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一层,靠门口有一座简陋的柜台,柜台右边是上楼的木梯。正对着柜台的前方放着六张陈旧的木桌。
现在虽是早上,靠角落里一桌竟已坐了有人,两男一女,穿着相同样式的青衣长衫。
年纪较大的青年眯着眼,嘴角时刻挂着笑意。年纪小的少年与云归差不多大,现在吃的正香。还有一名扎着短崖流瀑髻的女子,尖脸微圆,眼睛很大。外面马棚的马想必便是他们的。
云归林依二人在靠窗坐下,与他们间隔一张桌子。
原本站在柜台后的老汉来到云归桌前,他拿下肩上搭着的抹布将一尘不染的桌子又擦了一遍,笑着说道:“不知仙子,公子想要吃点什么?小店早上有些新鲜米粥和葱油饼,味道那是绝好的。”
云归看着他脸上一笑起就层层显露的皱纹没有说话,林依轻声道:“那便一人一碗粥,一人两张葱油饼吧。”
“好嘞,两位客官稍等片刻!”老汉将抹布往肩上一搭离开了。
这时云归感觉到一束目光,他扭头看去,只见那桌上一名青年正看着他们这边。
那青年面目和蔼,双眼微眯,嘴角带着笑意,他对云归点了点头又看了林依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吃饭了。
不一会儿,楼梯旁偏门的门帘掀开,一位中年妇女和一长发束于脑后的年轻女孩儿各自端着一份早餐走了出来,她们将粥,饼与筷子在云归二人面前放好便转身离开了。
云归见林依拿起筷子便也拿起了筷子,正要先喝口粥润口时,林依突然说道:“先等一下。”
云归看向她,她先吃了口饼又喝了口粥后对他说道:“吃吧。”
云归嗯了一声低头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吃完了一张饼,喝完了半碗粥。
这时客栈外传来几声马鸣与辱骂声,四名身穿兽皮衣物的壮汉从门口走了进来,为首一人手中大斧一伸便将柜台砸了个稀巴烂,他将站在柜台后颤抖不已的老汉一把抓起在手里。
老汉颤抖着说道:“原来是张猎户,您若是想吃点什么,我现在就给您准……”
壮汉猛地将他整个身体提在空中,老汉顿时不再说话了,只是脸色变得铁青。
这时之前见到的妇女从偏门冲了出来,她跪倒在壮汉面前,边磕头边怜声说道:
“张猎户,您若是有什么要求,我们备点酒肉坐下来好好说,何必要这样对待我当家的啊!张猎户……”
壮汉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女儿的病这也治好了,按照合约,欠我们的三千银钱还没有还,你这破楼就该归我霍家!”
云归停下,静静看着。
妇人咬牙说道:“可是这离合约上的日期还有整整十天啊,我们一定能把钱凑齐的,请您回去说说好,就让公子放过我们吧!”
“我家公子说是今天那就是今天!”壮汉双眼怒睁,继而说道:
“不过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法子,只要把你家女儿嫁给我家公子当小妾,既能享荣华富贵又能保住这破楼,岂不妙哉!”
妇人面露惊恐,被壮汉提在手中的老汉看着她摇了摇头。
“恕难从命。”妇人颤抖着说道。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壮汉将老汉往地上一丢,挥了下手。
最后面那人走出门外拖了一个满面油光的中年胖子进来。
壮汉收起斧头,抱拳冲着云归一桌与另一桌各鞠一躬说道:“各位仙人看笑话了,此乃我家家事,打扰各位用餐实在抱歉!”
“不过我特地带了一位城里的厨子过来,厨艺要比这老不死强得多,日后你们再来此地吃饭,这胖子都给你们全部免费。”
那胖子趴在地上满脸愁容说道:“张大人,您,您怎么能安排我到这地方来做差事呢,好歹我也是……”
“也是什么?!你想想你妻子的下场,还敢违抗,再想想你城里读书的儿子会是什么下场!”
云归喝了口粥,狠狠咬了口饼,林依扭头看了他一眼。
胖子不再说话只是躬身退到一边,壮汉见在座的没人理会于他,心中放松了些。
那老汉与妇人满面死意坐在墙角,眼见壮汉手中斧头高高扬起,靠窗一桌一名少年霍地站了起来,所有人都扭头看去,那少年正死死瞪着壮汉。
这时偏门门帘掀开,一道身影跑了出来,她跪倒在老汉妇人面前,哭喊道:“爹。娘,我们答应他吧,我们答应他吧!”
妇人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怒叱:“你这死丫头,怎么还不走啊!爹娘死也不能白死啊,丫头啊啊啊……”
壮汉冷笑着没有说话。
云归只感觉有一团火在他身体里燃烧,在他脑子里燃烧,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啃他的肉,喝他的血。
一只手掌忽然搭在他肩膀上,他心中戾意消去不少,林依细声问道:“你执意如此?”
云归回道:“我应当如此。”
“每做出一个选择,你就必须承担相应的后果,你愿意吗?”林依问道。
这时另一桌上眯眼青年伸手大喊道:“小兄弟,切莫冲动!”
云归深吸口气答道:“死不足惜。“
林依的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但没有再说话。
云归感觉到一道气流从她手掌进入他的体内,穿过臂膀来到他的右手,他的右手便不由自主瞬间挥起,桌上的两只筷子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去,将正欲逃走的壮汉与其旁边一人的脑袋射的稀巴烂。
气流在他体内再度流转,他手掌在桌上一拍,碗碟皆被震起,他手臂横挥,碗碟化作白影瞬间而去,将另外两人砸飞在木墙上,木墙坍出一个巨洞,两人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
冷汗顺着云归的额头与脊背不断流出,他双手在颤抖,双腿在颤抖,终于承受不住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这时那早在云归站起时便已察觉不对的胖子已经远在门外,只听见越来越远的马蹄声与他刺耳的叫喊声:“杀人啦,你们居然敢杀霍家的人,你们死定了,还有这破村子的人,都得死!”
这声音越来越远,在云归脑中却越来越重,压得他头痛欲裂,压得他心脏停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林依叹了口气问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这结果你能承担吗?”
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救人而已?我究竟错在哪儿?云归不明白。
“如果再来一次,你会怎么做呢?”林依问道。
如果,如果再来一次……
“每做出一个选择,你就必须承担相应的后果,你愿意吗?”林依问道。
这时另一桌上眯眼青年伸手大喊道:“小兄弟,切莫冲动!”
云归笑了笑,答道:“死不足惜!“
在场之人只见他突然从桌旁窜出,将那正要从门口钻出的满面油光的胖子按倒在地,与此同时他大喊一声:“动手!”
林依宛然一笑,壮汉与其旁边一人已然倒地,各自脑袋上插着一根筷子。
另一桌上那眯眼青年赫然拔剑而起,同桌女子眼睛一亮同样拔剑随他而动,二人眨眼间来到等不及逃离的最后两名壮汉面前,剑光闪烁,鲜血挥洒,两名壮汉已经倒地失去了气息。
那桌上最后一名与云归差不多大的少年睁大双眼愣愣地看着已经收剑的师兄师姐。
云归解开包袱掏出一只破碗,在那吓瘫在地的胖子眼前晃了晃说道:
“记清楚这只碗的样子,回去告诉霍家人,这东离客栈,仙珍阁买下了。”
“仙,仙仙,仙珍阁?”那胖子哆嗦着说道。
云归又掏出三千额度的银票塞进他手中将他往外一推道:“这是还霍家的钱,赶紧走吧!“
胖子巍巍颤颤爬了起来上马离去。
云归深呼一口气,站起来转身对林依笑了笑,林依微微点头。
他虽然遗失了很多记忆,但他没有失去思考的本能。
他能看出来王叔不是一般人,在仙珍阁中必然地位极高,甚至可能就是仙珍阁的主人。那么哪怕是王叔随手在地上拾起一片落叶,这落叶便绝不会是普通的落叶。
老汉拉着妇人,年轻女孩儿跟着他们来到云归面前俯身便要跪倒,云归来不及阻止,只能受这一拜。
老汉又对林依,三名青衣长衫之人各行一礼说道:“公子与众位仙人救命之恩,老夫没齿难忘,可惜如今只能漂泊他方,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楼里剩下的东西,各位且……“
“不用了。”林依打断他说道:
“你们继续在这客栈营生,每月定时缴纳税金给仙珍阁即可,那三千银钱慢慢还给仙珍阁就行,过几日会有人来同你详细商量。“
老汉与妇人跪倒哭喊:“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这时眯眼青年开口道:“行侠仗义本就是我仙门弟子应做之事,何况这东离村与我东离剑宗颇有渊源,我们必当不会坐视不管,若不是这位小兄弟出手突然,我本想由我东离剑宗揽下此事。”
说完他抱拳对林依行礼说道:“晚辈三人皆是东离剑宗第二百一十三代亲传弟子,晚辈乌森,见过前辈。“
他指向那位大眼睛女子说:“这是师妹夭可。”
她对林依行礼道:“晚辈夭可见过前辈。”
乌森又指向发怔少年:“这是师弟乌林,我的弟弟。”
发怔少年愣了一下行礼道:“晚辈乌林,见过前辈。”
林依点头道:“很好。”
说完她转身朝门外走去。
云归急忙喝完剩下半碗粥,拿起剩下那张葱油饼,随意抓出一把铜钱丢在桌上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