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骚乱一气，纷纷觉得沮丧。马腾跃和小强看着司机师傅那般做派地从眼前慢慢消失而去，坐在马扎儿上，伸长脖子张大了嘴巴吃惊，吃惊的程度绝不亚于像看到师傅“嗖一下”从眼前消失不见了所感到的吃惊。由是二人开始讨论“为什么车停而不开的问题”。
“这多像是次偷渡，我们是那偷渡的人！”马腾跃等得发急了。
“好诗！”小强赞了一句，马腾跃赶紧左右去瞧，瞅谁这功夫还有心情作诗呢。小强一拍其肩，笑呵呵道：“瞅什么呢，就说你呢！”
马腾跃打了个冷战，正色道：“给你说正经呢！你说它为什么不走呢？”
“大概是厂子现在没开门呢，这点儿去不合适。”小强觉得合理，心宽地继续讲：“哎呀，北京都到了，还怕进不了厂子？”说完话，一手抱膝，坐在马扎儿上前后摇晃起来，摇了片刻，补充，“早晚的事儿！”不肖说，小强今晚是真兴奋过头了。
马腾跃不再说话。又感觉难受起来，在小强赞美的这凉爽夜里，倒浑身发起冷来，不时打着颤子，头也发麻胀痛，像是感冒了，但不想就这么承认，出来第一天就病下了，这不吉利的话他不想说，只希求着睡上一觉，认为睡眠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于是闭上眼。
小强不让他睡，想让他陪同自己一起欣赏这褪半的夜色。真兴奋过了头！
师傅再次出现了，泡了杯好茶，走过来，这次大家没那么兴奋地团围上来，只是关注的样子。司机师傅是个四五十岁年纪的脱发男子，刚先的冷淡样子让大家误会委屈了师傅平易近人的性格，师傅当时洗完晾上衣服，腰背疼痛，浑身乏力，都不愿讲话，所以才那个样子的摆手示意，这点儿内心情感让此刻难受着的马腾跃很是同情理解。
师傅走进一处聚集的男生群里，和他们亲切愉快地交谈起来，“你们多大了？”“还上学么？”，当得知这群男孩子有十六七，最大不超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还是初中刚毕业，高中不毕业的学生时，一时感慨起来：“年轻就是希望哟！是长身体学本领的最好最佳时间，无论是从个人精力还是各方面条件来讲，都是最优化的，切记要珍惜住这段宝贵时间，不然到了我这个年纪，想学都没得学了。”
“圣人不是说能‘活到老，学到老’的么？”孩群里发出一个青涩的声音。
师傅开怀一笑，抿了口茶水，打趣讲道：“圣人的话是说给圣人听的，常人做得到的，那就没有圣人可做的事喽。”接着讲：“凡事呢，还是要遵循这个自然规律去做。身体呢，也有它自然规律的样子，少弱中壮老颜衰，这是命理。养生学呀，兴许你们还年轻，正在长身体，体格棒，大病不缠，小病不侵的，不大重视这些，可再长一些，到了我们这个岁数上的人呀，可就开始懂得忌讳，生活有了节制，切记按命理去生活，否则，身体吃不消，弄不好损阳折寿。”师傅补口茶水，“年轻好啊，于一生都是最重要关键的时期，是积累能力，为将来发展事业做准备的日子，这时候精神头正足，多学点本领，那都是要受益一辈子的！……”
“学校里都学不到真知识，老师讲的一点儿都不实际，挣不来钱，还不如早点儿打工去社会闯呢，还能挣到钱。在学校里大家都说‘今日的学习是为明日的荒废’！与其这样，又何必去学呢？”听完这个发出抱怨的男声，师傅摇摇头，讲：“都是年轻的冲动。年轻气盛，见识短浅，做事只喜讲究一个‘快’字。凡事都要有立竿见影的成效，否则不承认不服气不肯定它的正确，又岂孰知，世上哪有不登便上的山，不划能走的船哟。这个学校的设立，那是自古就有，早在两千年前孔子那会儿就有学校，不光在咱们中国，在整个世界范围，它都有，你说哪个国家没有学校呢。可见，这是必要的存在，也是有着不能废除的意义的。”师傅抿茶，“兴许讲，咱们当今的学校教育呢，它存在着很多不够完善的地方，但，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问题。这是个很大体系，在你们上头，很多有能力的明白人他们都在做着努力去改变。至于现在就进入社会打工，就显得有点过早了，你们学过文化，想必都知道那句‘公欲什么的，先利什么器’的，意思是说，要砍柴的先磨斧头……”“哦……公欲行其事，必先利其器！”一群学生纷纷开口帮着念叨出来。“对，对嘛！”司机师傅再饮下一口茶，讲；“你们现在出来打工，过些日子，就会尝到没有知识是个什么滋味，获不得想要的地位，得不到能够的尊重，那时你们才感到真正的愤怒，而不是现在抱怨那些知识没用，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那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寸步难行。也许你们体会不深，而我们这一代人，多数是着实被“无知”折磨纠缠了半辈子的。”
“可是现在时代不同啦呀，不都说社会也是大学堂的嘛，现在读书很无用啊，都不能发展我们的理想！”“理想？”师傅笑了，站起身来，泼倒掉杯里的最后茶渍，说：“你们这个年纪还能谈出个理想，我到了这个岁数，都没有看到有什么理想。当然喽，年轻人的理想是不能打击的，你们对着呢，应该有理想，有抱负，还应该能坚持，什么时候都不要失去希望，尤其到了将来，娶了媳妇成了家，学着过家庭日子的时候，可别让‘为了养家糊口’而淹没掉你们此刻高喊的理想。我们算是没什么理想了，有的就是每天平平凡凡的过个日子，扰乱的事儿多着呢，能少点儿那些烦心的杂事儿就谢天谢地了，可别再多出个什么理想来，那可就真多的怕连正常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说实话……”司机师傅走出几步，回过头讲：“我怕理想！”
大家笑起来，似乎在笑这个没有理想的家伙！突然一个孩子声音喊出来：“师傅，咱们什么时候走呀？”
“回来就走！”司机师傅已经走出去好远，留个背影，举举茶杯，不回头，讲：“很快！先上车等着吧！”说完话，颤颤巍巍地转弯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