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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

心口刹那紧滞如铁。

黎末眼见子焓靠近,惊慌的几乎失去了声音。

被结界的邪戾之力牵引,紫色袍角疯狂翻飞,力量的弦绷到极致,那薄薄的衣服怎么经受得了如此劲烈的撕扯,竞相发出了裂帛般清脆的响声。

“……不要过来……”

伏趴的地上的祭子终于惊惧的叫了出来。

那是来自地底最深处的黑暗力量啊,纵使他再厉害,也抗阻不了。

会被撕裂的……

“不要过来……”她撑起身体,惊叫道。

然而结界外的男子,却恍若未闻,他始终都低敛着眉目,轻皱眉头,一步一步的,稳稳朝着结界靠近。

“子焓……子……”

惊慌的声音戛然而止!

结界外的男子猛得抬头,清冷的紫眸霍然睁大。

怕是因惊慌扰乱了她对结界的控制,那个倒在血泊里的祭子竟然毫无预兆的倒下了,立刻陷入沉沉昏迷。

意识才失去,血流就失去了控制。

那个沾满了邪恶诅咒的祭器猛然惊啸而起,红光大盛。祭子体内被压制着的祭蚕,感应到祭器的召唤,立时完全苏醒过来,迅速的在黎末身体经络里游走,咬破她所有的血脉,驱逐着被祭子强行控制的血流出体外。

结界的红光瞬间爆起,几乎冲破苍穹,映得天宇血一般的妖艳。

那刺目的光芒来得太突然,突然到一贯沉静自持的七殿下都震惊的无法言语,那光芒如此美丽,却也如此不祥!

仅一瞬间,紫色衣襟就齐齐裂开,碎成飞絮湮没。然而尊贵的七殿下望着那愈见红艳的结界,忽然就是冷声一笑。

发带被撕裂,墨色发丝全都散在了他光洁的肩头,刘海覆下来,隐住了那双恍若藏了九天星火般的美丽眸子。

再无优雅,再无冷清,形容至此,他却忽然散发出一股欲要与天匹敌的强烈霸气,凌厉的撞击开来。

那是……狼的气魄,强悍而冰冷的王者!

“呵……”紫眸的殿下冷冷轻笑,修长五指打开,竟似要生生撕裂那个恐怖的结界。

清劲的手指缓缓贴在那个嗜人的血色结界上,指尖用力到发白,却真真的抠进了结界里面。

感应到异常危险的进犯,结界忽然尖啸一声,裂出无数波纹,势如浪潮的邪戾之力全部狠狠的朝着子焓打去。

数不清的红色光芒齐齐涌过,一道一道的割在结界外的殿下身上。

一滴一滴,妖冶血珠落地。结界攫取了子焓血液里隐藏的强大力量,血色暴涨,霎时膨胀了一倍不止。

子焓深陷结界里的手指一紧,血液还未流出就被结界尽数吸去。

紫眸殿下不由皱紧了眉。

然而狼的王者,却绝不是会轻易服输的。敛尽了心神,此生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到了手指上,紫眸殿下抿紧唇,眼里光芒如星火,立时熊熊燃烧。

一寸一寸。一点一点。

他竟然拼着己身修为,硬生生的把那个邪戾而强大的结界撕开了一个口。

“啊——”紫眸的殿下闭目低吼。

清冷的气息转瞬消失不见,浓烈的霸气势不可挡的弥漫了整片黑竹林。

“子焓。”

忽然,背后传来冷定的喊声。

紫眸殿下身体未动,面上表情却顷刻舒缓。

“你来得不晚,”子焓未回头,手下却顿住,道,“先准备一下吧,我守里面,你守外面。”

说完一用力,撑开那个被他撕开的口子,闪身进去。

无形无状的闪电立时紧迫而来,非祭子血脉,但凡进去的人,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吸尽血液。

紫眸的殿下皱紧眉,站在原地,尝试着移动了一下脚步。

血光乍起,泼墨般洒下来,滴滴溅在子焓的脸上,犹带温热。

那是他的血,被结界里的压力迫了出来。

再也没动,子焓望着不远处昏迷不醒的女子,凝眸。方才进来的时候耗费了太多力量,现在若要强行前进的话,只怕会立死当场。

抿紧唇,紫眸的殿下陷入两难的抉择里。若强自过去,恐怕就真的没有力气完成接下来的事,但是若持续呆在原地,末儿的生命又决计是救不回来了。

思虑片刻,紫眸的殿下终于抬起了脚。

他不信,这个鬼结界可以治得了他,况且他的体内还流着一半结界无法消融的人类的血。

脚尖还未落下,结界忽然狠狠一震。子焓侧首,看见一身青衣的黎未正抬着右手,而在他指尖上缠绕不绝的,正是非王室血脉的金狐独有的——悬引线。

那无色透明的线闪着微弱的光芒,透过血红的结界,落在了结界里昏迷的女子身上。微微一扯,便带起女子纤薄的身体,缓缓落在子焓身侧。

“交给你了。”

丝线收回的刹那,结界外青衣的青年遥遥低语。

结界里的人没有答话,却微微点了头。

俯下身,子焓半跪在黎末身前。

那名白衣的祭子,即便已昏迷,也在激烈的和祭祀强大的力量抗争着。明澈的眸子紧闭,颤抖。

紫眸的殿下静默看着,抿紧唇。

“末儿,赶紧醒过来。”

子焓低低道,伸手抚上白衣祭子的额头,慢慢下滑,尤带鲜血的指尖轻触上她苍白的唇角。

“……谁……”白衣祭子神情不定,似痛苦难言般,嘤咛。

紫眸殿下轻笑,然而却没有说话。

就在那一刻,黑竹林忽然迅速的黑暗了下来。地狱般的黑暗里,什么也无法看见。

“子焓。”

黎未声音传来的时候,结界忽然发出了疯狂的尖啸,施加在子焓身上的压力顿时减轻。

再不管许多,子焓一凝眉,双手迅速下压。

轻微的声音,破空而来。

子焓单手扶起倒地的祭子,团身坐下,绝美的紫色眸子缓缓闭上。在他的双手十指上,赫然出现了十个细微的伤口,鲜红的血珠正一颗一颗的渗出来。

他……竟然在给白衣祭子渡血?!

这位尊贵的七殿下,竟然不惜修行,为狐族的祭子渡血!!

白衣祭子身体一震,明澈如雪的双眸忽然睁开。

“你干嘛?”黎末怒瞪子焓,然而声音却是有气无力。

想推推不开,黎末干脆合拢双手。

子焓睁开眸子,没有说话,果断的点了黎末的穴,再次伸出手。

“别动。”他淡淡道。

黎末顿住,半晌咬着牙,“……你怎么进来的?”

子焓笑,“就这么进来了。”

“可是……”犹豫片刻,“你衣服呢?”

“衣服?”紫眸的殿下愣了下,反应过来,笑道,“坏了。”

啥?坏了?!

黎末一口气接不上来,差点驾鹤西游。

“堂堂七殿下竟公然耍流氓啊……”黎末喟叹。

子焓轻声笑。

“不过子焓,你还是走吧……”

“走去哪儿?”子焓挑眉。

“出去,这里太危险……况且,你在干嘛?”

子焓只看黎末一眼,又闭上了眼,不语。

“嘿,你走不走?”黎末身体动不得,只好干吼。

子焓视黎末如无物,血气仍是一点一点的渡到了黎末体内。

俊美的脸上紫气萦绕,渐渐的,脸色便有些苍白。

像是……在不断的衰竭!!

“喂,子焓……”察觉到不对劲,黎末终于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子焓……”

子焓微皱着眉,紫眸紧闭,却是没说话,温热的手心渐渐的也有些冰冷。

渡血极耗修行!虽为渡血,但真真渡过去的,其实是自己的修为。渡一时辰,损耗便是千载,极其伤体,是修行者的大忌!

渡血若中途被扰,渡者轻则修行尽毁,重则伤及生命。

况且苦修千年所得,怎舍得如此轻易就送与他人。

黎末看子焓脸色愈加苍白,不由心口大乱,再是不懂也察觉到了异常。

这不对,为什么,为什么子焓忽然那么虚弱,竟然像是……要消失一般!

“子焓,你在干什么……”再忍不住,无法动弹的祭子终于控制不住的哽咽,“……不对,不对的,你到底在干什么……”

自己没有被结界削弱,反而愈加清醒了,虽然被点了穴无法动弹,但是那种身体逐渐复苏的感觉,却是真的啊!

子涵一定做了什么!他是……是把生命转移到她身上了么?!

白衣祭子眼睛霍得睁大,震惊的看着眼前双眸紧闭的殿下,生生定住!

不……

心底响起一道微弱的声音。

不,不能,你会死去的啊!

你会……死去的!

喉间凝涩,白衣祭子几乎无法呼吸,然而却终是大声喊了出来。

“出去——”

疯了般,白衣祭子疯了般的大喊。

“你出去啊——”她哭喊道。

子焓闭着的双眸颤了颤,然而终没有睁开,只有好似轻风的声音,淡淡的在结界里响起。

“末儿,别闹了,黎未在外面做的比我还难的多,你不想他也死去吧。”

黎未……!!!

白衣祭子身体一僵,顿住。

“黎未不惜用血牵制这个因祭祀而生的怪物,要换你平安,你……”紫眸的殿下微微叹息一声,“若是无法接受……”

话音未落,黎末就闭上了眼。

紫眸殿下不再说话,凝在话语里的催眠术也顿时消散。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黑沉沉的结界,他再度闭上了眼睛,脸色虽是一如方才般的苍白,然而却终不一样。

那种因气血损耗过多而呈现出的虚弱的苍白,竟像是凝固了般,再也未变化过。

烈火熊熊蔓延,大地被焚烧的通红,惨叫,嘶鸣,一切物什都在这场疯狂的业火中扭曲消亡了,什么都没留下,除了她。

天地都寂静了,她却独存。

“……有人么……”

火焰燃得那么炽烈,似乎永不再熄灭,她独身站在烈火的包围中,茫然看望四周。

“有……人么?”

轻轻的,她不敢大声说话,害怕惊醒了什么东西。是的,她在恐惧,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没人回应,没有人。

这片天地已经化为了火的海洋,什么都会熔化,什么都会消亡,除了她。

微微转过身,她颤抖的看向自己的身后,继而就是狠狠一震。

九条……鲜红的尾巴,尾端火焰灼烈,妖冶烈火一点一点的往外缭绕,吞吐不定。

不……

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她忽然抱住头,仓皇后退。

不,为什么,为什么火是从她的尾巴散出去的?!为什么从她的尾端吐出了火焰?!难道,难道是她毁灭了这一切么?!

“不——”抱紧头,她终于惊惧的叫出了声。

“不——”

一声一声,她惊恐的喊叫,缓缓蹲在地上。

毁灭了一切啊……她,究竟算是什么东西?!

是……魔鬼吗?!

“不……”她哭喊着,然而却没有哪怕一个人能够听到。这个世界已经消失了,永寂。

只有她一个人还在!!

“……这一代的祭子啊……”

忽然,在虚空之中,烈焰之上,这个空白的世界竟然传来谁的声音,轻缈如烟雾,悠悠在这片火的地狱荡开。

“谁?!”她猛然抬头。

“这一代的祭子啊……”那个轻缈的声音叹息,“……你万不可陷入自卑自厌的情绪里不可自拔,你要知道……他们还在为你努力……”

“你看见了么……他们都在流血……”

那个雾一般的声音轻轻叹息着,似要立即消散般,飘渺无影。

闻言,埋首地上的女子霍得一震。

思绪才跟上,眼前漫无边际的火就颤了颤,忽然奇异的升起,像一面屏障般挡在了女子面前。缓缓的,那屏障妖冶的红色逐渐淡去,最后化为了沉沉的暖黄。

光影几番闪烁,终于定住,人影浮现。

然而那屏障上的影像都还未细看清楚,她就双眸睁大,震惊的几乎动弹不得。

天啦!!

她迅速捂住嘴,一步步后退。

“不……”

那究竟是什么?!

末日景象!!

那个血色的祭祀结界,竟然幻化成了一张黑洞洞的嘴,大张着,要把敢于施用“逆血之术”拯救祭子的进犯者吞噬。那哪里还是祭祀结界啊,那分明,那分明就是一头恶兽,是凶残嗜人的恶兽!

那头恶兽,已被愤怒烧红了眼,任何敢于冒犯的人,都将尸骨无存。

“不——”

眼见结界的大口立马就要合上,可跪坐地上人却丝毫未察觉到危险,白衣的祭子终于控制不住的大喊出来。

“快逃啊……”

她惊慌的捂着嘴,猛得朝前奔跑而去,妄想抓住两个重伤的人。

但是……她的手直直的穿过那面火焰凝起的屏障,什么都没抓到!

白衣祭子一怔,停住,茫然看着自己的手,呆呆看着,眼泪终于长划而下。

她拯救不了他们……她谁也拯救不了!

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她崩溃般跌坐在地上。

“末儿……”忽然,虚空之中的声音又再度响了起来,飘渺的,轻叹着,慈悲而怜悯的响着,“你不必拯救他们……你需要拯救的人,仅仅是你自己啊……”

“你不强大,可也并不弱小……末儿啊,你不必依赖任何人生存……”

“……你要记住……”

那声音低低缓缓说着,似乎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在白衣祭子的心里回荡。

“那么,那么……”哭泣的女子死死咬紧嘴唇,“……我该怎么做?”

声音微微笑了,似乎达到了目的,终于变得轻灵,“……你只需要醒来……”

醒来?!

白衣祭子才一想到这两个字,眼前一切就迅速的陷入了黑暗,那妖异的火焰转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意识完全失去之前,飘渺的声音又钻入了脑海。

“末儿,你听着,并且此后都需谨记……你只是狐,不是什么异类,你并不可悲……”

只是狐?不是……怪物么?

自己不是奇怪的东西……血祭,只会在她生命里路过,绝不是终结!

“你……只是狐……”

所以,只是狐而已!

恍惚中,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的脸上,挣扎片刻,黎末终于睁眼醒来。

下意识的抬手抚脸,然而还未看清楚手指上沾染的东西,她就立刻翻身坐起。

浓烈的,血腥味。

“子焓……”惊叫一声,黎末慌忙跑到子焓身侧。

不知发生什么事,子焓全身上下到处都是被割裂的伤口,鲜血不停的从他身体各处流出来,把地面染得血红一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子焓,你怎么了?”

颤抖着抬着手,黎末甚至不知道该碰他哪里,到处都是伤口,到处都鲜血淋漓。

“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黎末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紫眸的殿下一直凝神分辨着四周的声音,这时才看见身旁哭泣的女子,俊美而苍白的脸上不由浮现一丝微弱的笑意。

“你醒了?”

黎末点头,眼泪不断的从眼眶里涌出来。

她知道他是很厉害的人,从来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可是……

“你别动。”她哽咽着,缓缓抬起左手。

淡淡的,似金非金,似红非红的光芒从她掌心溢出,慢慢罩住了浑身浴血的人。

奇迹般的,那不断流血的伤口在被光芒笼罩住之后,竟然开始迅速愈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愈合。

然而,治愈才刚开始,紫眸的殿下却退开一步,握住了黎末的手。

“不用。”他轻声道,抬首望着结界的顶部。

黎末一怔,望着握住自己的满是鲜血的那只手,心口竟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

怎……怎么了?!

心忽然跳得很快……

“呵——”

正思虑万千之际,紫眸的殿下忽然冷冷笑了。

黎末下意识的往子焓目光尽头看去,然而才看了一眼,就是一惊。

那结界的顶部……在那里,竟然凝着一大片鲜红的血,它们在结界顶部不断盘旋,不断盘旋,却始终无法被结界吸收,像是被什么力量阻绝了般。

“吞不下去吧……”子焓轻声笑,忽的勾起唇角,冷然,“那就把之前吸进去的,一并吐出来!”

话音未落,结界猛得一个震颤,接着就天塌地陷般的摇晃起来。

黎末站立不稳,惊叫一声,一头朝地面栽去。

可身体还未落地,腰腹间就飞快的揽上了一只有力的手臂,轻轻一带,把她拦腰抱起,几个起落,站在了结界的边缘。

头脑一阵眩晕,黎末摇着头,努力让自己清醒,却不慎撞到了子焓的胸口,浓烈的血腥味登时钻入鼻翼。

稍微呆了一下。

她看懂了,他不让她疗伤是因为他要用自己的血做什么事,但是也不带这样的啊,流血跟流水一样便宜!

不如……偷偷帮他治疗!!

黎末小心的伸出手指,划出一小团治愈的光芒,做贼般点在子焓胸前伤口上。

被光芒笼罩的伤口果然慢慢愈合。

“你在干什么?”头顶忽然传来低笑。

黎末一惊,飞快的抬头,结果“嘭”一声撞到了子焓的下巴。

“嗷——”黎末撞得头一阵嗡鸣,捂着头闷叫不已。

就连子焓都被忽如其来的疼痛弄得倒吸冷气。

“……额,没事吧……”见子焓半天没出声,黎末小心的抬头,询问。

子焓闭着眼,没有回答。

貌似还好……

黎末刚要松气,却不小心看到一抹鲜艳的血忽然沿着子焓的嘴角滑了下来。

“啊血——”黎末尖叫,吓得手脚冰冷。

天,怎么回事?!!难道给她一撞,竟撞了个内伤出来?!

“你没事吧子焓,子焓!”黎末慌张的伸手抚上子焓的下巴,抹掉他嘴边的血迹。

子焓没说话,闭目摇头。

俊美的脸本来就有些苍白,这下变得更白。

“你没事吧,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撞你了,你……你没事吧。”

掌心升起光芒,黎末赶紧把手心贴在子焓唇上。想了想觉得不对,内伤的话贴在丹田才比较好吧。

刚要转移地点,手腕却忽然被子焓轻轻抓住。

缓缓的,那双美如九天星火的眸子终于睁开,眸底泛起清澈而迷魅的光,眸光落在白衣女子的脸上,静默无底。

黎末怔住,望着子焓绝美的眸子,没了反应。

那双妖孽般美丽的眼睛啊……

黎末看着子焓一点点把她的手握住,再次贴在唇上,完全没了反应。

掌心光芒未逝,金红不定的异彩,安静的绽放在子焓唇角。

怎……怎么了?!

心跳……又加快了!

好半晌,子焓终于放开了黎末的手。

“没事了。”他微笑。

黎末呆呆点头,陷进子焓那抹笑里,拔不出来。

这个……专门迷惑人的妖精!!

面上表情没回过来,心底却开始咬牙切齿。好个子焓,堂堂七殿下竟然堂而皇之的迷惑别人!

“对了,”终于回魂儿,黎末赶紧问,“刚才……你嘴角的血?”

子焓闻言微微笑道,“咬到舌头了。”

额……

“严重么?”

“你说呢?”

“额……”

好吧,是她的错。

正郁闷着,结界外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

仿佛被什么瞬间击透,那个声音低沉而压抑,痛苦巨大到无法言语。甚至只听着,都会被那声音震撼,心脏停跳浑身冰冷。

那是要怎样的伤害才能造成?!

与此同时,结界里的紫眸殿下身体狠狠一震,侧首难以置信般看着结界外那一片尽头似的黑暗,苍白而俊美的脸上迅速划过一抹震撼。

“奕谟——”

心里莫名的一慌,黎末紧张的看着神色忽然暗沉冰冷的子焓,忍不住颤声问,“怎……怎么了?黎未……刚才那个声音是……黎未发出的么?”

紫眸殿下抿紧了唇,却没有作答,只凝眸看着结界外尽头般的黑暗,悬在身侧的手指血流不断,微微颤抖。

来不及了么?

他难道终于撑不住了,撑不到他用一半人类的血攻破结界的时候了么?!

奕谟,你不能让我们的牺牲白费!!

“你怎么样?”贴近结界,紫眸的殿下沉声问。

等了好半晌,结界外才终于传来回应。

那回应微弱无比,却仍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坚韧含在里面,使得那清冷的声音尽管低沉虚弱至此,也还感觉得到其中的力量。

“我没事。”

“再坚持一下。”闻言,紫眸殿下沉声道。

结界外的人没有答话,却是微点了头。纵使看不见,他也该是明白自己的。

抬头看着结界顶部的血,子焓的瞳孔不由越凝越紧。

一直突破不了最后一层……到底要怎么做才行!!

难道,血还不够么?

“子焓……”

埋着头,一直静默着的祭子忽然轻轻唤了紫眸殿下的名字。

子焓应声回头,却猛然吃一惊。

紫眸眯起,眸色再也控制不了的激烈变换。

什么时候……末儿什么时候变了!!

一身染血的白衣奇迹般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袭如血般鲜艳的单衫,衣长只到膝上,露出少女线条较好的双腿和洁白的脚踝。那身衣物不知是什么织成,参差不齐,无风自舞,轻薄而飘渺,软软附在那具纤细的少女身体上,衣下雪色肌肤若隐若现。

然后奇异的却并不仅仅只是这些,她……她的眉心竟然凭空浮现出了一枚火焰的印记,鲜红而妖娆,仿佛正在燃烧般灼烈。她的手腕和脚踝上,竟然戴着许多细碎的手环,那手环非银非玉,全是由火焰凝成,风一浮动,那红色的火苗便悠然荡起,发出清晰而轻灵的脆声。

甚至,那双泉水般明澈的眸子里似乎都有火焰在跳动,眸光明亮而恣意。

她……似乎已经化为了火,隔着空气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火光的灼热。

“末儿……”子焓震诧的望着埋首的女子,低喊道。

“别担心……”然而黎末却只轻声回应,语气平和而温柔,似在安抚浅眠的婴儿,“黎末不是怪物,她只是狐而已……她只是,九尾火狐!!”

话音方落,鲜红火光就猛然冲天而起,四面八方的烈火红莲般一朵朵妖冶的盛开,直扑结界而去。

“那里……”

埋首的女子忽然抬头低叱,白皙的手指抬起,指尖火焰吞吐,直指结界的心脏。

“以为隐藏着就可以逃过一劫么,呵……”祭子冷冷笑着,“……妄想!!”

“左前方三步。”

汹涌火焰受令,猛兽般咆哮着直扑女子指定的地点,烈焰灼烧而过,带起滔天巨浪,逼得一向无所不能的七殿下都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腕上火铃响声如雨,黎末手指未停,眼里火光一闪,立马凌厉的看向另一处。

“左前方七步。”

火焰接踵而至,把不断奔窜的祭器团团围住,血色的琉璃指环逃无可逃,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厉的嘶鸣。

“呵,结束。”女子冷笑。

果然,下一刻,那枚琉璃指环仍旧妄想着逃跑而在结界上四处游窜的时候,结界里所有的烈火都仿佛长了眼般,齐齐扑了过去。

火光冲天而起。

琉璃指环在那束巨大的火焰里只颤了一下,终于,慢慢融化。

指环一消失,结界外致命的黑暗随之也消失的干干净净,血色缓缓从结界上退去。

然而,刚看得清外面的一切,方才还叱咤凌厉的祭子却忽然失声尖叫了出来。

“黎未……”黎末捂着嘴,震惊的浑身冰凉。

天……

无数的血,黎未竟然被无数的血包围住了。那些血诡异非常,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控制了,竟然围着青衣青年不肯散去,那形势,那形势竟像是要吞噬了黎未般。

“不……”眼睁睁看着青衣青年被越围越紧,一身红衣的祭子忽然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

青衣青年望着身周不停流动的血,微皱起眉。那血全是从他体内流出来的,本是要传给结界吸纳,以混淆结界辨别能力,停止末儿的输血,为子焓从内攻破结界救出末儿赢得时间,但是,在方才结界轰然破碎的一刹,那些血竟然忽然失去控制,齐齐反弹回来,团团把他围住。

他流血太多,力量随着血液的流失也渐渐消逝,现在术法反弹,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思考着,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一抹血色的身影。

一团红色火光,朝着他的方向飞奔而来。

那是……墨色眸子惊异的睁大,那是……末儿!!!

“不要过来。”结界里的青年望见那些被术法浸润的血竟似要反身朝飞奔而来的女子扑去,震惊的大吼。

然而,那一身红衣的女子却恍若未闻,脚下停顿了片刻不到,又咬牙不顾一切的跑来。

“末儿,不许过来。”青衣青年心胆欲裂。

可是,依然没唤停红衣女子。

“噗——”一声清响,那诡异的血成功击中了黎末。

黎末脚下一停,顿住。

那血,竟然直直穿透她的身体,冲进了她体内。

“末儿……”青衣青年一怔。

不疼!!

黎末皱眉看着源源不断冲入自己体内的鲜血,伸出手。

火焰如明灯,沿着血一路蔓延而去。赋予血内的术法被黎末解除,血液齐齐反弹,反冲进黎未体内。

霎时,一切停息。

“末儿,你……”

青衣青年半跪在地上,担忧的看着黎末的脸。

黎末茫然若失,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半天才笑道,“额,没事没事,不痛不痒。”

“刚才……”黎未不敢尽信,“那血……你确定你没事?”

“真的没事。”害怕黎未不相信,黎末还来回转了个圈,以示正常。

低低咳嗽两声,黎未勉强站起。

这一次受伤很深,怕是短期之内无法痊愈,害怕被黎末瞧出端倪,黎未只好垂首点了点头。

“没事就好。”青衣沾血,和着泥污,已经脏乱不堪,黎未低声咳着,“这里的邪气……一时半会儿恐怕还散不尽,先回去吧……”

黎末闻言点头,转身朝着不远处同样满身血迹的子焓招了招手,喊道,“子焓——”

微微颔首,紫眸的殿下面目沉静的走到两人身侧,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神色竟不是多好。

黎末小心的看了子焓一眼,偷偷的打了个寒颤。

这家伙,越是平静,越是危险!

“走吧。”青衣青年侧首对着挚友淡淡点了点头。

子焓抿紧唇,举步跟上。

刚走没几步——

“呀……”低呼一声,红衣的黎末身体一软,竟然直直的栽到地上,纵使身边两人再是厉害,也没反应过来。

膝盖着地,发出一声钝重的闷响。

下一刻,她就无法自制般,软倒在地上,眼睛大睁着,惊恐的看见自己的身体忽然飞快流出血来。

腹部……嘴角!!

“……好痛……”失声尖叫,她第一次如此控制不了的呼痛。

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痛苦,无边无际的恐惧,将她的身体每一寸依次填满。

“末儿!!”身侧浑身血污的两人同时低喊。

可是她却听不到!

“天……天啦,奇迹……”

忽然,从黑竹林入口处传来了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声音,带着无法言语的狂喜和震诧,在林间清晰的回荡开。

辨得来人是谁,青衣的青年立马站起,强自压抑的嗓音里隐藏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颤音,“墨苡,你快来。”

听见召唤,黑竹林忽然吹起了一阵风,风过,一身黑袍的大长老墨苡就已站在黎未身前,而墨苡身后跟着的两个人,不是古狼和卫逸轩是谁!

“怎么回事?”一眼望见地上血流不断的女子,古狼震惊的问道。

“不知道。”

紫眸殿下淡声道,迅速把女子扶起来,掌心轻按在女子肩上,抿紧了唇。

“‘逆血’?!子焓,你在干嘛?”古狼惊道。

子焓没说话,掌心缭绕起紫色光芒,一点一点渡到黎末体内。

“你……”古狼气息一滞,说不出话来。

“墨苡,末儿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血流不断?”黎未抓住墨苡的衣袖,压抑了心底翻腾起啸的情绪,紧张到指节发白。

墨苡情绪稍显激动,握着黎未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你没事……你没事啊,太好了……”

怒气闪电般染上眉梢,这样的紧急关头,再是冷定的性子也该发怒了,“我问你末儿怎么回事?”

墨苡一愣,显然还没见过黎未这么生气,顿了顿才看向子焓怀里的女子,神色立马激变,“……不对,这孩子,这孩子怎么……”

“不要说废话,我不听,末儿她到底怎么了?!”

“末儿,末儿她……未儿,你,你去碰一下她……”

黎未挑起眉,怒气汹涌膨胀,但他还是迅速的俯身去触碰红衣少女的手。

“哧——”一声响。

黎未缩回手,震惊的后退一步。

那是什么?!

在他碰到末儿的时候,从末儿身体里窜出来的那是什么?!

是……一只血红的蚕蛹。

祭蚕!!!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黑衣长老雪白的胡子剧烈颤抖着,浑浊的眼里竟然爆起了雪亮的光芒,“……火狐,永远的女祭,她是火狐啊……上一代祭子的预言,终于实现了……”

“火狐?”在场众人均是狠狠一惊。

子焓面色一变,忽然想起少女那句莫名的话,震诧的情绪再难抑制。

火狐!!居无所定,需终身游历于狐族各大祭庙,佑庇子民,终身圣洁,不婚不嫁!

“这是奇迹啊……”黑衣长老长叹。

“刚才,那只血蛹是怎么回事?”黎未冷问。

墨苡一怔,脸上忽的露出浓重的悲悯。

“那血蛹是因为末儿未曾完成血祭,所以祭蚕便无法消失,祭蚕是用术法凝成的,力量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移或者沉睡,所以那血蛹就是沉睡的祭蚕。”

“沉睡的祭蚕?!那只虫子难道还会醒么?”黎未皱紧眉。

“……没错,还会醒来,若是遇到能唤醒它的血,它自然还会醒来的,到那个时候,到它再次醒来的那天,怕是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碍血祭的脚步了。”

“什么?!”黎未身体一震。

“那么……”扶着少女身体的紫眸殿下忽然沉声问,“诱因是什么?”

墨苡叹息一声,“能唤醒血蛹的,看来未儿你就是第一个,我方才见末儿这丫头体内血气混杂,怕是有你的血侵入,所以你就是最大的诱因……”

身体几不可察的一颤,青衣青年抿紧唇。

“还有呢?”

“还有的都无法确定,末儿体内血气不纯,也许我族任何一个子民的血都能唤醒血蛹……”

身体微微一晃,青衣青年震惊的睁大眼。

“也就是说,末儿再也不能……呆在狐族?”青衣青年犹豫的低语。

“……没错。”

“就没有任何办法么?”青衣青年咬牙问,“就是血祭都有办法逆转……”

黑袍长老轻叹一声,“未儿,这已经是你们逆转血祭的最好结果了,若是没有上一代祭子施于血祭上的诅咒和力量,你们也做不到这一步……”

“墨苡!”青衣青年凝眸低吼。

“对不起未儿,我没有办法。”黑袍长老叹息道。

毫无预兆,入骨的哀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真的……没有办法么?真的救不了她么?”青衣青年低语道,忽然狠狠一拳打在地上,温热的血立马四溅开来。

“未儿……”

“那么……子焓,”青衣的青年握紧拳,好半晌低低道,带血的手指几乎要抠进泥土里,“……把末儿带走吧。”

“立刻带走,永远……不要回来了!”

静默良久,紫眸殿下望着挚友,才微别开脸抿唇应道,“好!”

“好,那末儿以后,就……拜托你了……我们走吧。”站起身,青衣青年微跄了一下,墨苡急忙几步上前,扶住黎未的手臂。

“不用。”把墨苡的手甩开,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青衣的背影,只几个转折,就在黑竹林里迅速消失。

没人看见,那张战神般冷峻的脸上在离开的一刹那到底出现了怎么样的表情,淡漠不在,清冷不在,唯有浓烈的心酸和自嘲汹涌如潮的蔓延开来,瞬间吞没了那个顶天立地的人。

哀至骨血,哀至灵魂。

呵……

他终究救不了她……他终究,救不了她!!

黎未啊黎未,你难道还敢奢望什么吗?你难道还能……奢望什么?!

自妖族群起入世与人类混居以来,人类就再也没有安宁过。

入世妖族虽是一些低等级的花木类妖精,但是比起平凡普通的人类,却是强大的太多。况且人类天性中不与妖族相亲,对妖族都或多或少的心怀畏惧,加之生活习性的巨大差异,这样一来,和平相处的几率几乎为零。

瑶国景皇后在世的时候,妖族们震慑于皇后的威严和力量,行为倒还收敛一些,可自从景皇后去世之后,妖族们渐渐的就大胆起来,经常夜闯民居,无乱不施,弄得一国子民整日人心惶惶。

入夜,四野俱寂。

在瑶国与济国的国境交界处,一家普通的农家院子已然晚饭过后,却仍是灯火通明。

虽看不见人影晃动,但院子里好似总有压抑着的喧嚣声,隔三差五的传出,又悄悄默默散入无边无际的夜色。

“哎呀死鬼,”屋角一个手握菜刀神色警惕的妇女鬼鬼祟祟的猫着腰,朝着躲在屋后的一名中年男子急喊,“哎呀我忘记了把糯米拿过来,这下怎么办?”

屋后男子本正全神贯注的透过细小的门缝留意着屋外的情况,这下听得妇女的话,猛然蹦起,指着屋角黑暗处妇女的鼻子就是一通骂,“嘿你这女人,这么一件小事都办不好你还能干什么?糯米没拿?糯米没拿我怎么抓鬼啊,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你怎么这么没用?!”

屋角妇女一听,顿时恼火上脸,腰一叉,立马气势汹汹的回骂,“嘿你个死鬼,糯米没拿你就来怪老娘我,说老娘没用?你有本事,你有本事你空手把那鬼逮着给老娘我看看啊,你现在搁这儿跟老娘我瞎蹦跶个啥?”

“你个狠毒的女人,让你男人我空手去对付妖怪,你存心要我死是吧?我死了你就好过了?”

“好你个死鬼,你再说,再说我抽你一巴掌,你信不信?”

“你来呀,你还想打我?你来打呀!”

“嘿你还不信,老娘我……”妇女边怒声骂着边高高扬起了握着一块脏抹布的右手。

但是,抹布还没丢出来,门外就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接着,甜得腻人的香味就从门缝里飘了进来。躲在门后的男子头还未扭过去就嗅到那味道,顿时全身酥麻。

不要呼吸!!

男子勉强朝着屋角自家老婆示意了一下,就软软的滑倒在地,动弹不得。

妇女眼见男子倒地,意识到不对,赶紧捂住口鼻,缓缓蹲到黑暗的角落去。

灯毫无缘由的熄灭,门悄无声息的打开——

一只清瘦的手,慢慢从门外伸了进来。

“今晚要吃甜食。”

熟悉而恐怖,微润的声音从半开的门外传来。下一刻,胜雪白影一闪而逝,迅速溜进了屋内。

“我在很远的地方就闻到了,枣泥馅饼,好香啊!”

自顾自在厨房翻找,丝毫不把主人放在眼里。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那抹白影边找边暗自嘀咕,“明明闻到味道了啊,怎么找不到了?”

“诶,你们说,你们到底把馅饼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找了半天仍没找到,那白色的影子忽然转头怒瞪着屋角的男子,“说,藏到哪儿去了?”

男子嘴角一抽搐,立马闭上眼装死。

又来了又来了,这个倒霉小子隔三差五的就来他家偷吃食,还压根儿不把他跟他老婆放在眼里,吃完屁都不放一个就抹嘴走人,简直让他恨得牙痒痒!

这不,今晚特别埋伏,甚至制定了详细的捕捉计划,结果还没开始行动就中途夭折。

“咦?”看见男子闭眼不理,白影从厨房黑暗的阴影里走出来。

月光如雾,从半开的门外透进来,照得屋子霜一样的蒙昧清白。

那个专门跑来偷吃食的影子站在那一抹月光下,面向月光,微垂着头,审视般认真的看着屋角动弹不得的男子。

男子被那一束清澈的目光直照,立时就怔愣当场。

只见一张精致绝伦的脸,眉眼清秀如水,鼻翼单薄秀气,嘴唇薄削,透着花一般明丽的色泽,他直直的站在月光下,不动不语,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魅人的花香,却又是说不出的清新自然。

让人……无法抗拒!!

“咦?你这张脸怎么看着很眼熟啊?”影子疑惑,眯着眼问。

屋角男子听完一个气岔,气得头顶都要冒烟儿了。

“你偷我家饭都快偷满一个月了,能不熟吗?”男子额上青筋直跳,愤怒大吼。

“额……”抓抓头,“好像有点印象了,诶,你是卖猪肉的那个人不?”

卖猪肉?

男子脑子一个当机!

迅速反应过来,暴吼,“我不是卖猪肉的。”

“不是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么我懂了,你一定是卖乌龟的……”

“你哪里看见我卖乌龟了?”男子气结,再吼。

“卖泥鳅?”

“没卖。”

“卖西瓜?”

“不卖!”

“那你到底是卖什么的?”影子也火了,愤怒的指着男子的鼻子。

男子无语,愤愤然暴吼,,“我什么也不卖啊不卖,你说你这个可恶的妖怪到底偷了多少人家的饭,连个人都记不住……”

影子一听,埋头认真的数了半天,“额……一千,不……一万,不……”

数着数着就恼了,“这么多我怎么数的清啊?”

男子满头黑线!

正纠结着——

“啊,妖怪——”屋角黑暗处的妇女忽然大叫着跳了出来。

“看我不扁死你个兔崽子……”妇女猛得发狠,汹汹的冲过来,大嚷着,“看我不……”

“砰——”

一声巨响,妇女悲惨的以倒栽葱的方式插在了木桌地下,脚下还垫着一个不幸被她踩中的木凳。

“额……你没事吧。”影子被吓得一跳,赶紧后退两步,怕怕的捂着胸口。

“……好你个……妖怪崽子……”

桌下的假尸颤了颤,露出一根手指,指向影子。

“关我什么事?”影子相当无辜的看着屋后眼睛大睁的男子。

男子摇头,茫茫然,“我也不知道。”

额—

“你……没事吧。”想了想,影子面部表情纠结无比的往妇女的方向移动。

他其实真的不想管她,真的不想,但是……他的目的其实只是过来找吃的,他可没想弄出一尸一命。

“……妖怪……崽子……”妇女瘫在桌子底下,骂声持之以恒。

“额……等等,”影子愣了一下,一只手指小心的伸出去,指着妇女身上某处,“……破,破了个洞……”

“什么?!”妇女大吼,双眼瞪如铜铃,立马蹦了起来,“哪儿?”

“屁股上……”

“啊啊啊——”妇女尖叫着,双手立马挡住屁股,“你,你看见了?”

影子垂下头,“我……真不想看……”

“你这个登徒子!!!”

妇女原地跳脚,气得一张脸通红。

门后的男主人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又动弹不得,就努力歪着脑袋往两人的方向看,结果——

那,那是啥?白白的一块……

“老婆子,你后面……怎么一块白的?”男主人傻问。

女主人本来又急又羞,现在听到自己家男人也这样问,不禁转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死老头子,你再敢说一句老娘立马撕了你的嘴,不信你试试,啊,不信就试试!”

男子被骂得晕头转向,半天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好就好在他果然住嘴了,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惨剧!

夫妻相残??!

“唉……”叹息一声,影子失望的转身往门口走去,“可怜我的枣泥馅饼,没吃到啊没吃到,现在该到哪家去呢……”

说着,人就消失在门外,留下夫妻两人在屋内无辜的面面相觑。

飘飘荡荡的四处游走,影子郁闷的简直可以撞墙。

今晚他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吃甜食,就只有甜食,可是为什么这一家家的不是咸的就是辣的,难道这一地带集体绝食了么,不,绝甜食了么?!

“哪家有馅饼啊,糕点啊,糖羹啊,我要吃甜的!!”

影子郁闷的在旷野里大吼,震得树叶一片一片的落。

“嘻嘻……”忽然,旷野东边出现了一团黑影,嬉笑着朝着影子靠近。

“甜食啊……”那声音清越如响泉,泠泠动听,缓缓道,“我有,可是我不会给你吃。”

影子一听,火气顿时冲天而起。

好啊,这个坏蛋,有的吃却不给他吃!

“立刻交出来。”他愤愤的朝着那团影子伸出手,恶声恶气。

“不给,我偏不给。”那声音轻笑,毫无畏惧。

月亮慢慢透出云层,清朗月色再次照耀大地。影子微微眯起眼,终于看清了那团黑影,却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那是……

月色下,那女子一身妖冶红衣,腕上火铃清响,墨色长发无风自扬。

她勾唇浅笑,像是一只专门在夜色下潜伏的妖精。

赤足,轻踏雪狮脊背,飘然而来!

“你……是谁?”影子看的失神,喃喃问。

那女子轻笑,手指懒懒的点在唇上,似在思考般,“我啊,我叫做黎末。”

“黎,黎末……又是谁?”影子被对方的笑搞得汗毛倒立,忍不住连连后退,还边惊恐的抱手于胸,颤声道,“嘿你,你,你……别过来啊!”

黎末见影子窘态,反笑得更加得意。她扬着唇角,在玲珑背上微微俯身,看着影子,“你叫什么名字?”

影子一愣,半晌才防备的看着黎末,道,“尚梓。”

说完似乎怕对方有什么动作,赶紧把手往身前一挡,补充了一句,“你别想打我主意。”

咦?

黎末高深莫测的摸着下巴,深思片刻,道“莫非你有什么主意可以让我打?”

叫做尚梓的妖精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完全没有。”

这个黎末来路不明神鬼莫辨,他方才费尽心神也没感知到她的真正力量,还是小心为好。

“是么?”黎末挑眉,把尚梓上下打量一番,“什么都没有吗?那我看见的……那是什么?”

眼睛猛地一睁,尚梓还没辨清黎末视线的落点在哪里,就慌忙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不,确切的说,是捂住了衣下腹部处的某物。

“这儿没有钱!!!”

“噗——”

黎末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因为她其实什么也没看见。

“拿过来吧。”邪恶的笑着,黎末朝着尚梓的腹部伸出了魔爪。

“不,偏不!”尚梓誓死保卫自己的银两,那可是生命之源。

“不?”黎末眯起眼睛,手上忽的腾起一团鲜艳的火苗,“不给就烧死你……”

尚梓被黎末吓得一抖,赶紧更牢实的捂着自己的肚子。

“烧,烧死也不。”

“哟呵?”黎末笑了,“银子可没命值钱,况且你死了银子还是会到我手上的……”

“不……”年轻的木妖都要哭了,“没银子俺也没命了……”

额——

黎末呆住!莫非遇到穷妖精了?

“好了末儿。”

忽然,旷野里飘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半明半暗的语调,没有太多的起伏,稍显清冷,却是异样的好听。

“不要欺负别人,他比你还小。”那声音淡淡道,越来越近。

“子焓!”听得那声音,赤足立于雪狮背上的女子立刻惊喜的转身,看向头顶的虚空。

“你在哪儿呀?”没看见人出现,就只感觉气息接近。

“前面。”那声音答。

黎末立即回头,果然看见一个俊美而淡漠的紫衣青年凭空出现。

“啊……”见到来人,年轻的木妖尚梓忽然一声惊呼。

“你……”声音微颤着,尚梓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你是狼族的少主!”

子焓脸上没有表情,只微微点头。

“子焓,我可好久好久没见你了,”雪狮前膝跪地,红衣女子点足跳下,笑道,“你看起来过得还不错嘛。”

狼族少主听完,紫色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微微的笑意,“怎么从祭庙跑出来了,去年去看你时还说要在里面涅槃呢?”

“你还说,”黎末懒懒的瞄子焓一眼,“好久都不来看看我,里面可无聊死了,村民们每天都跑到找我算命,以为我真的是狐仙,哎对了,要不要我帮你也算一算,我现在技术还不错啊。”

“不必,”子焓轻笑,“再了得也算不准。”

“为什么?”黎末拧眉,“莫非看不起我?”

子焓笑,指尖在黎末的额心画了画,“火狐的圣火焰,只能预测狐的命。”

“是么?”黎末抬手抚了抚自己额心的火焰印记,“难怪啊……”

“难怪什么?”

黎末笑,“有天,有个狐族子民跑到祭庙来要我帮她算姻缘,我算了半天什么都没算出,只看见一条小花蛇在我眼前扭啊扭,我还以为她耍我呢,叫人直接轰出去了。”

子焓一听顿时失笑,“应该是蛇妖幻化的吧。”

“我想也是,”黎末惆怅无比,“啊呀,白白误会了一名憧憬爱情的好青年,罪过啊!”

子焓浅笑不语。

“诶对了,”忽然想起什么,黎末仰起脸,“你来找我干嘛?”

问及这事,紫眸的殿下微微敛起了眉目,“我出来找你,是为带你进瑶宫。”

嗯?

“等等,”黎末抬手,虚按在子焓唇上,“你说……进宫?”

子焓点头。

“进宫……是要做什么?”

子焓挑起眉梢,“自然是有事做。”

“不不,”黎末摇头,“我可不进宫,你宫娥一大堆,妃嫔一大群,我应付不来,进去了肯定死路一条。”

“我不知道你想得这么严重?”不知为何,子焓竟轻声笑了起来。

黎末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一入宫门深似海,’没听过么?”

子焓点头,笑道,“除非你嫁了我,不然这句话也并不尽然。”

嫁他?

黎末吃惊,呐呐看子焓。

“你……额,说……”黎末结结巴巴,脸色已绯红,意识到之后赶紧摇摇头,把脑子里花柳思绪通通摇走,“那你要我进宫做什么?”

子焓好整以暇看黎末脸红,唇角一抹戏谑的浅笑,淡淡的,像一朵耀眼的花,完美凝结。

“对你没坏处的。”他说。

黎末半信半疑,子焓唇角的笑让她忽然心跳失常,怔忪之际,也不禁有些懊恼。

“你不骗我?告诉你,姑娘我没那么容易让人把到手哦。”

“把到手?是什么意思?”子焓奇问。

黎末一愣,半晌得意的笑了,道,“所谓‘把到手’就是好欺负,我堂堂火狐圣女,怎么会让你宫里那些大小脑反常的女人欺负到!”

“呵——”子焓笑,也不管黎末话里生词意思,只眼里一抹不明内容的光忽闪忽灭,“那就走吧。”

黎末想想,就当是去皇宫里免费旅游一趟好了,况且应该也是真的有事,不然子焓没必要大费周章的亲自来寻她。或许也会,当然她还没有那么自信。

临走之前,黎末还不忘朝着呆立出神的某妖招手,“你的银子留着我下次来抢啊。”

可怜的尚梓眼睁睁见红衣女子渐行渐远,竟然都没出声抗议,面上欲哭无泪。

懒懒的伏趴在玲珑的背上,黎末明澈炽烈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眸里火光一直都淡淡的,夺人的气魄少了大半。

明明妖娆而慵懒,但却时刻警醒。她表面是美丽而温顺的,只不过在那惑人的皮相下面,却藏着比任何东西都锋利的爪子。

“怎么?”紫眸殿下见红衣女子状似疲惫,微微勾起唇笑了笑,“累了?”

月色清魅,朗朗照在旷野的地上。红衣女子的脸被月气所笼,干净而圣洁。适才在木妖面前嘻嘻哈哈的闹,只是一时心至,想到自己几年来被放逐在外,孤寂惯了,需得闹一闹,换换心境,结果闹完过后,竟有些说不出的疲倦。

“一点点。”用手指懒懒的梳理着玲珑的身上的毛,她道。

子焓静默看着黎末,眼神里有丝丝怜悯,给出评价,“心智是成熟了不少,但人却愈发的静了。”

黎末仰起脸微笑,“静了不好么?”

子焓摇头,笑容隐秘,“太静了,对什么都不上心,这可不太招人喜欢。”

黎末一愣,俄而明白他是在戏谑。

正欲反驳,却见子焓忽然一顿,原地站住,神色有些冷凝,微仰着脸细辨。

黎末疑惑,学着去听夜风里的声音,跟着就是一惊。

“有人打架?”黎末奇问。

子焓摇头,那瞬间眉目散发出来的气息竟然有些迫人,“人跟妖的混战!”

“什么?”黎末吓了一跳,惊道,“人类敢和妖族死拼?”

“怕是因为土地问题,呵……”紫眸殿下忽的冷笑一声,“该和黎未商量商量了。”

“跟黎未商量什么?”

子焓抿唇不答,半晌淡淡道,“先过去看看吧。”

黎末想了想,点头,轻拍了玲珑的背,“去吧。”

玲珑低鸣一声,身体忽的腾跃而起,带着红衣女子转瞬就消失不见。

紫眸殿下看着女子身影消失,神色缓缓冥蒙。

变了!她不再和以前一样!

想到此,紫眸殿下心里竟然会有些异样。

“情况有点失控啊。”见子焓缓步而来,黎末微微皱眉道,“人族的损伤有点严重,虽然人数众多,但是能力毕竟都很普通,这样下去不太妙。”

子焓凝眸,微微颔首,“他们撑不了太久。”

“这里都是些什么妖?”

子焓淡淡的扫了一眼,概括了一下,“几乎全是花木类妖精,还有少数几个低等动物。”

“嗯,看来细胞太简单了大脑就不是很发达,容易冲动可以理解。”

一句话下来,身侧之人全没听懂。

子焓好笑看黎末一脸凝重,问道,“你在嘀咕什么?”

黎末一门心思全放在混战上,所以回答的时候也没细想,“在嘀咕人类学,这个问题可深奥了。”

饶是子焓再聪明,在这个问题上也难免短路,好在跟黎未呆了那么久,对这类惊世语言的防御系数相对常人是要高些。

“怎么让他们停下来?”黎末头也不回问。

虽然他们身处高地不担心对方混战殃及池鱼,但是血肉模糊的场景黎末看了还是忍不住寒颤,能制止的话自然要尽力制止。

闻言子焓竟笑出了声,黎末茫然无比,“这个问题很好笑么?”

“要我来制止的话……”话还没说完子焓忽然俯身,在黎末耳边轻轻吹一口气,“把你变成猪。”

话音刚落,一团薄雾般的白光就当头对黎末笼罩了过来。黎末想抵挡,但是晚了,因为她已经飞快的变成了一只长着小翅膀的猪,在半空中扑啦扑啦着翅膀。

“小古——”一声暴吼响彻云霄。

好啊,黎末瞪大眼看着一脸奸诈笑容的古狼,气得毛发倒立。竟然变成子焓的样子来骗自己,“你活得不耐烦啦?”

火光噼啪乱响,看着吧,只等古狼一句话她就会把他烧成焦炭。

谁料对方很无辜的摊着手,“是你先把我变成猪来的啊,”说到这儿话音陡然一转,阴险笑道,“我可说过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嗯,刚好十年。”

黎末无语。

“够了,”淡淡一声响,正牌子焓从后面走过来,“下面有瑶国的子民。”

“嗯我看见了,”古狼变回原样,“怎么了?”

子焓懒懒靠在一旁树上,绝美的眸子微微一挑,“下去制止。”

“啊?”古狼睁大眼,“我又不是瑶国的皇帝,我管他干嘛。”

“你的确不是,”闲闲的闭起眼,“但是你刚好有能力制止。”

“那你不去你要干嘛?”古狼不满。

这边搅得乱七八糟,黎末实在看不下去了,“哎呀你不去算啦,我去就是,没良心的家伙。”

说完就要往下冲。

突然一道紫芒划过,黎末身子一个踉跄,就被紫芒卷带而起,落在子焓身侧。

“你不要去,会受伤。”子焓眼都没睁,淡淡道。

“额……”

古狼满头黑线,咬牙切齿,“好你个子焓,重色轻义。”

子焓理也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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