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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公婆的良策妙计

风靡一时的二狗儿女人肚子新闻,在马勺子庄已经变成旧闻。巷里地间再没多少人去传它。再说传这类旧闻,不能引起听众的多少兴趣,反正就是那么回事,不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爹的是儿子的、是家的是野的,二狗儿女人肚子在一天大似一天——远近都知道,二狗女人有喜了。

有喜归有喜,家里地里还是照样重一担轻一担,水一把,泥一把地干,丢下翻耙抓扫帚,眼一睁,干到天黑。

吃早饭时,老乔头就吩咐,今天突击拾棉花,全家动员,个个动手。这人人,当然不包括三狗儿女人,她是真有喜,有喜的人,是最不能干拾棉花这个活的,几十斤棉花包在腰里,弄不好,一闪失,肚子里的喜就溜了。

这是老乔婆的经验之谈,她是坚决不答应三狗儿女人下地的,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说什么,这个孩子不能丢!

老乔婆临走,对着北房间,千叮嘱,万嘱咐:“好宝宝,你好生躺着,有事等妈回来,红红儿走。”她背着红红儿走进小院门外。一想,又回头,给红红儿找了个布凉帽。其实,晒晒也没事的,她是个丫头,长一千天还是个丫头。

八月的团场,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瓜果整车整车地从地里、树上堆到院内、路边。运不出去的,便宜再便宜卖。这个时候,世界上瓜果最低价格恐怕就在团场。西瓜每公斤五分钱,苹果每公斤几角钱,甚至角把钱。

在地里干活的人,往往不用回去吃饭,饿了,啃个苹果,杀个西瓜,又当饱,又解渴。

地里的苞谷收了。

棉花是开了,不过未到大突击的时候。大突击拾花,那是重阳前后。棉花杆上没有绿叶,遍地里一片白。这时,学校放假,机关关门,团场里凡是有手的都得下地抓一把,那时才算大突击。

老乔头今天就把儿子、媳妇、老伴赶鸡儿似地赶到地里搞大突击,为时过早。不过,按照他的实际情况,还是早一点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在马勺子庄遭殃的往往是那些反映迟钝、举棋不定的主子。

马勺子庄是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所有团场的尾巴上——没听清吗?马勺子,就是又穷又小,地势低洼,碱性大,一碰上洪水,就一勺汤,大泛碱。所以吃大锅饭时,锅里没满过。现在承了包,小锅饭,许多人家仍是紧紧巴巴地不能解决温饱问题。

现在搞什么家庭联营,家庭农场,又是什么个体户,专业户,名堂不比人家少,钱没少赚,地也没少种,可就是七扣八折的调门太多!要农民养的活口太多!大家心里都有本小九九,地边搭地边,那地方的农民每亩地只给公家交二十几块,十几块。兵团的农工却要交一百多块,这是哪码对哪码?讹错驴大个芝麻哩!多少农工辛辛苦苦从春干到秋,地里收的全拿去交了,算算,还不够。

与其迟收了交,不如早收了绕——老乔头就这么想的。

一家七口人,三狗儿两口子自己拿的不够自己花,一家子全靠老乔头几十块退休金,捏着指头不够花,何况今年特殊情况?

三狗儿女人肚子越来越大,到时候可要钱铺路的!拉煤打粮,办酒买红蛋,少说要有两千块抓在手里!

这个数目不算大,可对乔家小院来说,简直是全部家当!

这笔钱哪儿来?借?打报告跟连里要?老乔这人硬气就硬气在一点上,一不跟亲戚朋友借钱,二不眼红人家的钱,三不打报告跟领导卖脸皮子,自己挣,自己花!

地里的棉花就是钱。

老乔头的眼早盯在那些快开花的棉桃上了,开一个,他高兴一次,恨不得来一次早霜,叫所有棉花全开了。

今天大突击拾棉花。

拾棉花算是一项技术活,有人拾得快,有人拾得慢。

今天的拾花人当中,要算党妹是快手了。

她拾了二十几年的棉花。从小家里长棉花,不但给家里拾,也跟人家拾过日工,一天一百公斤,还看不出快来。

她觉得新疆的棉花更好拾,更多新品种,单株,一串花,而绒长,一抓就来。别人一只手抓花,一只手接,再放到面前花兜里。她两只手一齐动着,左右开工,只见花来花去,见不到手闲着。

头遍花是很不好拾的,它都开在根下,叶子遮着,从上面看不到,要左右前后斜着看,捉迷藏一样地找。

她下的趟口已拾了一半,回头看看,老乔婆和二狗三狗才站到棉花行上,吃花生似地,弯腰摘起一个花桃儿,又站起来,慢慢抓出棉花,花壳扔在一边,再慢慢把棉花塞进围兜里。

三狗儿还像小孩一样,不时地用花壳砸一砸地边树下的红红儿。

二狗儿呢,耐性是有,可是他怕腰酸,总是蹲在花行里,只看见黑黑的脑袋。

老乔婆拾花也不慢,她年纪大,腰包里有了一点重量,就撑不住,要送到地头的大包里。红红儿哭了,她要去哄她。

党妹没岔儿打,只是低着头拾。面前一个大袋,像一头刮过毛的猪一样鼓突,一样沉。腰里还让婆婆逼着带个“肚子”。花包越沉,她觉得越难受!脸憋得血红,汗擦了又出来。

党妹,来吃个瓜再拾。

老乔婆背了五个大西瓜来。

他们早吃了两个。

党妹背着大花包过来了。

一歇下,觉得两眼乱飞金星。

党妹看看地里没旁人,对要对婆婆说,把肚子上的“喜”先拿下来,好拾棉花,以后再带。转过面一看,差点儿没吓呛了——春嫂来了!

“你们吃瓜就不带别人?真小气!”春嫂坐下,自己也切了一块瓜吃起来。

乔家一窝人悄悄地看看她。

老乔婆察言观色,见黑冲女人真像是来吃瓜的,就说:“冲儿家,杀这个大的,大的甜。”

“大小都一样,方正是西瓜味。”她望望党妹说,“听说你有喜了?恭喜你呀!说真的,我们早指望你能生一个,这样对你更好。“

党妹有点不好意思地挪开身子去。

“嗐!都小老太婆了,还怕啥丑?现在许多姑娘还公开打胎哩。医生问,孩子的父亲?死了!你说这些人还要不要脸!这次去县上学习,听说这样的事在城里多得很。”

“哎!真有这样的事?”老乔婆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乔婶,党妹怀了孩子,是你的福呀!”

“哎哟!什么福呀!多个儿孙多条肠!烦都烦不过来了!还享福呢!”抱过红红儿,“你看,三狗儿女人病了,让我把红红儿带到地里来,还福哪!”

“她病了?什么病?”春嫂问。

“什么病?我看没病,懒病!冲儿家,你看现在的年轻人,哪个肯干活!个个指望吃现成的,穿现成的。”

“那也要看什么条件哩,你们给她福,她不享?”一瞥三狗儿,“又有个这么个模范丈夫,她不享福才怪呢!”

“你家冲哥也不赖!”三狗儿到地里才说第一句话。

“那个愣头青!比起你也不知差到哪去了。妈妈的,要人品,没人品,要水平没水平,他哪样行?”

“他就那样行!有劲,嘿嘿。”

“哎!大伯大似公,小叔当着小伙用。你可别拿你老嫂子开心哪!”春嫂一瞥三狗儿。

老乔婆也说:“这三狗儿就是没正经!”吻了一下红红儿。

党妹见他们说的话渐渐没了边,就一个人先爬起身:“春姐,你再吃一块,我先去拾。”

党妹去了。

春嫂对老乔婆说:“她是第一次还孩子,你可要照顾好她。我看她拾棉花太难受了,花包要勤送勤卸。那么大,那么沉,一不小心会流产!她几月了?”

“我哪知道他们的事?”

春嫂又问二狗儿,“你女人几个月了?”

二狗儿莫名其妙地瞪着她。

“他也是根木头。”老乔婆替春嫂骂儿子。

“大家都要关心她一点,她很可怜。”春嫂说。

地头吃瓜的人早散了。

留下一滩红红的西瓜皮,馋得无数只苍蝇乱飞。

红红儿睡着了,躺在一块塑料布上,身上盖着三狗儿的花衬衫。讨厌的苍蝇,舔舔西瓜皮,又去闻闻孩子的小脸儿。

地头满一包,浅一包的棉花,雪一般白。

老乔头再不来,就没地方装了。

老乔头终于回来了。

他借到车了,借到了一辆五吨大方头。

他开车就像娘们骑车一样有本领,三转两退,车一直开到树下。

红红儿吓醒了,直是哭。

大伙赶来装车。

“别慌!再拾!天不黑不得出去!”

他说的出去,是说把棉花拉到附近的木汗尔县去卖。汽车是借的沙河庄老战友朱七湖的。他现在搞私人运输,借出去每小时三十块钱。小坏自己修,大坏找人修。还有老战友的面子也一起算在内了。不过一般情况,老乔头开车,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月上来了。

棉花装上了车。

老乔头叫所有人都回家。自己一个人去木汗尔。

老乔头的开车技术在全兵团恐怕数一数二了,就是没人推荐他去参加英国皇家汽车大赛。看看,让不让你出冷汗?夜里,就凭这朦朦月色,他不开车灯,车照样没钻到渠里去。这条独克公路,他跑了几十年,莫说不开灯,就是闭上眼,车也同样见车让车,见弯拐弯。

老乔头,小小的个儿,一坐在驾驶室,显得更小。今天他心里特别高兴,觉得这一年的运气特别顺:地里苞谷收成不错,棉花也不会减产。尤其令人高兴的,三狗儿女人又有了!嗨!日你妈妈的!家里一头母猪又配上了种,不下十头也下八头。

只要这一车棉花脱了手,三狗儿女人月子里的花销,猪妈妈的给门里养都有钱买了。日你妈妈的!到年终不管你要我交多少,反正地里收的全给你!再交,交你老×儿!

大方头也顺人意,呼!一个劲地欢跑着。

车到红柳堡要拐弯向南。

突然,前面大桥横着一辆大解放。

“吱!”一声怪叫,老乔头刹住车。伸出头:“怎啦?你不要命啦?”

“要命的不会不开车灯吧,乔叔?”

“你是谁?”

“啪!”老乔头开亮车灯。

“黑冲!你哪去?怎么横着?趴窝啦?”

“没有。对不起,乔叔!你下车,我们说说话。”

老乔头便知道不对劲。

“我没空!这是七湖的车,车上有他的东西,找我替他开。”

“乔叔,请你帮侄子的忙!你早不去,迟不去,偏偏轮到我值班时你去,这叫我太难了!放你去,团里知道了,我还活不活?制度订得那么死!不放你走,又怕伤了咱叔侄的和气。你替我想想,怎么办?”

“冲儿,明人就不赘说,你放我走,我不会亏了你!”

“我知道你的难处,要钱用,可是······”

“哎!你二狗哥四十二了,女人才见到喜,我能不花几个?这几年,我年年赔,年年亏,退休金拿不全,我这一家怎过?”他哭了。

“乔叔!”黑冲跪下,“不是做侄子的没良心!你知道王矮子的脾气,他是一团之长,他说了算。要是我的班上出了事,撤了我的党、降了我工资还不算,连我女人也要受罪。回家,我女人也不饶我的。她是党员,计划生育干部,这几年年年当先进,你替我想想。”

“谁的车?”

正说着,一辆小吉普从东边来,要过桥。话音刚落,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来。

走路的样子就像王矮子!老乔头和黑冲吓得屏了气!

“怎么回事?”那人走过来,“谁?那个单位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团,团长。”

“啊!是黑冲!你在这干什么?”王团长看看车,举起手在车上的包里捏了捏,心里一下明白了。

“是谁的!嗯?怎么不说话?给我开回去!”

两人不动。

“给我开回去!开!!”他大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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