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次特意来找我,不是单单要给我送个盐水鸡腿吧?”韩三笑叹口气道。
夜声道:“夫人担心你的手。千珠万弦早胜过当年力量,你冷生生接下夫人院中设防,只为偷走幼獒,到底是为什么?”
韩三笑看了看自己的手,千珠万弦的痕迹已经淡了,什么时候谈的他也没注意,刚回来的时候燕飞倒是盯着问过好几次,后来连自己都没放在心上了。
“没什么,为了还个人情而已。”
夜声不太明白:“什么人情,值得你回到逃离十几年的家?值得你愿受千弦万珠也不愿惊动我们?”
韩三笑换言道:“我说错了,是还债,不是还人情。我最不喜欢背债,你懂的。”
夜声苦笑,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夫人的绣花枕头就是那个男人送的。之前只有绣花,没有枕头,所以每年春季,男人都会带着还不是枕头的枕头来与绣花配种,生出的幼獒都归夫人。那年春季男人没有再出现,只有枕头跑进了夜家门,从此再没有离去,男人也没有再出现。”
老太婆的獒犬是那个神秘的男人送的?六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宋令箭,她的身边跟着一只几乎与枕头一样的獒犬,一样的身形,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冷傲的气势——这是巧合?还是?
“公子离家十三年,可有想过回来?”
“没有。一点都没有。”韩三笑回答得很坚定。
夜声一阵失落:“公子也从不想起我们这些少时的玩伴么?”
韩三笑道:“你老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怎么?想让我想起旧时光,重返夜家么?再说了,你们有什么好玩的?天天这里让着我,那里怕着我,一点都不好玩!烦死了!”
“啊……”好残忍的真相……“原来公子一点都不喜欢跟我们一起玩。”
夜声眼中没有神采,根本解读不出任何情绪,但双掌却轻曲成拳。
但韩三笑却笑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回夜庄了。”
夜声一怔。
“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我若回去,就会打破那种平衡,我也无法再去习惯那种永无止境的追逐,和不想面对的一切变迁——平淡的生活早就将我的一切都消磨光了,争夺的锐心,钻研的勤苦,等等,等等。”
夜声静淡定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慌,他垂下了头。韩三笑的确太了解他了,了解到连他内心深处自己都无法面对的私心都知晓得明明白白。
韩三笑一笑,心中却全然没有重逢之喜,这个他逃避了很久的伤疤,终于还是要认真寸寸再面对一次:“你我一起长大,亲如兄弟,我们的脸如此想像,好像冥冥中就注定了什么。你大气安定,不卑不亢,很多出身高贵的人都做不到像你这样——况且现在你成了夜庄人的领袖,我回去算是怎么一回事?搁条板凳坐哪儿去?”
夜声脸上堆满了愧疚,好像借了别人的东西,又不舍得还回去一样。
韩三笑笑道:“反正你都瞎了,何不一瞎到底,就当没有找到我?我为了躲你们,躲得像过街老鼠一样,好不容易找个太平点的地方,就不能让我安乐点么?”
夜声道:“公子是大才之人,怎能埋没在这样的山间荒原?”
韩三笑哈一声笑了:“说这话,太让我难为情了。往往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卧虎藏龙,我最多只不过是条泥鳅而已。”
夜声没有接话。
韩三笑正襟道:“我是说真的,夜庄我绝不会再回去,只想找个太平点的地方过安乐日子。酸点来说,庙堂与江湖,总有人爱的。你看看我这江湖,坐南朝北,风景如画,安定繁荣,东有久湖樱树,西有花原叠叠,南有火树银花,像个真正的世外桃源。这里也有了我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我想,这里应该就是我的终点了吧。”
“公子,您不要再说了,您再这样说,小生更是无地自容。红颜才是您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她应该是公子的,小生——小生……”
“红颜?我从来没有想过,她又小气又凶,我怎么会想要跟这样的人共度一生?”
“公子别再说反话了——”
“为什么我每次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时候,你却老觉得我再说反话?你爷爷的,原以为你瞎了,心也应该透亮了,没想到还是个瞎子,到死都是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