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一中的惯例,期末考试结束后大约一周就会出成绩,十天左右就会开散学典礼。傅雁自知自己成绩没什么可问的,就干脆等散学典礼当天再面对。可是这天来到教室,全班同学明显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仿佛从来没见过她一样,搞得傅雁毛骨悚然。她满腹疑云地走到自己座位上,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自己身上快被其他同学盯出一条缝了。
完了,尴尬症又犯了。
她皱起眉头。视野里走来一个清爽的男生,在傅雁座位前停下,他转头对她笑:“恭喜你啊,站神。”
傅雁一头雾水:“恭喜什么?”
盛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没打电话问成绩?”
“我这成绩……知道那么早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你可真是……”盛湛摇摇头,这才真正相信了傅雁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由哭笑不得。“站神,你考了全班第二,年级第八!”
“轰”的一声,傅雁的脑子里仿佛炸了大礼花。
全班第二,年级第八?一瞬间,她眼前竟然略过“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天道酬勤”“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等古语。过了有一会儿功夫,这种不敢相信才慢慢转变成一种她几乎难以承受的喜悦,从心底里溢了出来,最终漫到了脸上。
傅雁一个机灵抓住盛湛的小臂:“盛湛,你是说真的?”
“真的啊,我提前打电话问了刘老师,你第二,我第一……”
他话音未落,兴奋的少女已经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风一般窜了出去。盛湛心头不由有点失落,她真的没听到他说他第一吗?失落着失落着,又不禁有些赧然,摸了摸自己小臂方才被她抓过的地方,竟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在心底蔓延。
傅雁一口气跑到了学校八楼的天台上。已经入了夏,潮湿的风灌进她的嗓子里、肺里,她脸上的笑容还是没有褪下去。心跳声“噗通、噗通”,又快又急,好像要冲出嗓子眼,向全世界证明她的大喜过望。
早在出期末考试成绩前,中考成绩就下来了。周潭的名字在红榜的最顶端,烫金的两个大字看得傅雁心酸地垂下了头。周潭这么优秀,一直这么优秀,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可是自己呢?成绩不好,家世不好,脾气不好……什么都不好。自己和周潭之间的距离,怎么会那么远?
十五岁的少女从没像那一刻一样自卑过。怎么会这样呢?喜欢一个人的最初,竟然是难以遏制的自卑感,这种感觉从头顶漫过,像是要把她淹死了。
他那么闪耀,在红榜的最顶端,自己却注定只能仰望他。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她考了全年级第八!市一中的全年级第八!这意味着,她以后也有可能和周潭念同一所高中,上同一所大学!她有了站在他身边的可能,而不是永远无望地仰望自己喜欢的人!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忍不住在天台上跳了起来。兴奋的声音压抑在喉咙里,把她的脸憋得通红。自己一个人折腾累了,傅雁就趴在天台边的栏杆上,呆呆地望着操场。入场的进行曲已经响起,散学典礼就要开始了,在散学典礼上,优秀毕业生会受到学校的颁奖,每个年级的前十名也会有奖学金。
周潭会知道自己有奖学金。
这个念头盘踞在傅雁的脑子里,让她久久不能平静。她没打算下去集合,因为还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她趴在那儿看着操场上的人头越来越密集,再排列规整,再到广播里响起校长讲话的声音。然后开始颁奖仪式,从中考的全市前十名开始:“初三一班,周潭;初三四班……”
一连串的班级和名字念过,一列少年少女排着整齐的队缓缓走上主席台。隔得太远,傅雁看不清周潭的神情,却能想象出他脸上完美无缺的笑容,和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优雅。他是周潭啊,那么优秀的周潭。
在热烈的掌声中,中考毕业生又走下了主席台。傅雁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不紧不慢地回到班上,从容淡定地坐了下来,也不与人言说自己的心情,就算有人拍他肩膀和他讲话,他也只是身形微动,大概是点了点头。
永远都这么……傅雁想了想,用上了****的一个词儿,装犊子啊。
傅雁望着周潭走神的功夫,初二前十名的颁奖已经过了。她回过神来时正好念到初一年级:“初一七班,沈琛;初一九班,盛湛;……”傅雁摒息凝神听着,“……初一九班,傅雁!”不知是不是傅雁太过于敏感,她总觉得校长在念到傅雁这两个字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毕竟她也曾是因为叛逆而闻名全校的“人物”,而年级上其他人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当即像炸了锅一样议论起来。
校长清了清嗓子:“安静!安静!我们继续……”
傅雁很满意他们的反应。这种感觉就像相原琴子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挽上了入江直树的胳膊,好得难以言喻。她忍不住又偷偷笑了,心满意足地转身下楼,准备回班里。
初一八班和初一九班中间恰好是初一年级老师的办公室,傅雁路过时微微一偏头,办公室里果然空荡荡的,所有老师都下去开散学典礼了……蓦地,傅雁停住了脚步,脸色微微一僵。
里面有人。
在一张办公桌前,坐着一个熟悉又美丽的身影。傅雁所处的的位置正是她的五点钟方向,对方看不到她,她却清晰地看见对方微微扬起的头,和背影中难以掩饰的落寞。陈以琦,全年级心目中的完美女神陈以琦,此刻和任何一个普通的初一女生没什么两样,静静地坐在办公桌边。她没有趴着,也没有看书、做事儿,只是看着明晃晃的节能灯发呆。
傅雁恍然想起来,初一前十名中没有陈以琦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
明明其他人根本没有注意到“怎么没有陈以琦”这一点,可她自己还是受不了。无疑这对于完美的陈以琦来说,就是一场滑铁卢。输掉了所有的自信和骄傲,也没有勇气面对大家或真心或假意的同情、怜悯,甚至鼓励。
那一刻,站在办公室外的傅雁,忽然就有些明白了陈以琦的心思。她只是看起来光鲜罢了。那些赞美她的人从不会考虑,被捧得太高,摔下来时会比任何人都疼,所以他们毫不吝啬自己美好的言语。拒绝赞美是错,接受赞美更是错,所以陈以琦选择沉默,她总是沉默地微笑着,客气而疏离,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
原来,没有谁比谁活得更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