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静谧,一场新雨过后,远处的翠绿更显清明,时已近秋,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抚尽嚷闹喧哗。
茫川小墅,泰勒呆呆的端坐在床头沉默的打量着卓依娴熟的翻起泰诺,替他擦拭病躯。这都第四个年头了,为何弟弟还是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丰收祭后,泰勒满心欢喜的跟随范达尔来到司夜神殿原以为可以平安的接回泰诺,没想到又遇到了这么一档子的事儿。若不是安娜大祭司解释的明白,泰勒怕是要当场发飙。
“考虑到泰诺目前的伤势,我建议还是先让他在这修养好,再另做打算。”安娜好不容易哄好泰勒让泰诺继续留在永歌神殿,对此同为魔法师的姐姐只能无奈的答应。涉及到弟弟的力量本源,泰勒不敢冒险。
“不是说好了只需一两年?”泰勒愈加烦躁。她不能久居神殿,提瀚和佐治牵扯了她太多的精力。每次她只能从百忙中挤出那么点时间前来探视。
结果每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如今看来,这次估计也是一样。瞧着窗外白日向晚,泰勒起身告辞,在卓依的送别声中消失在了那山雨初霁。
目送愁云惨淡的泰勒远去,卓依也是一声叹息,折回房中没好气的对着昏迷在床上的泰诺就是一脚:“人都走了,还不起来!”
她不明白明明是一家人,为何非要闹成这个样子?泰诺早在两年前就已经醒来,只是一直不愿意睁开眼睛坦然的去面对自己的亲姐姐。
病榻上,挨了一脚的泰诺似乎依旧毫无知觉,闭着的双眼未见丝毫动弹,只有那紧锁的剑眉微不可查的轻轻颤抖,映衬出小人儿内心的焦灼挣扎。
泰诺确实早已苏醒,却总是没有胆量勇敢的站出来,一种无以名状的情怀堵塞了他的思绪,他知道自己还没做好决断的准备。
在王储殿下的内心深处,对于这个一奶同胞的亲姐姐还是极度的依赖,甚至于迷恋,盲从。这些日子来他须臾不在等待着泰勒给出一个解释,哪怕只是一个谎言,他都愿意去原谅。
平民手足之间总是彼此信任,这或许不适用于皇家,但是八年来的背井离乡使得泰诺还是愿意去相信自己仅剩的亲人,即使那可能是一次欺骗。
他还是无法理解为何姐姐会背叛,让自己失去了父亲。泰勒总是沉默不语的坐在自己身旁对此缄口不谈,其爱怜的目光让泰诺心中如若针毡,难以释怀。
“总不能一辈子这么装着?”卓依见泰诺如此忍不住的开口。母亲的逝去,伊索的伤势,库德一家的悲剧,一连串的打击几乎摧毁了女孩儿的整个世界,让她愈发的珍惜自己身边的小伙伴,见不得他们悲伤。四年前,刚听闻泰诺出事,逼得卓依几乎发疯。
“……。”泰诺没有答话,他不想自己心中的斑驳和龌龊污染了眼前这个纯洁善良的精灵。
他也不想继续这么下去了!躺在姐姐面前的每一刻钟对于泰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走吧,出去找找乔巴他们。”整日躺在床上让泰诺头脑昏沉,如陷泥潭,想走出房间去呼吸些户外的空气,清醒一下。
卓依也知道泰诺许是憋的狠了,是该出去散散心,森林里的葱绿适合治疗心灵的创伤。特别是而今空山新雨,溪泉汩潺,画卷甚是唯美,若是再添星月柔和,银华妙曼,到时最是空灵不过,简直是人间仙境。
卓依美美的幻想片刻后道:“你先稍等下,我去给你准备轮椅。”
岁前,泰诺大伤初愈,困躺两年未动的身体竟然不听使唤闹了不少笑话。后来伊索为泰诺准备了一部轮椅,让卓依帮着泰诺慢慢舒展筋骨,没想到卓依这么一推就上了瘾。虽然泰诺现在早已经恢复如初,但是每次出行他都会被卓依拽到轮椅上去。
久而久之,泰诺只得认清现实,那具黝黑的轮椅也就成了他的座驾,而卓依就是他的专职司机。
此事卓依从不假他人之手,女孩心思古怪让人捉摸不透。
待卓依准备妥当,泰诺扭捏的坐上轮椅,在女孩的吆喝声中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小屋。
茫川小墅是伊索在爱妻弥留之际为她布置的一个温馨小窝,位于永歌神殿南部的不远处毗邻狂暴丘陵。这里没有嶙峋奇景,没有富丽壮观。反而是远山静谧,巍峨不再,给人以舒适,悠然之感。仿若老农隐居山野,耕织传家,日落而息,淡定闲足。
这里是卓依最甜蜜的家,泰诺在这里已经整整呆了六年,自他懂事后,大半的记忆都落在了这世外桃源之中,在他的生命旅程中画上浓厚的一笔。
“老大啊,你这样怪累的,下次能不能让我自己走?”泰诺试探性的问道,他这样被乔巴和趴趴他们嘲笑不是一次两次了,如今小伙子将近十四岁多少有了点脸皮,不想被人一直呵护。
“你身体不是还没好全,刚才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话说,你不是还正在昏迷?”卓依语气玩味:“没事虽然你长大了,但这点重量,本大爷还是兜得住的。”
卓依的一番话臊得泰诺面红耳赤又不能反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纠结。
“不知道安娜阿姨她们最近都去了哪里,怎么也不来给你复诊下。”卓依嘀咕。泰诺刚被送到茫川小墅的时候,安娜隔三差五的总会来探视,可这段时间却和暗夜的高层们集体消失,就连她爸爸也不见了踪影。
“小泰诺,你到底完全康复了没,可别留下什么病根?”卓依略带迟疑的问道。虽然泰诺表面看起来并无大碍,但是卓依心中不免有些担心,没有长辈们的确认,卓依甚至都不敢让泰诺独自行走。这份压抑来自于卓依的母亲,她的逝去正是因为远古之战留下的暗疾。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不仅没事了,还因祸得福晋升至高级魔法师的行列。”泰诺无奈的拍拍额头,显然卓依问这话已经不是一两次了。对于这个有点强迫症意味的倔强姑娘,泰诺有种说不出的情愫。
寂静岭变故后,泰诺虽遭重创,但正如两术灵所说也并非全是祸事。自废墟上重建的星空比起原先伊尔开辟的更加雄奇伟韧,泰诺在这一破一立间领悟了许多,福至心灵,流逝的金玉充塞,让泰诺成功的冲破桎梏,筑坛祈灵。
对于法系职业者来说,如果将他们四阶时的作为比喻成是铸建“宫殿”,那么接下来他们的任务就是“打扫屋子再请客。”
这个“客人”会因为主人的身份迥异而各有不同,萨满们祭祀的是“先祖之魂”,术士们得到的是“恶魔分身”,月之祭祀们希翼的是“月之桂冠”,而魔法师所求的则是“元素精魄”。
魔法师们在自己的星空中用金玉悉心堆砌出一座“祭坛”用来祈求元素位面的诸位君王,希望能降下精魄助其修行。这关系到以后的种种,是魔导师们烙印虚空的关键之所在。
泰诺如今已是成功的筑坛,然而却至今未见传说中的元素精魄降临。这并非是因为他祈灵失败,而是他的修行路和别人相去万里。
他的星空中早已经容不下其他“客人”。
夜空无痕,一艘诡异的墨绿幽灵船游弋于银河之上,散发出丝丝阴冷,宛若幽冥的死亡使者收割猎物的魂魄。鬼船昏暗妖魅,给人以无尽的压迫,其舰身虽说不似山岳般宏伟浩翰,但足以窒息人性,摄人心神。
这便是泰诺的水之祭坛,也成了“汲取”小术灵喜欢把玩的玩具。征得安娜的同意,那也是寂静岭剩余孤魂们的安身之所。
泰诺的火之祭坛也是与众不同,那是一朵红莲,妖艳欲滴,被小胖子别在耳边,滑稽嬉笑,有种说不出的喜感。
最让泰诺郁闷的是,原本他还以为水火两系因为术灵的参合同传统的修行风马牛不相及也就算了,那剩余的风系自己总该可以做主了吧?
未曾料到,到头来自己还是妄想。云从龙,风从虎,他忘却了安娜给他留下的那枚神意种子。
霸道的白虎神君一下霸占了他所有的风语精灵,让泰诺有苦难言。他到现在都还在诅咒这群卑鄙的强盗,到底是谁在修行?
诸事不顺,更气人的是,待他醒来,黏人的卓依还不时的敲打他,明明伤病已是痊愈,偏偏她就是不信。少了安娜大祭司的一语诊书,泰诺两年来遭受卓依非人的护理。
“乔巴他们都跑哪里去了?”今天泰勒的来访让小伙伴们有机会老早的就偷偷溜出去戏耍。少了伊索的束缚,他们更是无法无天,把茫川小墅闹得鸡飞狗跳,周边的生灵们都是苦不堪言。
就连一向胆小懦弱的乔巴也被雪若和趴趴带得鬼灵精怪的。
这不,这群捣蛋的萌宠们又不见了踪影,让越来越有贤妻良母气质的卓依大呼操心。
“许是在月亮井那边?”泰诺猜测,那是三个调皮蛋还没“占领”的地盘。
月亮井对于暗夜精灵们来说极为重要,所以一直被伊索看管的很紧才没让雪若三个得手。如今钳制他们的“坏人们”都不在了,怎么可能不趁火打劫?
卓依聪明伶俐,这一提醒顿时恼怒起来,拖着泰诺的轮椅就往月亮井那边赶去,果真看到三簇阴影围成一圈,不知道在干嘛!
卓依适时的板起脸悄声走过去,正要假装怒斥,却发出了惊奇的轻呓:“一只受伤的月光狐?”
趴趴顺口的就接下了卓依的话茬,一声低鸣,这才反映过来声音的主人是谁,一熊,一兽,一鹿一哄而散躲在树后不敢露头。
这时,泰诺才发现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一只雪白的狐狸。
卓依知道那是月光狐,似乎是受了伤,银白如霜的毛发上沾染着斑斑血迹,此时正畏缩在一个小角落瑟瑟发抖,奄奄一息。小可怜长长的睫毛轻颤,那灵动的眼眸中泛着点点泪珠,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似乎是感受到了泰诺两人的接近,小家伙努力的挣扎,想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的,朝着南方一个劲的哀鸣。它的声音凄厉,目光望向卓依满是请求。
“那个方向是狂暴丘陵!”趴趴对那非常敏感,一下子跳了出来脸色大变,难道是希瓦又出了什么事?
月光狐一族的祖先是月神的伙伴,在贾拉克森林中从来不可能有什么东西会去伤害它们。这个种族虽然成员不多但是天赋卓绝,极具灵性。它们一直被神化成月神的信使,如今却深受重伤,让卓依的心一下提到脑门上去。
“快,快去救,救卡文!”小家伙竟然可以开口说话,断断续续的精灵语从那疲惫干裂的嘴唇中吐出,让原本略显慵懒的泰诺一下子惊醒过来,呼吸都变得紊乱起来。
“卡文?梳留湖出了什么事儿?”泰诺一把将受伤的小狐狸从卓依怀里抢了过来。这才发现,小家伙紧握的小爪子上扣着一枚带有浓烈海腥味的鱼鳞在月亮井水的反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娜迦族!”卓依艰难咽了口唾沫,吐出三个字节。听伊索讲,那些半人半鱼的怪物曾经也是暗夜精灵。他们是远古之战时的叛族者,被伊布先知流放到了浩瀚的汪洋深处。
“难道他们是回来复仇的?”卓依拍拍胸口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发觉轮椅上的泰诺已是不见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