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时候教坊女子很受歧视，被虐打辱骂是常有的事，后来出了一名传奇的女子，从被册封美人开始，一步步坐到了四妃的位置，最终因为儿子继位为皇帝而当上了太后，这个人就是百里玄嚣的母亲赵太后，闺字竞秀。
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七年前旭日国君突然下令查封教坊，坊中成年女子尽数坑杀，一时间无人敢提教坊二字，不过三年前百里玄嚣继位后，政策有了松动，那些七年前侥幸留下一命的女子们自由选择去路，或出宫做一名普通百姓，或留在宫中做宫女。
水红颜暗忖，晚照的母亲与晴空的母亲都是十几年前旭日教坊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七年前却也无法避免被坑杀的厄运，但不知百里玄嚣是怎么想的，竟然找了她们来伺候自己，想想还真是蹊跷。
仔细打量着晴空，只见她一派天真，眼神清明，不像是太有心机的女孩子，而且真要是有什么，她也不该大咧咧地说出自己和晚照母亲的来历，想来是无心之语。
但是晚照——她的眼中深藏着太多的闪烁不定，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却有着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老成与忧郁。
水红颜淡淡地笑问：“刚刚弹的是什么曲子，很好听。”
晚照神色未变，柔声答道：“回主子的话，这曲子名叫《九天凤舞》，本是天曦国的宫廷舞，不过早在奴婢母亲在的时候就流传到了旭日，听说晴空的母亲就擅长跳此舞，可惜去的早，晴空没有学会。”
听到晚照这样提起自己的母亲，晴空的笑容收了回去，露出难得的哀伤，自艾道：“我那时还小，母亲跳舞的时候我常在一旁看，却并没有用心去学，所以很多都只学了个皮毛。”她一时陷入了回忆，连谦辞都忘记说。
“哦，原来是天曦的曲子，我听着和前面几首的曲风不大像。”水红颜不露痕迹地瞧着晚照。
“主子一抬袖，起手便像是天曦国常用的姿态，因此奴婢斗胆换了曲子。”晚照答得毫无破绽。
“哦？”水红颜神情微凝，要不是晚照指了出来，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在跳舞的时候有抬袖这么一个习惯。天曦的宫装袖子宽大，跳起舞来迎风飘摆，抬袖是最常见的一种动作，而其他三国因服装、文化、习俗的差异，舞姿各有差别。如今看来，晚照一定已经猜出她来自天曦了吧……
她越来越怀疑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不过她既不是通缉犯，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真走到了被揭穿的那一步也没什么影响，想到这里她豁然开朗，微笑着进屋去看发酵中的米粉，嗅了嗅味道，又轻戳了几下，觉得已经可以了，便挽起袖子做起她的桂花糕来。
酒酿米粉做皮，点缀着金黄的桂花，馅料中搭配了五谷、豆沙，放到蒸屉里面大火蒸上十多分钟，白中透着金黄的桂花糕便做好了。这边还热腾腾地冒着蒸汽，那边晴空已经忍不住抓了一个吹了吹气就塞进嘴里，瞧着她被烫得痛苦，又因尝到了美味而开心的那种又哭又笑的样子，一向沉稳的晚照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吃，真是太好吃了！”晴空嘴巴里塞得满满的，还不住地说话：“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主子，这是什么啊？”
“金玉满堂。”水红颜随口想了个名字，回答道。
晚照很快会意一笑，晴空则不明就里地追问：“为什么叫金玉满堂？”
晚照笑道：“白如玉，黄如金，吃了你一嘴都是，不正好叫金玉满堂吗？”
晴空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又抓了第三个塞进嘴巴，不住地说好吃。
皇宫里多设有私厨，荣宸殿也不例外，尽管百里玄嚣除了一日三餐外并不常吃点心补品，但私厨每日都会准备一些以备不时之需，也因此水红颜去蒸桂花糕的时候炉灶的火是燃着的，免了她去御膳房来回奔波。
一共做了六碟四十八块桂花糕，送了私厨的厨娘一碟，剩下的由晚照和晴空装进木匣子里带回小屋。水红颜取了一碟供奉在桌上，未立牌位也未焚香，晚照和晴空都明白她的用意，虽不知道她在祭奠谁，但都识趣得没有多话。
晴空一口气吃了满满一碟，终于肚子撑得连晚饭都吃不下了，这才作罢。晚照秀气地取了一个细细地品着，果然唇齿留香，甜而不腻。水红颜也尝了一个，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力气没有白费，虽多日未下厨，做出的桂花糕味道没有退步，是晚晴爱吃的那种。
两个送晚膳的宫女拎着食盒进来，吃饱的晴空见状条件反射打了个饱嗝，立刻窘得红了脸，晚晴笑着推了她一把，从宫女手中接过食盒，又给宫女一人包了两块桂花糕。这边晴空将晚膳摆好站在一边伺候，六菜一汤，数量不多，但因为知道水红颜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厨子在菜色搭配上颇费了一番心思，白、红、绿、黄，各色食材将白玉般的官窑骨瓷食盘妆点的煞是好看。
用了晚膳，梳洗完毕，水红颜这才去荣宸殿安歇，刚靠近只听里面乒乓巨响不绝于耳，似是有东西砸了一地。
瞧着殿外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面露惧色、战战兢兢地低头不敢动，水红颜迟疑了一下，使了个眼色示意晴空、晚照二人退下，举步迈入大殿。
殿内只有胡公公一人躲在十分偏僻的角落，见水红颜进来了，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欠身道：“颜姑娘安好。”
胡公公正行礼中，几本奏折在空中划着弧线朝他站的方向飞了过去，水红颜足尖点地，迅速将快要砸到胡公公身上的折子纳入袖中，顺着一地狼藉看向斜前方衣袖翻飞、怒发冲冠的年轻君王，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
似乎是因她的到来发懵，百里玄嚣动作立止，原来还喷着火的眸子渐渐黯下去，却始终不能归于平静。
“为皇上倒杯热茶，顺便把这里收拾一下。”水红颜一边吩咐着胡公公，一边将手中的奏折打开，迅速看了一遍，随后将奏折往桌案上一丢，心中已是了然。
胡公公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瞄了眼百里玄嚣，发现他对水红颜的僭越行为并没有什么反应，心里有了计较，弯腰恭敬地退下，很快叫来太监宫女们进来收拾屋子。
“身子好些了？”百里玄嚣问道，声音中余怒未消。
没料到他第一句话会是来关心她，水红颜有些诧异，心中有异样的感觉浮动，唇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温言答道：“已经无碍了。”
“瞧你气色是好了些，不过……”他不禁皱眉，幽深的眸子在她的脸上来回巡视：“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看上去有些倦态。”
“闲着无聊做了些吃食。”她无意炫耀自己会厨艺的事，迅速转移话题问道：“皇上今晚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百里玄嚣闻言不悦地蹙了蹙眉，语气不佳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也想讽刺朕不成？”
水红颜没有理会他的怒火即将爆发，打趣道：“皇上一早新封了昭仪，晚上该去消受美人恩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