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墟最西,正安静又无比奢华地举行着一场成亲之礼。
“一拜天地——”
新人对着院外上天齐齐跪拜。
“二拜高堂——”
黄善柔与郑守业坐在高堂之上,都是喜庆的衣服,郑夫人妆容淡雅,竟显得非常慈善。新人对着高堂三人跪拜。
“夫妻对拜——”
新人对拜。凤冠霞披,红烛流泪,首桌全是上官家的人。
上官博坐在首座之首,着了红边双滚的锦衣,左手边上坐着大病初愈的云娘,眉眼间有喜气,也有困倦的病态。她一直喜乐地与旁边一个陌生的男人说着什么,这男人虽然坐着,却也能见出他高大英伟,面目冷峻,双眼狭长,鹰勾鼻,虽是笑着,却还是有股灰暗的煞气,他很认真地侧过脸听着云娘的碎言,时而温和一笑点点头,许是这铁汉柔情,倒也无法叫人生厌。
“送入洞房——”
首桌上,上官礼带头站了起来,朗声大笑,接着,除了上官博与那个陌生的男人以外,所有桌位上的男人都站了起来轰堂大笑,这场婚礼突然就有了生机,也有了许多不用道明的祝福。
燕飞轻碰了碰宋令箭的手道:“坐在云娘边上的那个男人,就是上官家的长子,上官井。”
宋令箭看了一眼上官井,正巧上官井鹰隼般的眼睛也向这边看过来。
新人轰着被送进了洞房。全场开始向郑家主人们敬酒,觥筹交错。
燕飞看着一桌美味佳肴道:“这么好的日子,韩三笑却非得要病倒了,这么多好吃的他都吃不上,回头我让圈圈帮我多包点带回去给他,免得说我们不念着他。”
宋令箭冷冷清清地坐着,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宋令箭,你说大宝跟郑小姐会幸福吗?”燕飞多愁善感道。
“会的吧。”宋令箭回想着刚才的几个盖头被风吹起的瞬间,看到郑珠宝微微上扬的嘴角,那种盖头低下众人不见的微笑,应该是真实的吧。
“看着他们成亲,我突然心里有个打算——宋令箭,你觉得夏夏与燕错怎么样?”
宋令箭眉一皱,敏感地盯着燕飞道:“怎么提起夏夏?”
燕飞的脸在红烛下红着:“恩。我算了算,夏夏也不小了,再过个一两年也到年纪了。这几天她不在,我特别不习惯,甚至害怕以后要是一直没有夏夏,这日子要怎么过——但她会长大,迟早要嫁人的——你说如果她嫁给了燕错,那我们就永远能在一起了!”
宋令箭清心寡欲道:“这些事情又怎能强求?感情两字,两厢情愿才能成真,你不能为了自己的想法,强将他们绑在一起。”
“没有,我没有只为了自己,我会尊重他们的决定的。”
“夏夏是个听话的孩子,但你别把这种听话,当做了主宰她人生的武器。否则,我能让她陪着你,也能把她带走的。”
一说完这句话,宋令箭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无比,像是自己被自己的这番话吓到了一般。
“恩,我知道的,我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嘛,我只是跟你商量一下,你可别跟别人说哦。”
宋令箭目光空洞地转头看了看,似乎想在人群里搜索着什么。
“宋令箭,我总觉得你今天怪怪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燕飞小声又担忧地问道。
“没有。”宋令箭闷声道。
“我觉得很不安。”燕飞莫名心惊肉跳。
宋令箭拿起筷子往鱼盘里夹了夹,却没夹出什么东西来,漫不经心道:“过两天,我出镇一趟。”
燕飞一皱眉,马上十分紧张:“又出镇?有什么事情么?”
宋令箭的脸在灯笼下渺远无比:“有些事情要处理。路过苏杭时,给你带点绣锦回来。喜欢什么我给你带。”
燕飞的心跳得厉害:“要去多久?去多远?什么时候回来?”
宋令箭仍在挑鱼刺:“说不准。”
燕飞恼怒着:“你一个人去?还是跟谁一起?”
“海漂。夏夏。”
“夏夏?”
“本只是想带着她见识下苏杭的绵绣,今天听你这个打算,才决定是要带着她一起。”
“为什么啊?留着她与燕错培养下感情不是更好么?”
“若是一直一起,只怕衍出来的只是兄妹之情。一时分离,只是为了更长远的相聚。”
燕飞的心突然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一时分离,只是为了更长远的相聚……可是宋令箭说得一点没错,夏夏与燕错,他们,不能有兄妹之情。她拉着宋令箭:“不管你们去哪里,都要快点回来。”
宋令箭依旧挑着鱼刺,漫漫地点头。
燕飞犹豫很久,终于弱弱问道:“你什么事情要出远门啊?”
宋令箭转过头,燕飞却无力与之对视,垂下了头:“上次你们也是原因未明地离开了,一去好久,我真怕等不了你们回来。这次,你能给我一个原因,或者一个期限吗?你总不能让我这样没头没尾地等下去,又让我措手不及地看到你们回来吧……”
“我爹死了,我要回去处理后事。”
这下燕飞目瞪口呆。
当然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爹,可是宋令箭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尚有亲人在人世——或者她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有亲人,突然冒出一个爹字,这字眼变得好古怪!
“难怪你昨天眼睛通红,我以为你也跟我一样得了眼疾——我知道那种难受,但你比我坚强许多……”
宋令箭轻淡地笑了:“人死如灯灭,活着也是负累,死了反倒一了百了。你不必安慰我。”
燕飞心中难受,劝慰道:“我知道你就嘴硬心软。你要好好保重,节哀顺便,好吗?”
宋令箭将剔好刺的鱼肉放在她的碗里,弯着眼睛对她轻道:“生死由命,不必节哀。我顺便得不得了。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