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高楼林立，车声喧嚣。
何信握着方向盘，在马路上缓慢行驶。
不对劲，不知道为什么，多年战斗的直觉令他感到不对劲。自从退出那个世界，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微微抬头，透过挡风玻璃看向远方的天空，天气相当明媚，几朵云从蔚蓝色的天空中飘过。
把车停到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后，何信乘电梯回到地面，走进自动门，摁上指纹，7点57，和每天一样刚刚好。
公司大厅中央半透明的全息投影用柔和的电子合成音播报着新闻。
“新一代量子通信网络构筑进入第二阶段，LX公司发言人潘文成今早发布新款……”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他现在的身份是量子通信工程师，在LX公司上班，家里有妻子女儿，他离开那个世界已经太久了。
呼了两口气，抻了抻西装领子，像自我安慰一般对着电梯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自言自语，“加油，机器！你行的！”
机器，多久没人这么叫自己了……
走出电梯，何信的神情已然正常，不时和迎面的同事打着招呼，一切自然正常。
在办公室一整天，喝喝茶画画图纸，中午和同事去食堂吃顿饭，下午继续喝茶聊天，一天一下就过去了。
傍晚，何信开着车驶出公司，街灯一盏盏闪过，光影交替中他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即使外面烽火连天，这个国家也闻不到一丝硝烟的味道。
汽车缓慢但平稳地驶进小区，在自家的停车位停好车后，何信走进楼下的便利店。
卷纸，抽纸，洗衣液，剃须刀片，牙膏……一件件生活用品被整齐放进购物筐。接着是奶糖，冰淇淋，小蛋糕。他看见装饰品货架上摆着一个很可爱的小蝴蝶发卡，也拿下来装进了购物筐。
柜台上，何信递出信用卡，正准备输入密码。
突然，一种浓烈的威胁感从身后传来，猛一扭头，糖果货架前有两个身影。
一个十五六岁样子的少年拎着购物筐，另一个十来岁样子的小女孩正踮起脚尖努力想够到货架上的糖果。
少年黑发乌眼，没有异样，女孩倒是一头过腰的银发，五官看起来像外国人，眨巴着金色的眼睛。
少年笑着帮女孩拿下糖果，又在货架上拣了几袋放进购物筐，牵着女孩的手走出糖果货架的通道，离开了何信的视野。
银色的头发……何信皱了皱眉头。
“何先生！？”收银员的喊声把他唤回现实。
“哦！……”何信一惊，反应过来后赶紧输入信用卡密码。
收银员把一筐东西次序装进塑料袋，扎好袋口后递给何信，“何先生工作很累吧，今天都愣神了呢。”
“哦？”何信一愣，笑着点了点头，“是啊。”
刚走出店门，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那块半透明的薄片，显示的是妻子的号码。
有很多当年的习惯现在还没有改过来，何信从来不设置联系人称呼，在石墨烯和量子通信技术没有运用到手机行业之前，手机是一种极端容易被盗取资料和窃听的通话工具，即使现在的手机非常安全而且他也没有可以被窃听的东西，他还是把以前那套习惯保留了下来。
接通电话后，那端传来软糯的女人声音。
“阿信，回家了吗？”
“在楼下了。”
“哦，那你赶快上来，家里来客人了。”
“客人？”何信动作一僵，“什么客人？给我描述一下。”
“哦，”女人那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看起来十五六岁，白色头发，外国人相貌，说是在国外和你认识的朋友……对了，是男的。”
何信心里“咯噔”一下，汗滴又出现在额头，“能详细点吗？”
“再详细啊……”女人那边有停顿了一会，“阿信不是就在楼下吗？上来不就知道了吗。”
知道女人语言表达能力欠佳的何信赶紧把手机塞回裤兜，也顾不上等电梯，推开应急楼梯门就往上冲。
二十四层楼梯，何信没怎么喘气就冲了上来。看到楼层显示25，何信推开应急通道门，顺着走廊来到自家门口。
“滴”的一声，指纹锁打开，门后就是他多年营建的“家”。
一个白发少年身着不知哪国军装坐在沙发上，女儿在一边听他讲着什么，不时露出无邪的笑容。
弘……是弘……那个恶魔一样的少年，二十年前他就这副样子，那白色的短发，黑色的瞳孔，不知道是多少人死前的最后一眼，二十年了，这幅相貌竟然完全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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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梅尼雨林。
少年兵何和元风随同自己的小队搜索这片原始森林，雇主的敌对势力在此处隐蔽着一处大型制毒厂。
在帕加这个国家，毒品如同矿泉水一样泛滥，法律如同纸一样单薄，竞争对手雇佣雇佣军打击敌对势力是常有的事。
何是组织从人贩手中购买的孩童，他的身世信息只有一个字：何，据说是他的姓，在他的祖国，人们都是一个字的姓，一两个字的名。
何自从有记忆以来就在接受“铁刃”雇佣兵团的教育，从小学习怎样杀人，“机器”这个外号不知何时就扣到了他的头上。
天空飘着黏黏的绵雨，何手持步枪稳步向前，走过的地方草叶没有一丝晃动。
越发接近工厂，危机感越发强烈，枪声突然从身后响起，几个队友倒地。
何赶紧卧倒在地，子弹从四面八方射来，何明白自己是中了圈套。
趴在地上举枪还击时，一发子弹穿透他的手臂，小口径枪弹翻滚着撕扯肌肉，带着骨骼碎片从手臂另一端翻滚而出，靠剩余的动能穿透后背进入腹腔并留在了里面。
“啊！——”血肉混杂着骨骼碎片溅洒在他的头顶，手已经无力抬起，步枪也从手中滑落，砸在泥地上溅起的泥水洒在何因痛苦而大张的嘴里，血水与泥水在口中混合，腹部与手臂传来的剧痛令他撕心裂肺地嘶吼。
“机器！”在意识开始模糊时，他隐约还听见元风在叫自己，更加模糊的破空声和呼啸声似乎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炮弹？轰炸？随着血液的流失，脑子转动起来格外费力，各种混乱的思绪使得简单的思考也无法进行。听觉，慢慢消失，对外界的知觉开始淡薄，最后，大脑如同生锈了的机器一般运转迟钝。
“我……不想死啊……”吃力地挤出最后一个念头，大脑停止运转。
再次睁开眼睛，还是在这片森林，何发现自己没有死，自己此时坐在一套奇怪的设备里，那个白发少年就笑眯眯地站在自己身前，元风几人站在少年身后。
环顾四周，远处有一个大坑，被折倒的树木上还挂着火花，正随着细细的雨丝熄灭。原来的敌人全数不见，离他不远的地方多了几摊红色的马赛克。
那个少年笑着露出一溜瘆人的白牙，“我来这个世界度假，给我当导游吧。”
他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这个叫做“弘”的白发少年救下来。接下来的半年里，他就带着弘满世界走，给弘介绍这个星球的民风民俗。那些在组织里为了执行任务而学习的语言和文化知识反而成了“导游”的技能。
半年里，弘也时不时地教他一些战斗技巧，对，拿真人的命来教……
到了“某大型制毒窝点”这样的地方后，弘就会用这些人的人命来教何格斗，半年后，弘悄无声息地就走了，他也被教授了一身本事，如此十年闹的西洲不得安定，直到十年前才收手退休，在自己姓氏“何”后面加上“机器”的东洲语言谐音“信”，以“量子通信专家”的身份混入东洲，将生活稳定下来。
听起来很长，十年十年的。
他7岁开始杀人，碰见弘那一年16，现在他36。
即使他在见弘之前杀过无数人，他还是没有见过杀人技术那么纯熟的人，弘杀人，一击致死，毫不拖泥带水，简直如艺术一般。
后来那十年，他没有继续杀人，他有了自己的姓名，遇到了这个傻气的女人，有了这个可爱的女儿，他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和那个圈子有任何关系。
但是现在，这个白发少年，容颜依旧如二十多年前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爸爸！”小女孩看见站在门口的何信，笨手笨脚地朝这里跑过来。
放下塑料袋，何信一把抱起女孩，用下巴上的胡茬蹭得小女孩吱吱笑。
“小宝贝儿，在家乖不乖啊？”
“爸爸，糖！”小女孩先伸出小手。
“好好……”何信放下小女孩，从塑料袋里掏出一支棒棒糖，仔细剥去糖纸，递到女孩嘴前。
“啊——”何信做了一个大开口动作。
“啊——”小女孩也大张开嘴，何信轻轻地把糖放进女孩嘴里。
“爸爸好棒！”女孩开心地一蹦一跳回弘那边，“爸爸，这个大哥哥说他是你的朋友，以前和你一起在外国打仗！”
何信只能苦笑。
这时，一个黑发女人从侧面的厨房端着一盆汤走出来女人三十来岁，不是非常漂亮，但是笑起来很甜，声音中带着独特的软糯。
碰见这个女人是何信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十年前，二十出头的女人年轻气盛地选择了战地记者这个职业，生在和平国度的女人不知战争为何物，凭着年轻的无知和热血就进入了战区，稀里糊涂地就到了何信的雇佣兵团采访，炮击来的时候女人竟然不知道进掩体，一个人抱头蹲在空旷地上尖叫。
是何信，在炮弹的呼啸声中冲出掩体，一把把这个来自自己故乡的女人扑倒在自己身下，炮弹爆炸，弹片肆虐，数枚弹片划过甚至嵌进何信的背后，但是他一直紧紧抱着这个在自己怀里嘤嘤哭泣的女人，即使炮弹的声音再大，那细弱的哭声依然那么清晰。
当然还有那d罩杯贴胸口的……咳咳…不对，严肃，正经……
如此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女人本来想继续做记者，无奈语言表达能力实在欠佳，只能放弃。何信也是在这个时候把雇佣兵团交给元风，自己回到祖国，找了一份收入颇高的工作，养着自己和女人，后来有了孩子以后，一切都稳定了下来，他再也没有和那个世界联系过。
女人当年曾经写过一篇报道，把两军交火描述成“两边互相开枪，打死了很多人。”，何信现在提起这个梗还会哈哈大笑。
这十年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十年，女人贤惠，温柔，持家，还做得一手好饭，老丈人那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看着自己稳定高收的工作，也没有反对什么。有了孩子以后，看着孩子慢慢长大，一天天可爱，日子平淡却快乐。他知道，弘是过来毁掉这一切的。
“阿信！”女人看见何信站在门口，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放下手里的汤盆后，立马过来接过何信手中的塑料袋和外套，“阿信，那个少年说是你的朋友，我就特地给做了一桌菜。”
何信捏了捏女人的脸，在女人额头上亲了一口，“谢谢，他确实是我早些年认识的朋友。”
“这是干什么！”女人羞红着脸锤了何信一拳，“都是孩子他爸了，还那么不正经……赶紧招待人家去！”
“行了，宝贝儿，忙去吧！”
挂好衣服，收好塑料袋里的物品后，女人又进去厨房开始忙。
何信在弘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目光复杂地看着和女儿闹的挺欢的弘。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啊！”弘的声音一如二十年前，连笑容都一模一样，“才二十年，你都成了大叔了啊！”
“才……吗。”何信有点自嘲，“是啊，二十年可以让凡人改变很多，却无法在你身上留下痕迹。”
“别那么忧伤嘛，”弘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笑容，“你们星球真的很惹人喜欢，简直就是正确发展的标准，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意思？”何信不解。
弘没有回答，朝着女孩努了努嘴。
何信顿时明白，对女儿说道，“欣欣，爸爸要谈事，你先去玩具屋玩一会好么？”
女孩鼓起小嘴，“爸爸，我要看《乌拉拉小魔仙》。”
“真没办法……”何信只能掏出手机，打开动画片，递给女儿。
看着女儿欢天喜地地跑进玩具屋，何信满脸的无奈和宠溺。
“啧啧……当年的少年兵啊……”
何信苦笑一声，“我当年和她那么大就开始杀人，我不想让她接触到那个世界的话题。”
“你小子倒是不会起名啊，何信，何欣，就不能不揪着xing不放吗。”
“讲你的事。”何信干脆利落。
弘倒是有点无奈了，“真是的，就不能叙叙旧吗……我过来的时候看了你们这的资料，你们发展的很快，二十年前我来的时候你们还在用液晶显示器，才刚刚掌握磁悬浮技术。才二十年，悬浮车，虚化显示器，眼看着光子引擎的模型都要做出来了。最让我惊讶的是，你们竟然熬到去年才把反应堆变成核弹。”
“核弹不可靠，不是吗？”何信相当淡定。
“不不…”弘摇头，“只是你们去年才掌握控制或者说安全使用核爆炸的方法，那些急着拿核弹杀人的文明基本都死绝了。”
“核弹自有用处，杀人只是其中之一。”
“想知道为什么吗？”弘笑得越发诡异，“我来的时候可是把你们星球的数据库都偷窥了一遍哦～”
“讲。”何信干净利落。
弘没有在意何信的态度，“是你们要进入星际大航海了哦，你们的光子引擎大概十来年能投入实用，离你们最近的恒星两光年，在你们这样定向能武器功率不足的情况下，核弹负责解决一路上的空间体，不是用来杀人，很好。”
“是吗，这么快……在你们面前还是任人宰割的程度吧。”
弘倒是有点无奈了，“要总把我们想成那种文明，虽然你们的导演脑洞都大的很但是他们电影里的剧情我至今没有见过实例，只要智商过两位数就知道你们星球上那点物质搁小行星带一抓一把还能打包带走，放着大个的能源星不用非得到你们这住着几十亿人的破行星抢的文明连大气层都飞不出去，别跟我提有机物，有机物合成公式我小学二年级就玩烂了，人家星际文明也不缺你们几十亿壮劳力，其实就是你们自己瞎yy。”
一席话说的何信语塞。
“我倒是见过，”弘继续说道“碰见其他文明开半天会yy别人怎么残害自己yy别人比自己高级多少然后武装到牙齿和人家见面，结果一见面发现人家也是这么想的…”
“你来这什么事？”何信选择避开这个话题。
“请你帮忙。”
“我能帮到你什么。”
“是这样，”弘掏出终端随手扔在空中，关于利特的信息投影出现半空。“我前阵子救下来一个末日文明，还剩几十万人需要重建社会，我寻思着低级文明这我也就认识你，就想让你过去帮个忙。”
“什么忙。”
弘打了个响指，投影变幻成原来在旧利特录的视频“你看，他们就死于作死，明明掌控不了核弹，还非得造出来，最后给一个超级文明一影响就互相炸了。”
“不去”何信干脆拒绝。
“为啥！”弘关掉投影收回终端。
“我有家人，有孩子…”
“又不是让你去打仗！”弘粗暴打断，“只是换个工作而已，五险一金，一周双休，节假福利，年末奖金，有啥不可去的。”
“我只是凡人，没什么可帮到。”何信继续推诿。
“我们也不是神啊！”弘相当不喜欢这种基于科技差距的自卑感“利特人也只是和你们相当的文明，让你去帮忙只是怕他们再走歪路，让你这个正确走向文明人去帮忙指挥重建而已。”
“我喜欢平淡的生活……”何信坚持拒绝。
“那我入侵你们文明呢？”弘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如你所说，你们任人宰割。”
何信猛然抬起头，“你威胁我？”
“开玩笑啦！”弘噗嗤一笑，“你们文明相当有潜力，应该得到保护，我是不会动的，至于这次的活，还是只能拜托你了，毕竟我还是你救命恩人呐！”
何信犹豫了，毕竟他这条命是弘给的，没有弘他早该死在梅尼雨林了。
“好吧，我欠你的。”考虑了半晌，何信还是答应了。
“我就说嘛，为我培养眷族，你们的文明也会受益的。”
“但愿吧……”
弘拍拍何信肩膀，“年轻人不要那么沮丧，我家老大可是好人，给他干活好处没差的！”
“你老大？”何信倒是头一回听说这个人。
“是啊，就是我家长官嘛…”弘一脸理所当然，“上回我来的时候不是说我是自己干小山头的嘛，前阵子被招安了去，现在在军队工作。这次也是我老大不放心利特那边，我才来找你的。”
何信稍微思考了一下，“我能见见你长官吗？”
“你已经见过了啊。”弘微笑回答。
“见过？”何信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弘指指门的方向，“他现在就在门外，开门去吧！”
“叮咚！”清脆的门铃声响起。
“嗯。”弘朝门的方向扬了扬头，示意何信去开门。
何信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门。
“咔嚓！”门徐徐开启，何信随之呆在门口。
门外站的是一位黑发少年和白发女孩，正是刚才自己在楼下便利店看见的两人，少年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赫然印着便利店的图案，女孩紧紧地跟在少年身边，牵着少年的手，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咬得嘎吱响。
看见何信何信呆立在门口，菲莉丝开口了，“大叔，我们能进去吗？”
你论年龄有人家七八十辈祖宗那么大了好吗小菲……
常年被自家萝莉撒娇惯了的何信一听见幼女音就下意识慌乱起来，“哦……好，请进……哦不，先换鞋……”
“哈哈……”那边弘已经笑翻了，“何信你还当兵的呢……哈哈……你果然堕落了，人家年龄都够当你祖宗了哈哈……”
恩，那什么来着……不要拿女人的年龄说事。
还有，圣爹陈老太爷说过，女人这种生物只要身高过了一米就有无限的杀伤力。
嗯，顺便提一句，何信他家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
和谐和谐和谐…………
算了，描述一下吧……
萝莉头锤你怕不怕？
就这一句，自己领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