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客居,唐卿微垂首,脸色不是很好,几上的碧茶早已没有了热气,隐在暗处的小眷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今日虽然他晚到了些时辰,亦未曾现身,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非三小姐不娶?”小眷走出那片阴影,脸上白玉的面具很别具一格,似是剔透的却又不是那般晶莹,竟像是有液体在其中流淌。
“小眷,你觉不觉得顾丞相反应有些奇怪?”唐卿缓缓回过神,却答非所问。
小眷暗叹,“你的态度也很不正常。”
“说真的,作为唐家人的使命,我必须得这么做,那我也要娶一个我喜欢的,就算不喜欢也不能是讨厌的,对吗?”
小眷不可与否,“你不是还有另外两个选择么?”
“唐家情报几时出过错?”唐卿改坐为半倚在贵妃榻上,微眯了眼,“那李显当年可是踏着他老师卓老一家子上的位,她那女儿李沐妍就更恶心了,虽是美人,可那一副人前柔顺人后歹毒的心肠我可受不了。”
“再说本朝唯一的异姓王秦战,他的独女北堂闻颂,却是赐了皇姓,随了皇家闻字辈的郡主,最喜舞刀弄枪,相貌普通了点,笔墨差了点,性子蛮了点,可自有王公贵族抢着求着娶,你,就免了。”小眷接而如是道。
唐卿毫无形象的给了个哀怨的眼神,“你都知道还要问上一遭?”
“不知道你对女人的喜好罢了。”小眷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这个人平日里总一副邪少的样,私底下就是一无赖。
“不过这顾家女儿的情报,实质上有些出入了。顾梓吟是娇艳烂漫,闺秀千金,却也不乏一颗玲珑心。而顾妃岑虽然与情报写的毫无出入,但我看来却绝不会仅限于此,什么第一才女,清秀淡雅,性子懒散,那应该不过是她给别人看的。至于那婚约不知她自己可曾听闻过?”他识人的本事可是公认的好,很少会看走眼的,何况那顾妃岑给他的感觉跟眼前之人还有那么几分相似的味道。
此次唐卿亦没看错,这自是后话了。
“看起来,你对这位三小姐评价很高!”
唐卿拿起一个空杯,斟了一杯茶推向小眷,“你可见过我对什么女子上过心?她却是为数不多能让我感兴趣的一个。”对你更感兴趣,心中又添了句,却是不能出口的。
小眷抬眸,“哦!那我倒也想见见。”隐在面具后的脸极难得的露出了些许兴致。
“不喝么?”唐卿瞥了瞥小眷,“你还真的不在人前摘下面具啊?多少年了?”
“不记得了。”小眷意味深长,“我说过,终有一天会拿下它的,而且,我相信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希望吧!我拭目以待。”唐卿顿顿,“不过,明儿丞相大人已备下了酒宴,你要出席么?”
“当然。”他非去不可。
“哦!”意料之中。
“你歇息吧。”废话不多说。
“这就走?老头可是让你盯紧着我的。”真不懂,长辈们怎就唯独放心这个毫无兴致的木头?
“难不成我还得盯着你出恭、沐浴、安睡。”
唐卿一脸痞笑,“要是你愿意,我自不会介意。”
小眷很庆幸自个戴了面具,“我没那癖好。”转身,“我有自己的作息安排。”瞬间没了身影。
唐卿瞬间收起了那脾性,双眸暗沉,抬手将对面那盏杯中之物一饮而尽,他陪在他身边多久了?十年?还是十五年?亦或是他陪着那人?
面具改了几回?却一直未能见到那人的容貌……他愣愣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兀自出着神……
那厢,顾丞相正匆忙往寝居赶去,不想被拐角走来的老管家给撞了个满怀,看着老管家不住地告罪,顾丞相倒是又有了个法子,遂将其拉至跟前低声耳语了几句,只见老管家先是大惊失色,再是讶异,最后一脸了然,终了在顾丞相的示意下匆匆消失在了夜路尽头……
顾丞相回到寝居卧房,在桌前坐下,仍是眉头深锁,揉了好会子,却依旧纠结得那般厉害……
“师哥,怎么了?”顾夫人坐在梳妆台前,黛眉微颤,担忧地问道,“出了何事?”
“唐卿求娶岑儿……”顾丞相言简意赅道。
顾夫人还未听完便惊到了,起身急步来到夫君跟前,“什么?求娶岑儿?”
“没错,咱们却是不能主动回绝的。”顾丞相边将夫人摁到椅子上坐下边解释道,“这既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更是百年前天韫皇帝的密旨,若是唐家堡要求联姻,必须得尊从。”
“可怎会是唐家堡?”顾夫人的忧心并不比顾丞相的少,“师哥…他不该是知道你了?…”
“应当不会。”顾丞相思索道,“当年的曲天藏不过一刚出山的毛头小子,又只一面之缘,他岂会联想到现今的顾沧曲,再者,他亦不会知道岑儿是兮妹你的女儿。”
犹记得,当年还是稚童的顾沧曲被父亲秘密送出拜师,化名曲天藏,拜得便是其夫人凌扬兮的师傅,只那时扬兮乃襁褓婴儿,便作了师妹,两人算是青梅竹马,只是不曾想造化弄人,中间出了个唐孝平。而此次唐孝平抱恙未能上京便是顾丞相筹谋的,几人终归不能打了正面。
顾夫人闻言心中了然,合该是无巧不成书,“即便如此,岑儿又如何能嫁?”
“这为夫岂能不知道!”顾丞相拉住夫人双手,为难却又坚定地说到,“此般只能委屈吟儿了!”
“可梓吟……”顾夫人为难了,如何舍得那个讨人喜的贴心女儿,“师哥,还有别的法子没有?我如何能连累你和女儿呢……”
顾丞相起身揽过夫人,“咱们夫妻间何谈连累!如今,我已告知岑儿从小就已有了人家。”
“有了人家?”这可瞒不住!唐家堡的势力……
“就说许给了逐弟。”顾丞相早知不论许谁家都不是能瞒住的,唯有无从查起的才能成事。
“逐弟?可府上的人都知道逐弟是妃岑他们的先生。”
“你且放心,我已让老管家散话去了,就说岑儿自小就是许了濯家的,不过没多久濯家没落了,这婚事便给隐了下来,只双方父母知情。当年濯家只余逐弟一人,又无可生计的,这才找了西席这么个说辞请来府里住着的,现今逐弟想着重启家业遂于月前离开了。”顾丞相这话里也并非全是虚言。当年逐弟那门第确不低,四代同堂,亦是想过两家结亲的,不过不是这两孩子。只可叹,知人知面不知心,遭人诟病,竟是落了那般光景。
顾夫人下嫁时那事情早已过去大半年,她虽不知当年因由,但现下听夫君这般道来亦是觉得半真半假的,倒也真像那么回事。
“如今,府里怕是已经传起来。”
“这要是瞒过去了……”顾夫人实在无法心安,“那梓吟……”
顾丞相心中亦是不舍,却也无法,“眼下,这是最好的法子了,无论怎样,岑儿定不能嫁去唐家,唐家又强要娶,唯有让吟儿去了……最好那唐家能就此作罢。”
“但愿。”顾夫人暗叹,“这事要和孩子们说明么?”
“暂且先不说。”顾丞相又是几经思量,“再者找个说辞把婚事拖起,好歹这还有两年女儿才及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