傅雁一脸淡漠:“认识,我一朋友。”
周潭皱了皱眉头:“那他为什么打架?”
“谁知道啊。”
周潭突然就怒了,扯着嗓子冲傅雁开吼:“你连他为什么打架都不知道?!你就冲进去帮他打架?!傅雁你到底长没长脑子!”
傅雁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立马同周潭抬起了杠,也吼道:“我要干嘛跟你什么关系?你是我谁啊?我叫你帮忙了吗?自己明明不能打架,帮什么倒忙!”
“傅雁,还有没有良心啊你!”
“我怎么了……”
派出所的警察再也听不下去,把桌子一拍:“要吵出去了再吵,在这儿瞎嚷嚷什么!”
两人顿时都泄了气,相互瞥了一眼对方,双双别过头去。警察尤不满足,走到跟前批评傅雁:“小姑娘家家的,长得也挺好看的,性格怎么就这么冲呢?还打架?你打得赢吗?真是的。”
傅雁恢复了缄默,神情漠然地盯着墙根。比起受训,更让她在意的是待会儿会见到林燕或者周方亭,自己六年未见的养父母。他们还好不好?当时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丢在孤儿院?这些年来有没有想起过她?有没有觉得愧疚……还有好多好多想问的话,她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一瞬间一齐涌上心头。他们到底……爱过她吗?傅雁心一酸,眼眶蓦地就红了,泪水蓄满双眼,几乎决堤。可气的是那个年轻的警察瞟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有心情笑:“现在知道后悔了?打架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呢?小姑娘真是的……”他递来一张手纸,“擦擦泪,待会儿该把脸哭花了。”
哭了?周潭像是有条件反射似的,听见这话当即心就软得一塌糊涂,心软之余还懊恼自己方才对她说话太夹枪带棒,中伤了她。
只听“啪”一声,傅雁拍开了警察的手,冷冷一笑间不知为何,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味道。“你哪只眼睛看我哭了?哪只眼睛看我后悔了?近视了没配眼镜是吧!”
警察被小姑娘拂了面子,脸立马垮了下来。周潭见势不妙,也顾不得其他,慌忙帮傅雁说好话:“哥,你别跟小姑娘计较,她就这毛病,见不得人对她好。”
“我让你对我好了吗!”傅雁连着周潭一块儿吼,“周潭,我他妈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会碰到你,明明是你欠我的,别说的丫像我欠你的一样!”
见这幅情形,警察“哟”了一声,似笑非笑:“这毛病还挺大的。”
“是是是,你别搭理她,我劝劝她就好。”
“丫谁让你管我了!”
周潭进了局子本就心情不好,这边还要赔笑脸,年轻的傲气到底禁不得人戳,也火了:“傅雁,你给我闭嘴!”
傅雁一怔,竟然真的再不说话了,默默地埋下头去。
凭周潭对她的了解,这是后面一次大爆发的前兆,在这短暂的罅隙里,他先向警察道了歉,再假意训了傅雁几句,最后把警察安抚到桌边坐下。做完这些,周潭只觉得身心俱疲,可后面还有最重要的一项任务——劝慰傅雁。傅雁这孩子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敏感多疑,别人骂她几句她可能毫不在意,但如果这个人是周潭,那就大不相同。
当周潭走到垂头含胸的傅雁面前时才发现,她真的哭了,哭得一发不可收拾。从小,傅雁哭起来就和别的小姑娘不太一样。一般小姑娘总是因为一支棒棒糖或是一条漂亮的小裙子而哇哇大哭,以博取父母的怜爱和同情,傅雁却不是。她性子执拗,鲜少哭泣,哭起来也是一个人蜷着。周潭记得,她小时候哭,还能听到些细微的嘤咛,如今却默不作声了,只是泪水疯狂地往下掉,像是永远也不会停下来一样。
周潭比傅雁高了二十公分,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见傅雁头顶柔软的秀发,一截露出领子的雪白的颈脖,和她抖动的双肩。周潭忽然觉得手足无措,面前的人不是别的任何一个女孩,不是他可以随随便便打发的人。她是从小到大,唯一被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女孩。
他清了清嗓子:“……傅雁?”
傅雁不答话。周潭又清了清嗓子,特意放软了声音:“傅雁,刚才是我情绪不好,对你凶了些,你别放在心上。其实我也是担心你,你说你一个女孩子,老逞什么能去打架?小时候不懂事也就罢了,现在长大了,怎么还这么个急性子?打架是男人的事,你只需要躲在男人身后就行了,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