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走了以后,好好对衍弟,他身子在慢慢好起来,那姑娘的去向,我也会慢慢为他寻找。”少年像在最做后的嘱托。
云娘突地抬起头瞪着他。
“衍弟向来与云娘你亲近,但自从那事一出,他心中自责不矣,与你也不再如往日那般言无不尽。只有找到那姑娘,才能解开他的心结,也能解开你的心结。”
“礼儿,你游学是假,寻人是真?!…”云娘十分意外。
“都一样,只是多带个心思而已。我喜欢帮人了了夙愿,我喜欢看到别人脸上那种喜出望外的表情,那样我会觉得自己特别有价值,特别了不起。”少年自嘲地笑起来。
“礼儿——”云娘语声哽咽, “是我对不起你……”
“说什么呢,别哭,要是让大哥瞧见了,以为我又顶撞你惹你伤心,他会揍我。”少年调笑的话一出,突然像玩针扎到了自己,轻打了个颤。
“井儿他还有有欺负你么?”
“没有,小时候不懂事,长大了哪还会,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夜深了,你不困我都困了,真的要睡觉了——大不了你带回去明早再拆,我明天下午启程,你弄好了让雀儿送来给我吧。就这样。”少年将她手中针剪全部收起,包在布包之中扶她起来。
云娘泪流满面,却又无比释怀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那一瞬间,少年完全明白了,这世上也就只有云娘你一人,为着心债来回地补偿,
他们是母子,他们的骨血里面流着同样的善良与聪慧,她的一句一言,他怎么会不明白呢?但明白又有什么用呢?本应是骨血相融,却偏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他背过身子关上了窗,暗忍着眼中的泪:“走吧,明天不送,今晚就别过吧。”
“好吧。”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了关门的声音,这扇实心的红桃木门沉重地关上了,两边都有深邃的叹息。
第二天,少年睡到日上三竿,开门看见地上放着的布包,里头的白衣已经改好,在身上一个比对,不大不小刚刚好,临行密密的不知要费上多少时间,衣袖与领间还加厚了皮毛,但门庭寥寥,没有人来送行。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少年将布包背在身上,环顾这个自己成长数年的府院。
清静。寂寥。
府里的人都为三少爷的考举之事忙碌等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没有人将二少爷的远行放在心上。少年轻淡一笑,驾上马车独自离去。
在城外十里亭附近,他跳下马,赶跑了载着满满行李的马车,只留下早上门口放着的布包,他转身对后面的繁华世界潇洒地挥了挥手,告别了隐忍容让,也告别了愧疚郁抑,一个人再无牵挂,走向真正的流浪。】
“礼公子。”
上官礼从回忆中醒来,看到一张精瘦的黑脸——曹南终于回来了!
“曹先生,有找到他么?”上官礼马上起身问道。
曹南轻点了点头,皱眉道:“找着了,不过大人说有事在忙——”他突然迟疑了,道,“听说他已向朝上递了辞呈,要辞去巡政使之务。”
上官礼咬紧了牙关:“他……何必如此……”
“我记得大人曾经说过,从巡政之职就像无脚之鸟,除了所谓公正清明,但如何公正如何清明,却是由朝上之政所定,真正的公道应在人心,以一人之力,又能如何。不知为什么,大人此次如此心灰意冷,似乎是想要退出政事了。”
“他现在怎么样?在哪里?”
“在雾坡原先秦正的院子里。共喜花是不祥之物,他近日都在拔除,下面……挖出很多骸骨。”曹南声音越来越低,眼中闪过抑郁。
“谢谢曹先生了。这个消息,麻烦你去衙门时再告知里头的人吧。”
曹南点了点头,看着桌上摆了大半桌的酒瓶道:“喝酒伤身,若是大人看见了,定也会这样劝告礼公子的。”
上官礼苦笑。
曹南转身出去,看到门口正进来了白衣游无患,伊人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累,却像跌落尘世的仙子,依旧美丽,还多了份凡尘的真实。他听人提起过关于这几位外来姑娘的事,也耳闻过其中一位姑娘美若仙子,如今一见,还果真相信了那越来越玄虚的传言。
游无患身后跟着游无镜,两人都习惯性地抬头往上官礼的方向看了看,游无患仍旧盯着上官礼,但游无镜却幽然地盯着他,仿佛认识他似的。
他没多留,转头出去了。
游无镜突然想起前不久韩三笑说她娘她姐老是盯着上官礼看,她的确没注意,这次倒真是注意到了,奇怪道:“你总是盯着这公子,有何缘故?”
游无患叹了口气:“若真是他,不知是缘是孽。”
“他?谁?姐,你与外面的男子也有瓜葛?”
“休得乱讲!”游无患瞪了游无镜一眼。
“你不说,我不乱讲,但却忍不住会乱想,这点你没办法阻止,我自己也没办法阻止。”游无镜也不怕长姐,如实道。
游无患又叹一口气:“若是我没记错,他是那画像上的人。”
游无镜还是不解:“哪个画像?”
“无剑烧毁在神药台的那幅。”
游无镜一愣,竟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空洞地盯着上官礼。
上官礼感觉到两道目光,低头一看,正迎上游无患的,就在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游无患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苍凉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