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刚刚步入六月,天却热得要命,即使安静地坐着,同样大汗淋漓。
一个班,六十名学生,教室就是一个五味杂陈的空气集合体。
尽管累,尽管神经已经麻木,学生,自有学生的快乐。
晚上,十点刚刚过,下课铃声刚刚想起,学生就迫不及待地冲出牢笼,奔向自由自在的天地。
再也没有xyz的纠缠,再也没有abc的不休,再也没有文言文的恼人,再也没有不得不忍受的煎熬,再也没有老师谆谆的教诲,再也没有……
下了课,天地就是自己的,尽管只有短短的二十分钟。
在绿绿的塑胶跑道上,让身体在汗水的肆虐下爆发出活力。在假山伴着池塘的幽静里,说说悄悄话。在人如山的商店里,买支雪糕消解酷夏的侵扰。在可以称为家的宿舍里,洗洗衣服,冲个凉,做一会儿自己的主人。在书山题海中,温故知新,笔耕不辍,为明天拼搏一回。
上课,做题,考试,就是学习的主题,似乎离开了这三兄弟,学生就不能称之为学生。
教室,宿舍,食堂,就是生活的全部,似乎没有了三点一线,学校就不能称之为学校。
宿舍,就要熄灯,回到自己的那张床,不得不。尽管只跑了一圈半,尽管话还有几个字没说完,尽管雪糕还剩下三分之一,尽管衣服刚刚泡好,尽管题还有几步就要解出。
每个人,躺在属于自己的床上,睁着眼,想心事,回味一天的收获,酣然入睡,都与别人无关。
老师来了,来查夜了。
午休,晚休,都有老师值班,这是文昌中学的优良传统。
严莉莉来到自己所带班的宿舍,悄悄地。
不论是学生的学习,班级的评比,还是教学工作,严莉莉都严格要求自己。
作为一名新教师,严莉莉的严格是出了名的。学生,都害怕严莉莉,就像今天学生说的“老师,在同学们心里,您就是天”。虽然如此,个别学生,还是忍不住骨子里的顽劣,总要冒犯严莉莉的威严。
想想今天的那两个学生,确切地说,是那个学生,严莉莉仍然气愤不已。今晚,正好值班,只能重整旗鼓,再次发威了。
严莉莉挪步到学生宿舍,想要看看,谁敢在风头浪尖兴风作浪。
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微伸着头,课堂上的威风凛凛在此刻变成了小心翼翼。
没有动静,一切都正常,偶尔响起的,是学生的鼾声。
怎么可能?怎么静如死水?
严莉莉不死心,自己班的每个宿舍,都足足听了十分钟,还是一无所获。不过,严莉莉还是笑了,一切正常才好。
“莉莉!”身后传来谁的叫声。
“朱老师?”严莉莉停住正在下楼的脚步,回过头来。
“情况,怎么样?”朱学明小声地说。
“正常,你那边呢?”严莉莉想一探究竟。
“正常。”朱学明下了楼梯,赶上严莉莉。
“今晚,有点怪呀。”严莉莉忍不住问道。
“怪?什么怪呀?”朱学明不知道严莉莉话的意思。
“平时,学生没有这么听话的!”不按时作息的学生,严莉莉经常遇到。
“平静的背后,是巨大的风浪。”朱学明笑笑。
“风浪?”严莉莉不禁又想起今天那个挑衅的学生。
“好戏还在后头呢。”朱学明走到了前头。
“现在的学生,怎么这样不听话?”对于这个问题,严莉莉感到迷惑。
“听话了,还是学生?”早来一年。朱学明已经摸透学生的心理。
走出宿舍,外面,没有一丝风。
“备课,上课,检查,”严莉莉有些迷茫了,“老师这么辛苦,学生却自得其乐,一点也不体谅老师的工作。”
“体谅?”朱学明抬头看看学生宿舍楼,又看看严莉莉,“学生就是学生,老师只能是老师。”
“朱老师,此话怎讲?”严莉莉想请教请教朱学明。
“说什么呢?这么有兴致?”有人打断了严莉莉和朱学明的谈话。
“吴主任。”严莉莉和来人打招呼。
“吴主任,我们正在探讨学生和老师的话题。”朱学明回答了问话者的问题。
“学生和老师,是学校里永远的话题。”吴主任对教育,有很深的感情,“老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学生。”
“难道,老师就只能为学生做嫁衣裳?”严莉莉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疑惑和不平,“学生考上了,飞走了。而讲台,还是老师的讲台。”
“讲台,就是老师的舞台,这舞台,没有名利,没有争斗,”吴主任的话语重心长,“小严呀,做老师,凭的是满腔的热爱。”
朱学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
“刚参加工作,有什么问题,可以向办公室的同事请教,可以向学校的领导汇报,这样,个人才能快步成长啊。”吴主任看看严莉莉,看看朱学明,“学明啊,平时多帮帮小严,大家共同进步。”
“哎,我会的。”朱学明答应着,“吴主任,您从教这么多年,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老了,教学那是以前了,”吴主任刚刚四十岁,人却有些苍老,“现在,在政教处,都是为教学一线服务啊。”
“不管在什么岗位,人都有自己的价值。”从教两年,朱学明成长了不少。
“对,对,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吴主任刚要点燃一支烟。
“好像,有动静!”严莉莉的听觉还算灵敏。
“有情况!”二话不说,朱学明跑上了学生宿舍楼。
“又有学生,不好好休息了。”把烟装回烟盒,吴主任也进了学生宿舍楼。
平静的背后,是巨大的风浪。
此时,严莉莉才知道朱学明这句话的意思。
来不及多想,严莉莉只得奔向学生宿舍楼。
正像政教处的吴主任说的那样,做教师凭的是一腔的热爱。
学高为师。解疑答惑是教师最基本的职责。从汉语拼音,到英法欧美,从数学公式,到物化实验,在知识的海洋里,老师是学生的指南针,是人类文化的传播者。也许,正是基于这一点,“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才与教师这行当有了亲密的关联。而教师本身的学识,不是天生的,甚至有相当一部分是在工作中不断学到的,是学生的疑问,让老师和学生一同成长,进步。
学校,与外面的喧嚣,与商业的泛滥,都沾不上边,有的只是书本上密密麻麻的香甜。如果只有备课,上课,做教师也真算是幸福到家了,然而,还有考试,还有高考,分数是证明一切的资本。
自己所带班级的成绩与新教师所带班级落相比,落下一大截,杨希希老师心里急呀。与年轻人相比,没有他们的热情高涨,虽然站在讲台上仍是神采飞扬,可是面对不堪入目的成绩和越来越难管教的学生,心里只盼着早点退休。
“小杨呀,想什么这么入神?”王小民老师怀揣课本走进了办公室。
“没什么,”杨希希老师看看多年的老同事,“只是感觉累了,好想休息休息。”
“快放暑假了,有你休息的。”王小民老师坐在椅子上,对面是比自己小十岁的杨希希老师。
“还不知道,学校安排不安排补习,”这几年,杨希希老师还没有完整度过一个暑假,“休息,也不得安生。”
“差点把补习这事忘了。”杨希希老师的话提醒了王小民老师。
“也不知学校怎么想的,补习有什么意义?”这话并不代表杨希希老师不热爱本职工作,“复习那些学过的东西,讲解那些老掉牙的古董,真是文昌中学的一大创举。”
“工资虽然不是学校的钱,可人家看着你没事做,心里难受啊。”对于补习,王小民老师也有意见,“想想学生,也够可怜的,平时就够累的,暑假也不能自由支配。”
“别人羡慕我们的舒服,有星期天,有寒假、暑假,可有谁知道我们心里的苦啊!”从教二十年以来,杨希希老师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生感慨。
“当初,就是抱着传道授业的想法才报了师院。”对于手里的工作,王小民老师一向兢兢业业,取得不小成绩,“社会对咱们的期望大着呢,心里反倒有了压力。”
“压力,什么压力?”杨希希老师好想听听老同事的心里话。
“还不是学生?”说到这里,王小民老师的话止不住了,“现在,一个家庭最多只有两个孩子,大部分都是独生子女,他们,就是家里的小姐、少爷。到了学校,长期以来娇生惯养形成的乖张虽然有所收敛,但是对咱来说,还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与老师顶撞,不好好上课,不按时完成作业,这在以前,是哪有的事?”
“老王,你说,是不是社会变了,人也变了?”杨希希老师的话没错,可还是不敢肯定。
“人,毕竟是在环境里成长的呀。”王小民老师对比起了今昔,“手机,电脑,聊天,这些可是咱当学生时想也不敢想的。”
“老王,这是进步,还是退步?”虽然话题离教育有些远,杨希希老师还是要说。
“任何问题都是辩证的,不是是与不是这样简单。”王小民老师不想正面回答杨希希老师。
“我们家东东就是这样,整天上网上到下半夜两三点,”说到这儿,杨希希老师也犯了难,“我和他爸,都没辙了。”
“这,可不是件小事,关系到孩子的前途呀。”对于下一代的成长,王小民老师是个热心人。
“老王,我该怎么办呀?”杨希希老师从办公椅上站起身来,走到王小民老师跟前。
“我,可没有发言权。”王小民老师故意卖起了难。
“我准许你发言。”杨希希老师真希望能从老同事身上找解决问题的办法,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刚才提到,人是在环境中成长的,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经不住杨希希老师的纠缠,王小民老师只能发表自己的拙见,“这个暑假,我计划出去旅游,前几天不是还提起了吗?如果你想去,可以带着东东一起去,让真实的世界打动孩子的内心,激发他学习的斗志。”
“让孩子,去旅游?可要耽误功课呀。”杨希希老师知道时间的重要性。
“笼子里能养出好鸟吗?关在笼子里,是被人耍的,真正的鸟儿,是要在天空中飞的。”王小民老师不同意眼前小杨的观点。
“只是,我怕收不回孩子的心啊。”杨希希老师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孩子整天想着外面的花花世界,还怎么安心学习?”
“关在屋里就好了?还不是变成了上网狂?”王小民老师不得不刺激杨希希老师。
“这话,也对。”经王小民老师这样一说,杨希希老师心里开阔了不少,“可是到哪儿去呀?”
“你是说,旅游的目的地?”王小民老师装起了糊涂。
“对呀,什么才能激发孩子的斗志?”除了教书,杨希希老师头脑简单。
“这个……”对于此次暑假之旅,王小民老师还没有真正计划好。
“学校的重要通知,认真看呀。”高非老师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王小民老师。
“补习?暑假又要补习了!”事情果然没有出乎王小民老师的意料。
“那,旅游的事泡汤了?”至于补习,已经不是杨希希老师关注的焦点。
“到时候再说,”王小民老师把通知放到桌上,“反正补习又不会占用整个暑假。”
“哎,补习,补习,有什么用啊?”说归说,杨希希老师只能发发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