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惊喜，乐文谦不由循声看过去，却见擦身而过的同样是一艘普通渔船，但见船舱，却不见船上游人。
忽的，一个秀丽的脸颊从船舱后面探出来，美目明眸，面庞似清水芙蓉，赫然是当日仅仅留下一封书信匆匆离开的甄家小姐甄琰。
“甄小姐？”乐文谦也是一怔。没想到在这渔船上和甄琰不期而遇。
“快停船，停船。”甄琰疾声叫道。乐文谦这边亦是叫船家停船。
“琰儿妹妹，是何人？”一道清润的声音从甄琰船中传出，接着一张明丽面庞探了出来。
好美！乐文谦不由一叹。名花倾国两相欢，长的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不知这位姑娘是谁？莫不是又是秦淮八艳之一？
两船并在一起，甄琰已然站在了船头：“乐大哥，月英姐姐在船上吗？快请过来一叙。”
乐文谦看了看刚才那女子，顿见刚才那艳丽美人脸上微微皱眉，将头收了回去，不由道：“是否不大方便？”
甄琰回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乐大哥怎地扭捏起来？放心吧，媚儿姐姐不会在意的。”
乐文谦当下给了船夫船资，迈不过来，刚在船舱上站定，便听船舱里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咳嗽声，显然是出自于刚才那艳丽美人。
甄琰像是没听见一般，颇为热情：“乐大哥，月英姐姐呢？”
“月英并未前来，尚在江宁。”
“哦！”甄琰应了一声：“乐大哥，请进舱。”说着，甄琰当先走了进去。
乐文谦发现甄琰比之当初热情了许多，不知是不是身在其家乡的缘故，亦或者是月英和甄琰之间有什么秘密？乐文谦还记得，甄琰离开那天，遣甄管事甄镇送了书信过来，但是那书信却被月英拿着，始终不曾给你自己看，而且躲躲闪闪模样。
“乐大哥，快进来。”甄琰的声音在船舱里响起。
乐文谦撇开烦乱思绪，微微有些后悔踏上这艘渔船，但此时已经到了船上，当下躬身走入舱内。
进船舱后，乐文谦顿时发觉这小船虽然看起来似一般渔船，但里面装潢之考究却远非一般船只可比，倒是和那天柳如是的花船内部构造相若，不过熹微地方还有些不同。一张小桌子摆放在船舱中间，桌山摆着几叠小菜，看上去十分精致，甄琰和刚才探头出来的女子端坐于两侧，不过此时那艳丽女子在脸上蒙了纱巾，将面庞遮住。
“乐大哥请坐。”甄琰微微欠身。船舱高度不足，上身摆摆，做出行礼模样。
乐文谦弓着身子，对甄琰，蒙面女子微微点头，连忙坐下。只见甄琰微微一笑，那女子亦是淡淡点头。
“媚儿姐姐这位就是我小妹向你提过的乐文谦，乐公子。乐大哥，这位是顾媚，顾姐姐。”甄琰介绍道。
乐文谦心道此人果然是秦淮八艳之一，原来是顾媚，顾横波。
“原来是这些时日名声广播的乐文谦乐公子，‘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乐公子大才，顾媚佩服。刚才失礼之处，还请见谅。”顾媚微微一礼，说着话，将面上纱巾取了下来。
船舱陡然一亮，甄琰，顾媚两人相映成辉。
乐文谦略略比较，甄琰之美更似仙子清幽，生人勿进，那日所见柳如是虽然亦有一种仙子之美，但更像是瑶池仙子留恋红尘，这顾媚便是人间美人，带着人间烟火气，却不觉俗气，尤其是直言刚才失礼，没有半点做作，让乐文谦眼前一亮。后世人柳如是称女丈夫，更多是指其气节，而这顾媚则是行为举止更见大气，性格直爽。
“早就听闻顾媚姑娘艳名，今日一见果然美绝人换，得见姑娘真容，文谦之幸。”乐文谦道。
“媚儿虽然不丑，但琰儿妹妹才是国色天香！”顾媚突地看了甄琰一眼，轻笑道。
甄琰脸色顿时涨红，回来后将在江宁发生的事告于了姐姐，不料姐姐竟然此刻挪揄自己，心中有些暗怪姐姐，却又有些欢喜。心里又生恐乐大哥生气，甄琰连忙举起酒杯：“乐大哥，媚儿姐姐，我们共饮一杯。”
“呵呵。”顾媚轻声一笑：“是该共饮一杯。”
“媚儿姐姐。”甄琰娇嗔一声。
“请。”乐文谦装作没听见一般，说了一句。
三人饮了酒，甄琰连忙为三人满上。
“琰儿妹妹，姐姐有些不胜酒力，你与乐公子共饮吧。”
甄琰拿着酒瓶的手顿时抖了抖，脸儿红的似欲滴出水来。
顾媚轻笑一声，不再调笑甄琰，看向乐文谦：“乐公子，传到南京仅仅剩下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两句，不知其他几句是，这诗的名目是？”顾媚询问起来。
乐文谦当即将鲁迅的原诗说了，自然面不改色的说成是自己所作。
“自嘲？”顾媚轻声念着：“听闻乐公子曾经卧病在床五年时间，果然运交华盖，顾媚敬佩，顾媚敬乐公子一杯。”
“请！”
“乐大哥，是何日到的南京府，现在住于何处？”甄琰脸色恢复了些自然，询问道。
“昨日晚上，水仙阁。”乐文谦说罢，发现顾媚，甄琰神色微微一变。这是何意？
“莫不是有人为乐大哥订购了房屋？”甄琰问道。
“不是。”乐文谦当下将昨晚之事随意说了，和元芳兄，敬礼兄斗嘴之事略过，之说救了一人，那人慷慨匀了一间房子出来。
乐文谦见两女似乎未曾听说昨天的事情，连忙转移开话题，免得提及自己登上柳如是花船这等尴尬事宜：“甄小姐，顾小姐，两位这是去往何处？”
“乐大哥，莫不是月英姐姐不在，乐大哥便和琰儿生分了？”
乐文谦无语：“琰儿。你们这是要……”
“乐大当罚酒三杯。”甄琰叫道。
“不错，当罚！”顾媚一旁叫道。听顾媚这么一说，甄琰脸儿又红了起来。
乐文谦无奈，只得连饮酒三杯，余光瞥了甄琰一眼，一个多月未见，本以为和甄小姐生分了些，不料这甄小姐比之曾经热情了许多，曾经那个生人勿进的甄小姐似乎只存在于梦中一般。
见乐文谦十分豪迈，举起酒杯便饮，不见丝毫扭捏，顾媚眼神中满是赞许之色，果然横眉冷对，气概豪迈，难怪琰儿妹妹知道乐公子有妇之夫，还这般倾心于他，但随即想到琰儿妹妹身上有了婚约，而且要嫁于那样一个纨绔公子，不由一叹。
“乐大哥，昨日媚儿姐姐在琰儿家中居住，欣赏珠宝……”说到这里，甄琰声音顿时小了下去，小心的瞧了乐文谦一眼。
顾媚微微疑惑，但脸上却满是喜色：“琰儿妹妹制作出一种新的戒指，十分美观，镶嵌珠玉在上……”
顾媚的声音戛然而止，突地发现乐文谦手上正戴着一枚戒指，款式正是在琰儿妹妹那里看到的，不由一愣，隐隐发觉刚才为何琰儿妹妹突然不说话了，似乎这种新型戒指和乐公子有些关系。
乐文谦在听到顾媚说起戒指时就想将手放下去，但还是晚了一步，甄琰低着头不说话，顾媚不知说什么话，场面顿时尴尬下来。只见甄琰将手悄悄缩了回去，但乐文谦已经看见甄琰手指上佩戴的正是当初自己给柳月英制作的第一枚戒指。
“对了，琰儿，上次你匆匆离去，不知所谓何事？”乐文谦只能主动开口，避免这无言的尴尬。
“嗯，是家里有些事情。”甄琰小声道。似乎不大想谈这个话题，而且声音中刚才的欢乐也少了些。
“琰儿妹妹要和府尹大人的大公子订婚了。”顾媚突然道。
“媚儿姐姐？”甄琰顿时抬起头来，惊呼道。
订婚？府尹大人的公子？乐文谦不由瞧向面色涨红的甄琰，虽然才来到南京两日，却已经听说了应天府府尹刘士祯的大公子刘琦是个纨绔，没想到甄琰居然要嫁于他？似乎这刘琦已经有了妻室？
甄琰的眼神有些闪躲，避开了乐文谦的眼神。
一瞬间乐文谦生出很不舒服的感觉，夜莺儿死前倒在自己怀中那一幕再次浮现在自己脑海中。
“琰儿妹妹以平妻的身份嫁入刘府，不过听说刘琦的妻子是当朝二品大员的女儿。”顾媚似乎在自言自语，但声音却又颇大。
甄琰想要阻止，不知为何举了举手，又放了下去。脑海中却是想起乐大哥一天内寻找到银子的事情，虽然没有亲见，但是听章爷爷，甄镇等人向自己述说当时事件的情景，便是章爷爷也说的逸兴遄飞，似乎有乐大哥在，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甄琰心中知道，乐大哥深爱月英姐姐，但是如果能够和乐大哥在一起，便是做妾侍也愿意。
顾媚见乐文谦不说话，脸色略见苦楚，以为是惧怕了刘琦家世，心头不由生出一丝鄙夷来，横眉冷对，但是真正面临事情的时候便怂了？琰儿妹妹这般对你，便是连这点勇气也没有吗？果然痴情男子负心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