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只感到浑身一股撕扯般的剧痛,眼前的景色一转,下一秒却看到了通往无底洞总坛的漆黑甬道,然而身子忽然失去重心一般地旋转起来,入眼处俱都是光怪陆离的景色,模糊不清,还时不时地碰撞到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物体之上,本就身受重伤的他顿时七荤八素,完全找不着北。
就在明月夜接近昏迷的时候,身子忽然下坠,重重地摔在了一处草地上。
“嗯……”
沉闷的声音从明月夜身上传来,这一摔虽然将他从昏迷的边缘拉回,不过如果有得选择,想必他立马会选择昏迷过去,不用遭此痛苦。
“明哥哥,你没事吧?”夏问筠的待遇可不是明月夜能够比拟的,只见一道微风轻轻拂过草地,齐膝高的小草一低头,夏问筠已经被稳稳地放下,脚踏在松软的草地上。
见明月夜摔得吃疼,赶忙心疼地跑了过去,蹲在明月夜身旁。
“小筠,你的眼中就只有这个臭小子吗?”
千凡上人一身淡青色的轻纱衣袍,在山岚间随风轻轻摇曳,双脚虚站在风中,却给人一种如踏实地的视觉冲击,不愧是专术风诀的得道高人。
若论相貌长相,千凡的五官却是没有夏问筠长得好看精致,但就是她脸上那拆开来看显得过于平凡的五官在同一张脸上却营造出一股风轻云淡的深远意境,平淡中蕴含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回头一看师尊那张本就让人不愿接近的冷漠脸上此时有些愠怒,夏问筠吐了吐舌头,撒娇道:“师傅,您不知道,小筠可想死你了。”
“想死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死了你就能和这臭小子双宿双飞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千凡上人脸上怒气一盛,双眼怒火熊熊地瞪了夏问筠一样。
听到从小到大都没对自己发过如此大脾气的师尊的一句话,夏问筠脸上顿时露出委屈的神色,脸上神色僵硬了起来。
千凡上人划过散落在额前的青丝,看了夏问筠一眼,轻叹了口气,“把他扶起来吧,这时应该也缓过气来了。”
夏问筠这时乖巧地应了一声,一手托着明月夜的脖后,明月夜双手撑着草地坐了起来,正要给千凡上人行礼,却听到千凡上人冷冰冰的言语。
“不必多礼,你坐着吧。”
闻言,明月夜只好作罢。千凡上人淡青色的袖袍轻荡,随手丢给夏问筠一瓶丹药。
“这是补元丹,你给他服下两颗,便可治愈他浑身上下的大小伤害。”
接过药瓶,夏问筠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感激地对千凡上人道了声谢,便拔开瓶塞,倒出两枚淡淡清香的药丸,小心地喂入明月夜的口中。
看着夏问筠关切的动作,千凡上人那双看起来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的眸中却闪过一丝精芒。
两枚补元丹如口便化作清淡的泉流,顺着喉咙流入身体内,明月夜直觉得浑身一轻,清凉的泉流缓缓流过体内的大小经脉,只一会的功夫,身上所受的致命伤害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七成,剩下还未恢复的小伤害已经无关紧要,只要打坐恢复一下,便可痊愈。
转头对夏问筠一笑,明月夜双脚一顿,已经站了起来,在松软的草地上轻轻跳了几下,对千凡上人一揖到底,“多谢前辈相救。”
“不用谢,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你在无底洞总坛内能舍生救我徒儿,我现在救你一命,也算是两清了。”
千凡上人不带任何感情的言辞让明月夜脸色一顿,眼中神色一黯,没有开口。
夏问筠一怔,试探性地向千凡问道:“师傅,您看……能不能让明哥哥进入灵山?”
“胡闹。”千凡上人脸上覆上一层寒冰,冰冷的表情都让明月夜心中一惧。
千凡看见夏问筠委屈地低下颔首,却是一叹,手指一动,一道黄霞闪过,出现一张龟甲形状的盾牌。
一见到千凡手中的盾牌,明月夜心中泛起一股熟悉的感受,这盾牌从外表上看起来与苏君岁的护体盾牌竟然一般无二。
千凡红唇微张,开口说道:“小子,这是灵龟淼盾,一件下品法宝,接着。”
看着向自己飞来的下品法宝,明月夜大袖闪烁过一道月白色的真气,朝灵龟秒盾一卷,手上便多了一张足有蒲扇大小的古朴盾牌。
细细端详着手中这件盾牌,明月夜却惊异地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或细或长的痕迹,显然是经历过刀光剑雨洗礼的法宝了,威力恐怕相当惊人。
“这件法宝就送予你了,从此之后,我不准你再与小筠相见,老死不相往来。”
夏问筠惊异之下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处了十余年来的师尊,眼中充满了不信,曾几何时,一直宠溺自己的师尊变了?
“师傅。”夏问筠喊了一声,声音中凄凉呜咽。
正待要开口向师尊求情之时,明月夜却说出了让夏问筠碎心破镜的言辞。
“好,从此之后,我明月夜与夏问筠老死不相往来。”
明月夜说出此话的时候,脸上平静无波,情绪化作一条被拉直了的朱红长线,没有一丝一毫的曲荡。
蓦然回首,瞪大了双目的夏问筠瞬间与明月夜对视,但抱着一丝希望的她却只能看到明月夜那双无情的黑眸,虽然那里倒映着她回风流雪般的身影,但却无法拨动黑眸主人内心的那一滩平静的湖水。
“明哥哥,我不信,我不信,你舍命挡在我身前的一幕,小筠至今铭记在心。”夏问筠香肩轻轻地耸动,鼻翼更是微微有些抽动,爱哭的双眸中更是微微泛红了。
“前辈,晚辈告辞了。”明月夜对着飘荡在空中的千凡上人作了一揖,没有接夏问筠的话,将自己拥有的第一件法宝放入腰间的储物袋,转身就要离去。
“明哥哥,明哥哥。”明月夜转身离去的身影让夏问筠心中蓦然一慌,喊了几声明月夜的姓名,却换不来对方的理会,脚下脚步一动,便要追了上去,杏黄色的衣裳引起一阵风动。
“站住。”千凡上人没想到自己这个徒儿居然还要追上明月夜,单手对着夏问筠的身子虚空一握,口中吐出一个“缚”字。
自由自在地在这片草地上游走的山岚忽然一滞,接着对着一道杏黄色身影涌去,将夏问筠捆得紧紧。
“师傅,我跟明哥哥说几句话,便随你回去。”
千凡闻言,却是无奈地切断了术法,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夏问筠这么冷淡的声音,曾经亲密无间的师徒关系上破开了一道伤口。
杏黄色的身影在随风摇曳的小草间灵动飘飞,眨眼间便接近了停住脚步的明月夜。
一身青色长袍的明月夜抬头看了看远处天空朵朵白云,口中喃喃念道:“云在青天水在瓶。”
“明月夜,我恨你。”夏问筠耳中听到明月夜的言辞,脸色一白,双唇一张,说出了一声明月夜早有准备的话来。
“那就恨吧,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就要走了。”
山岚中闪过一道杏黄花影,一道绿光飞向明月夜而去。明月夜伸手在肩膀上方的空处一接,出手处是一枚暖玉般的触感,双目朝手中之物看去,却是一愣。
“我不要这么贵重的东西。”说着就要将手中的葫芦扔回,但夏问筠身子一晃,已经回到千凡的身边,苦笑一声,明月夜最后还是收下了碧绿葫芦。
当千凡上人带着夏问筠划过长空,消失在青天白云之间的时候,明月夜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痴痴地看着远处天空,一行清泪,滴在了草丛当中。
……
十天后,陇西城。
高大青翠的山峰下,一座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的城池建筑在半山腰一方突出来的平缓山地上,耸立高大的城墙上更有执勤的士兵守护着,城门处排起了好长的一条长龙,正等待着接受城门士兵的盘查,而在这条人群长龙当中,一身普通人家打扮的明月夜正在其中。
“你,你要进城干嘛?”全身铜甲的士兵将手中一张画与排队进城的一名矮小老汉对照一番,发现不是要捉拿的人后,开口问道。
矮小老汉敬畏地看着铜甲士兵,畏畏缩缩道:“大人,我是来探亲的,我大哥就住城里,是云飞铁铺的师傅。”
铜甲士兵点了点头,示意老汉进城,老汉喜出望外地谢了一声,赶忙向高大的城门走去。当明月夜面前一位背着满筐的药材中年男子在铜甲士兵的盘查下也进入陇西城后,士兵傲慢地朝明月夜看去,眼神一愣。
士兵端详明月夜的同时,明月夜神识在铜甲士兵身上一扫,心中惊疑一声,却是没有表露出来。这铜甲士兵身上穿的,居然是一件下品灵器,这陇西城不愧是附近最大的坊市之一,连最低级的城门守卫也能穿戴灵器。
这名负责盘查的铜甲士兵看向明月夜的目光却变得有些奇怪,在他眼中,明月夜再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凡人,尽管明月夜身穿着最为普通得粗布麻衣,但那眉清目秀的面容上一对散发着无穷无尽诱惑力的眸子却出卖了他的身份,铜甲士兵心中一凛,暗惊道:“修士,而且是比自己修为还要高的修士。”
将明月夜的容貌与手中的画像对照一番,铜甲士兵却无法在明月夜的脸上捕捉到与画像上一丝一毫相像,松了一口气,随即对明月夜问道:“先生此番进城是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