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0日星期六
我和夏菁摊牌的这一天,终于到了。
地点:美帝国主义的麦当劳。我们第一次约会在麦当劳,我想结束也应该在麦当劳,这叫有始有终。
人物:小混混和即将成为小混混前女友的夏菁。
时间:上午10:00,这个时间段,店里客人少,万一被抽耳光,也不至于当众出丑。
情节:我说出了无情的话:“我们还是分手吧!”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汴羽田。
“你还爱我吗?”
原以为夏菁的性格,会跟我哭闹,谁知她只问了我这么一句话。
想好了许多分手借口,可我对这个问题措手不及。
我爱过她吗?我在心里问自己,也许那时我只是为了气刘媛媛而和她在一起,可能我真的喜欢过这个女孩,但我始终给不出答案。要是打架,我说一不二,可感情上,我畏首畏尾。
见我低头只顾喝着可乐,没有回答问题,夏菁问我道:“你没话说了吧?”
夏菁一拍桌子,起身要走。
我拦住她:“等等,这个还给你。”
我手里拿着她送我的手绳,上面的血迹已经被我洗干净了。
她抓起手绳,扔进了麦当劳的垃圾箱里:
“就这样结束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出了麦当劳的大门。
分手的过程比我想象中简单得多,夏菁只说了几句话,更没有当着我的面哭。
夏菁比我更坚强,更洒脱。
我们之间不是一场儿戏,可结局却显得很儿戏。
我若有所失地望着她,转过身去的她,她的手不停地抹着脸,我看不见她的眼泪。
她上了一辆出租车,飞驰出我的视野中。
“如果没有刘媛媛,我想我会喜欢你的。”我默默地说。
麦当劳离家也不远,我打算走回去,透透气。
一个人的时候,总容易回忆下水道里的一幕幕,也许我和杨光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这件事了。
那天,当我和杨光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时候,看见校园门口警灯忽闪,我脱下全是血污的外套,丢进了下水道里。
杨光盖住了下水道的出口,拍拍手上的灰说:“明天我们来把它封死吧!”
我的兄弟将在这铁盖下面,长眠不起。
我和杨光对了一眼,看见彼此都像坟墓里逃出来的僵尸般惨白的脸。
我们互相搭起了肩膀,勾着回到学校。
等着我们的是教导主任,他说我们这次不顾宵禁规定,强行出校,处分是逃不了了。
我问他:“警察怎么也来了?”
“有位女同学报了警,说今晚学校里面可能有事发生,你们两个小子,自己小心点,最近学校不太平,别到处乱跑。”
我真想对教导主任说:今晚开始,不会再有事发生了。
我洗了把澡,用力搓着双手,手上早就没有血迹了,可我似乎还能闻到血腥味,我继续搓着,皮都搓破了。
我想把所有的罪恶用水洗涤干净,虽然杨光不会把下水道里一切说出去,他说我是为民除害,本质上和大卞杀人的目的是相反的,况且我不杀他,我们就会被杀。
这样的安慰,虽然让我心里好过一点,可无法完全消除我这段恐怖的经历。
有过目睹张勇惨死的经历,我心理承受能力强悍了不少。
大卞将小红、蓝天、殷吉辉骗出学校,可能凌青在这方面帮了他的忙,大卞偷袭他们之后,拖到了下水道里,折磨他们,让他们吃自己的肉,等他们死了之后,他将他们的头带回学校。小红的头做成石膏像,很容易就可以骗过门卫。蓝天的头丢在了麻辣烫老婆婆的锅子里,不需要进入校门。殷吉辉的脑袋插在了河沟的护栏上,只要翻过河沟,在学校外面也能够办到的。
大卞费劲千辛万苦这么做的原因,就是想用他的方式来教育所有的混混,以暴制暴,却知法犯法。我觉得大卞并不可怜,他应该为他的行为偿命,最可怜的是他的儿子,我想他睡梦中的儿子,一定不希望拥有这样的父爱。
我洗完澡,刚躺上床,心里想着报警的会不会是刘媛媛。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开门,是我。”是焦阳在喊门。
“你们没事吧?”焦阳的脸上挂了彩,眉骨肿得就像只鸡蛋。
“你没事吧?门卫下手这么狠啊!明天找他们去!”杨光拉过焦阳,查看着他的伤势。
“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焦阳又摆出一副英雄气概的样子,“你们到底找到大卞和洛力了没有?”
杨光骗他道:“今天太倒霉了,出去转了一身汗,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回想起来,杨光就是从这时候起,把说瞎话发展成了他今后的事业。
“对了,焦阳,是谁报的警?”我问道。
“刘媛媛。”焦阳两只眼珠看着天花板,回想道,“就在你们出校门后不久,我就被抓回了门卫室,那时,刘媛媛回学校,在门卫室看见我,就问我你在哪里?我说,你和杨光刚刚出了校门。我刚说到这里,门卫就开始教训起我来。”
刘媛媛一定猜出了短信不是我发给她的,她用报警来保护自己,不再自己极端地去解决事情。她冷酷的外表下的心,正如南极的冰川般融化。
她变了,是为我才这样做的吗?
也许什么事,都会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
第二天,我和杨光又去了一趟下水道,把洛力所有的东西,都带给了他。
然后我们封死了下水道的铁盖,在上面撒了点泥土,从学校的球场上扒拉了几块草皮,将它盖住。有配电站做掩护,这个地方还是十分隐蔽的。
我点起香烟,真希望悲伤能够化为青烟,过眼即散,不会再有人陪我在寝室阳台抽烟谈心了,我需要时间学习去忘记。
“别再想了。”杨光叹了口气,走到了前面。
别人的悲剧,只是自己的几句唏嘘,这是我学到的人生。
也许我该祈祷,也许我该忏悔。
但我选择,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学校里平安无事,警方的调查也渐渐明朗,他们也锁定了大卞就是杀人凶手,大卞的失踪被认定是畏罪潜逃,警方发布了通缉令,只是他们永远不可能抓到嫌疑人了。
汴羽田的伤腿也已痊愈,出院回到了学校。回来第一天,就带着他的新女友,实习小护士来见我们了。
食堂里,我和焦阳轮番嘲笑着他的姐弟恋,汴羽田满不在乎地说:“大娘子,有后福。”
她旁边的小护士脸涨得像个熟透的番茄。
“说什么呢!人家还是女孩子,大娘子是说结过婚的中年妇女。”焦阳给汴羽田头上来了一记。
“你语文成绩比我还差,好意思说我?”汴羽田还了他一下。
两个人立刻像互不服气的小孩子一样,打成一团。
“你看,那个警察来了。”杨光警觉地用手肘捅了捅我。
“看见你们吃饭,我也有点饿了。”圆滚滚的诸葛警官在我们这桌坐下。
“警官,又有事了吗?”我问他。
诸葛警官告诉我,调查进入了收尾阶段,他们在大卞儿子的病房也布置了警力,现在就等凶手落网了。
我连连点头:“这下我们终于能够专心读书了。”
诸葛警官刚和校长谈过,可能和暴发户交谈不怎么顺利。所以现在想找人倾吐艰辛的刑侦过程,他说,大卞的作案手段罕见的残忍,几名死者嘴里发现的都是下一名被害者的人体组织,就是当有两名被害者同时被抓时,大卞会让新的受害者吃掉前一名被害者的残肢。
他这么一说,我们全都倒了胃口。
“警官,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焦阳一推餐盘。
诸葛警官转了话题:“你们还记得那个跳楼叫凌青的同学吧!我们在死者的身上,也发现了他的头发,他可能是在学业上有求凶手,被利用去引诱受害学生,最后被凶手推下了楼灭口。”
对这点上,我倒有不同看法,好几次我都看见,性格内向的凌青在操场上被蓝天、猴子们戏耍,他和大卞一样,对学校里的混混同仇敌忾,才甘愿帮大卞的忙。可能他以为大卞只是给点教训,没想到大卞是要杀人,当他懊悔不已的时候,大卞杀了他。凌青也许是大卞最不愿下手的被害者,可他不得不这么做,所以他没有像对待其他被害者一样肢解凌青,而是想让他看起来是自杀。
所以说,不要欺负老实人,没准一张老实的脸下,是颗杀人犯的心。
“哐啷”,我被一碗汤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被人撞了一下!”
一个四眼田鸡站在我后面,不停鞠躬向我道歉着。
“你找死啊!四只眼都看不清路吗?”汴羽田头一个跳起来。
我按住汴羽田:“警官在这里,你都敢耍流氓啊!没事,没事,你走吧!下次小心点。”我对着四眼田鸡摆摆手。
“哟!小子,你今天怎么啦!脾气这么好,是不是……”诸葛警官拿我消遣道。
刘媛媛的身影出现在了食堂门外,我“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抖掉身上的菜叶子,追了上去。
身后响起他们一群人的嘲笑:“这家伙看到美女,就像老虎变成了Hello Ketty!”
我追上刘媛媛,生硬地打招呼:“你好吗?”
“很好。”刘媛媛笑容可掬。
我心里异常沉重,不知该接什么话。
“你又打架啦?”刘媛媛指指我一身的汤渍。
“没有。我再也不打架啦!”
“嗯,很好!”
“那你过得也不错吧?”
“是啊!你呢?”
话题不知怎么又绕了回来。和刘媛媛已经没了以往的感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还行吧。呵呵!”我的嘴总是无法表达出丰富的心理活动。
“你的女朋友呢?”
“她刚刚告诉我,她过的很不错。”
我拉起她的手,让她能看见我的真挚。
“回到我身边吧!我还是你的守护神。”
刘媛媛默不作声,慢慢地,把手从我手中抽了回去。
“我现在只想好好读书,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吧!你人很好,以后当我哥哥吧!”
我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一个小混混,居然被发了传说中的“好人卡”。
“我还有课,先走了。”刘媛媛追加了一句,“哥哥!”
我的心四分五裂,整个校园一丝风也没有,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我真想大声吟上一句“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如果再给我配上一首英文的背景音乐,古今中外的伤心情感全包含其中了,画面就太唯美了。
baby don’t go don’t go
how can I wake up tomorrow
I feel so sad I can’t trust love anymore
baby don’t go don’t go
our love will be hard to follow
it breaks my heart
if you don’t love me no more
父母双亡的刘媛媛,比以往更坚强地生活着,我希望她今后再也不要有杀人的念头了,哪怕想杀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她不值得为此做出如此的牺牲。
“老大。你在哭啊?”
真是丢脸,居然被大嗓门的冯子琴看见了。
“没……没有……”我偷偷拭去眼泪,故作眼睛进了沙子,“今天好大的风啊!”
“今天哪儿来的大风啊?”
“我说有就有。”我正色道。
“大哥,我有事找你商量。”
“什么事?我最喜欢帮助漂亮女孩了。”我故意装出色狼的样子。
“我决定忘记洛力了。”看得出,她花了很大的勇气,终于做出了抉择。
“那挺好。”我打心眼里为她高兴,如果她说要等洛力,我还要费脑筋劝她。
“我看上了大二的一个男生,他家非常有钱,你帮我追他好不好……”
原来是见异思迁了,难道大学的爱情就是快餐吗?
“来,你听我慢慢告诉你,感情就像吃饭,不能刚吃完一顿,马上再吃。”
我自己刚失恋,却要强颜欢笑去引导一个女孩如何恋爱,真怀疑上天是不是太讨厌我了,才这么折磨我。
我暗暗朝着天空,竖了下中指。
“没什么,刚才我说到哪儿啦?”我打岔道。
“你说谈恋爱不应该只看对方家里有多少钱……”
“噢!对。”我接着做她的思想工作,“这个社会,谈钱伤感情,谈感情伤情……”
和冯子琴并肩走在校园里,我望见围墙外,铁盖上的草皮已茂密生长,一枝栀子花悄然挺立。
“看什么呢?老大!”冯子琴探头往那边看去,可她什么都没看见。
但愿悲剧不会重演,我不愿再回到那痛彻心扉的记忆中去了。
安息吧!我的兄弟。
安息吧!我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