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喜看着金花的衣服扯得不成样,与她娘肖似的扁平脸,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极了傅言讲的故事里的母夜叉。她扯了扯嘴角,拍了拍阿庆身上的土,就叫着阿庆走了。周围的小孩也看没有凑趣,嘴里骂骂咧咧的也散了。阿庆就不忿六喜给人骂时不关乎自己的样子:“六喜,你这软货,每次别人看骂你没用就把火烧到我身上。”六喜知道阿庆每次其实是替自己出头,她摸了摸阿庆的头,阿庆也无可奈何,就还是一路的上了山。外婆和妈妈去得早,家里就阿庆和自己还说点正常化,阿庆也被舅舅吊着打过好几次。不然很少见到风风火火的舅妈红过眼。外祖什么都不管,起先家里的地也被舅舅偷着卖了不少,半夜没少听见舅妈和舅舅因为赌债的事干嚎。阿庆也知道这些事,六喜想着这些,明白了人耷拉着个脸,死命的在院子里劈柴火。连翠没忍住又跑出来,骂了骂她那个不着调的男人,又怕儿子把鞋都戳破了没得换。最后不住的哀痛自己命苦,这些都落在六喜眼睛里,她外祖在的正屋里还是一点动静没有。一年到头也不见他为什么事开过口,阿庆想的她大概也知道,不能去读学堂,那边一块玩的小孩几个又要嘲笑他了。舅舅还不是经常输的底掉儿,回家卖田产。捱到晚上一家子差不多齐了,不借灯光都能感受到阿庆的不满意,连翠借了个事远远躲开,儿子,孙子,加上祖父难得商量了起来,坐在门槛上的六喜背上阵阵发凉,隐约觉得有不好的事,使劲支楞着耳朵却也听不见许多。
一会儿阿庆就被支楞了出来,六喜把那破碗放下,看着自己表弟阴转晴的脸,知道上学堂的事有了奔头。家底早是被掏了个空,难得到底要东平西凑给阿庆个学上。后半夜隔着墙舅舅舅妈一阵嘀咕,六喜仰着头躺着,只想起后边林子里倒挂的夜猫子,心里隐隐的不安。她很想有个人跟她说话,商量些事情,没见过自己妈妈,外祖母又先头去了。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借着光去觑柴火灰划的长线,没几天就是县里学校下学的日子,去跟傅言通通气儿吧。
自此连翠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变,偶然还对着自己怔神。石墙透风,门吹得吱呀吱呀响,刚放下拾柴的大柳筐,六喜就被一个腮帮子通红的女人拽了过去。那女人细细瞅着她的脸,又不无失望的看着她细弱伶仃的身体。颤颤巍巍的领她到正房门口那,借着光又望了望,“真是我那云妹子的孩子,文文弱弱的。”连翠在一旁搓着手,讪讪的样儿不免让人可疑。那女人满眼的鄙夷,却还是堆着笑。“你是叫六喜,我与你母亲也是个手帕交哩,只是你那母亲爱看些书后来不大走动啦。你放心,我好好替你留神着呢。”说完没等六喜抬头,连翠还没来得及拉她留饭,就掩着鼻子走了。人都有些不容易的事的道理。
听响串儿和赖秧子说村里的学堂又能进人了,他们家正忙着凑鸡蛋呢。阿庆把这事学给他娘,连翠没接话。阿庆就差不多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