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大约过了有一个多小时，程副儿突然喊话说:“大家的培训老师来了。”大家齐刷刷的扭过脸来看，只见那边站着两排队列，有大概其二十多人吧，每人穿着红色小马甲，马甲的胸口处还佩戴一张黄橙橙的小笑脸儿。程副儿为每块儿转板安插了一马甲，以好教习马腾跃这批新人缠胶带的操作手法。
不外乎说，马腾跃是看到队列里面有几个长得很可以的红马甲的。而事实上，分配给马腾跃这一组转板上的红马甲是个胖嘟嘟的女生，额、不好看。
那女生问马腾跃：“会不会？”马腾跃点点头。
“缠一个我看看。”命令的口吻。那马腾跃就很反感听到那种的口气，不过还是不敢“触犯神威”，只略显带几分不情不愿地神色缠了两圈。那女孩儿看了看，摇摇头说：“手法不太对，你看我。”说着话一把夺过卷胶带嗖嗖嗖地缠了那么多，问：“看清楚没？——注意我的手法。”马腾跃看完那速度，刮目相待呀，没成想她那只小胖手，竟缠起这个真不含糊，不禁敬佩有加地点点头说：“哦。”“拆了吧？”“啊？”马腾跃一时不会意。“我是说、拆、掉、这、些、胶、带、重、新、缠。”红马甲见马腾跃一副吃惊的傻样，一字一顿把那些字咬出来，讲完嘴角生出一丝怪怪的笑意。这笑意，倒没怎么让马腾跃觉得反感。
小强像发了春呀，忙招着手来问：“老师——你看我你看我，你看我缠的对不对？”红马甲走过去，认真地看小强缠了两圈，摇摇头，做起示范来，小强抽这片刻间隙，还不忘向那侧被转板挡住视线的地方神情的回味两眼。
马腾跃问红马甲说：“嗨，姐呀，你在这里工作几年了？”红马甲听完这个，低头咯咯笑了许久。搞得马腾跃和小强面面相觑地不知如何是好。红马甲止住笑声后，说了句：“你猜！”说完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这两下莫名其妙，弄得马腾跃和小强简直要发疯了，只面面相觑一番后，纷纷表示无语，一起等待红马甲咯咯笑完。
红马甲笑完后，说：“要说我们呀，比了你们这些新人，早来也不过两天而已，怎么话你嘴里，倒成了像多少年似的？”说着话，又咯咯笑个不住，一边笑，还一面说：“我有那么老么？……我还是一个学生呢？”说着话，依旧不停地咯咯咯笑了下去。马腾跃简直都要讨厌死那咯咯咯的笑声了。只怕劝止不住，连忙去问话道：“你是大学生？”“恩。咯咯……”“大几的？”“咯咯咯——大二的。咯咯咯……”“在哪儿上呀？”“咯咯咯咯……邢台学院，咯咯咯咯……”“邢台学院？！”马腾跃大吃一惊，喜不自胜，竟喊叫出来。吓了红马甲一跳，停止了咯咯声，一脸茫然不解地神情问：“怎么了？邢台学院怎么了？”然后尴尬地从喉咙里挤出两声“咯咯”。
“你是邢台人么？”马腾跃饶有兴趣地问。“不是。我只是在邢台学院上学的。”红马甲仍是茫然地回答。“哦，这样呀。”马腾跃听完后，脸色显得有点儿失望，说，“我在邯郸学院上学。不过，我是邢台人。”“是哦？……那你大几的呀？”“大二。”“你学什么呀？”“学电子。你呢？”马腾跃机械式地应答。“我学法律的，咯咯……”又来了，马腾跃真的很讨厌听到那些咯咯。
“学法律？……你文科生呀？”马腾跃绞尽脑汁地想问题，以止住些红马甲的咯咯声。
“是呀，咯咯—”“你理科生呀，咯咯咯——”，红马甲每句话都可以带出来一声“咯咯咯咯”，这简直让马腾跃感到懊丧无语，索性也不再问了，只低着脑袋缠自己的黑胶带就是了。
可红马甲却聊上瘾来了，一个劲儿在马腾跃耳边咯咯咯咯地讲笑个不停，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马腾跃打心底里想喊叫一声：“程副儿，这里有人聊天！”蓦然发现，这倒是自己平生首次体会到如果能遵守死板教条是多么的难能可贵，也是他头脑中第一次萌生这样急于想和某人同归于尽的冲动。
可是，红马甲的接下来说的一席话，突然打消了马腾跃的那些想法和冲动，转而寄予对红马甲极大的兴趣和好奇。
只听红马甲不解的口气问：“你们学的专业就是电子，那干嘛不让你们的去打excel表格？”马腾跃不解，和小强一起扭头去问：“什么？”“就是excel表格，你们不会么？咯咯。”红马甲眨着眼睛问。“我们当然知道excel是什么，我是想问，打excel跟做这个有什么不一样吗？”马腾跃好奇地问道。
“当然不一样。”红马甲很正色地口气，“用excel制作数据，那个工作月薪是三千。咱们这属于流水线上，就算加班加满也不过两千五六呀，这里外差着不少钱呢。”说完又咯咯了起来。
马腾跃和小强恍然，大悔不跌。想起面试当日，面试官问大家谁会打excel表格，二人犹豫不决，只怕暴露了自己是大学生的身份，所以才没敢举起手来，结果到底让一个死胖子和一个死瘦子给拣了好处。真没想到打一个excel，却是这样值钱的，实在不知，早知如此，当时就该举起手来，还是那句话，excel，那算个什么东西！
“可你们到底还是没鼓起勇气呀。咯咯。”听小强讲完面试那天的经过，红马甲一脸遗憾地如是说。
“可不是！”马腾跃也很遗憾，双手抱拳，啧啧摇头，那点儿样子就跟买了张差点中五百万的彩票似的，说，“不知这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说完又是怅然，又是摇头，突然想到点儿什么，冲着红马甲发疑道：“哎？你这都听谁说的？只打excel，一月就给三千？真的假的？”
“这还用听谁说，和我一块儿来的俩男同学，也是面试那会儿，面试官问谁会打excel，他们就去了嘛。去了后，我那两个男同学也不用培训，前天就算是正式上班了。昨天还碰到了，我是听他们亲口说的，月薪三千嘛。真真儿，这还有假？”红马甲一脸正色，像是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多大冒犯，愤愤不平起来：“你要不信呀，我还不给你说了呢。”说着话，向后退了一步。
马腾跃倒希望红马甲说个不甚确切的模糊传言，也好自己心里还能阿q一下，就当这“月薪三千”的事儿是个谣传，没实没底儿的，心里多少还能好过一些，这下可好，亲同学都搬出来了，不用说这件事儿确实真切可信了。心里不禁情地又悔不当初起来，哪里是个滋味儿。都怪小强当时多虑谨慎，这下好了，白到手的好儿都给谨慎没了，小强恼怨的眼神看着小强。小强也恼怨一下失去这么好个美差，怅然地摇着脑袋，说：“这也是时也，运也，命也。”
正这时，程副儿紧张兮兮地低喝了一嗓子：“大家保持安静哦，待会领导可能要来视察呀。”大家学校素质教育得不错，自然是平日里没少应付领导场面，一时机灵地都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时，果然来了一群穿着西装革履，其中好几个是肥头大耳的领导，簇拥在中央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体面人，开口就是：“xxx思密达。”，哟，是个韩国人哎。想自己长这么大还头次见着个外国人，马腾跃顶好奇的撇着眼睛去瞟，却只看见个几抹肥臀油脑，那个韩国人整个身子都埋没进了这些油脑肥臀后面，只有一个瘦长的脑袋出众的突显摇晃着，打从后面角度去看，异常可爱的滑稽，马腾跃碰碰小强，示意他去瞧看，小强看过，低声叹说：“韩国人，真高思密达。”这群领导们来了并没向大家训话，转了一圈，指指点点一番，很快就走了。
领导刚走，大家轰得又议论起来，候线长喝起尖嗓儿让大家安静，这时苍老师不知打哪处跑出来的，也跟着软绵着口气嚷起纪律，一边嚷，一边唯唯诺诺地靠近候线长，凑在候线长的耳根低下嘶磨了一阵，只见候线长脸色大变，匆匆向外走去，苍老师又软绵了两句纪律，也便跟着出去了。
红马甲走上来，凑在马腾跃耳边讲：“你知道么？咯咯。”“知道什么？”马腾跃微皱眉头，讨厌听到那两句咯咯笑声。红马甲不以为意，挤弄下眼睛，明摆出一张要讲八卦的脸道：“刚才那个男的和那个女的是夫妻哎。咯咯咯——”
“啊？”马腾跃惊讶不已，也摆出一张八卦脸好奇：“你说的是那个苍老师和咱们候线长是夫妻？”红马甲开心地一边咧着嘴咯咯咯，一边上上下下点着脑袋。“真的假的？”马腾跃盯着红马甲那傻样儿瞅了半天，犹豫到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质疑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