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人!“
阮青芜走到院中,皱眉看了看沾了粘土的手,心里真心嫌弃这时的礼节。她挣扎了一瞬,终是在弄脏衣服和失礼间选择了后者,只是向他颌了颌首。
“真想不到红炉点雪的主人竟然会是阮姑娘!”楚文煜温文一笑,浑不在意她行未行礼。待离得近了才发现她身上穿着的衣衫已然半旧,头上也只有一只银钗点缀,两缕细软的发丝垂在颊边越发衬得那一张脸莹莹如玉。
这真是个奇怪的女子,与平日里见过的那些女孩儿完全不一样!若是换了旁人,哪会愿意与泥泥水水的打交道,可她却像是很乐意做这些事一般,就连方才远远瞧见的笑容也洋溢着一种莫名的热情和满足。
“我也没想到这么朴实的院落住的竟然会是楚大人这般光风月霁的人物!”她不卑不亢迎上他的目光。衣饰华贵的俊逸青年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和这院子格格不入,总觉得他应当住在锦绣成堆的高堂广厦之中。
“我倒是觉得此地甚好!”
楚文煜一低眸落到她手上,纤纤十指上俱是沾染了暗红的泥土,又见她四处张望知她是想要找水洗手。
“用这个吧,我家中仆人今日告了假,暂时没有热水!”说着,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锦帕递到了她眼前。
阮青芜一怔,隐隐闻到一缕淡雅的檀香气息。再见那锦帕白得胜雪,在日光似泛着珠光。
“多谢大人好意,不过这太暴殓天物了!”
那方帕子上虽然半点花纹也无,但从光泽来看便知道是极好的料子,迟疑了一下仍是客气的拒绝了。不过因为月事才好,她怕这阴晴不定的大姨妈杀个回马枪,也不打算用凉水洗。左不过沾得不多,一会儿回铺子里再洗也是一样!
楚文煜没有坚持,默默的将手缩了回去。
“这桌炉想必也是出自姑娘之手吧!”
说到此他的目光投向了房内,这些日子这种炉子可是风靡整个青阳城。众人争相订购不说,甚至还隐隐开始以拥有此物为荣。
他曾猜测不知是何等慧心巧思的人才想得出这样的点子,今日一见她心头便豁然开朗,没来由的觉得这种匠心别具的东西出自她手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楚大人谬赞,我不过也是借用旁人的智慧罢了”
阮青芜笑了笑并不否认,只这个东西并不是她想出来的,虽然不在同一个时空里,却也不好抢了旁人的成果!
楚文煜见她神色坦然,唇边笑意深了两分,道:“旁人的智慧能够学以致用方是智者,姑娘可知这桌炉能给大雍国的百姓带来多大的好处?!”
在看到桌炉的那一瞬,他想到的便是如此。冬日天冷,地处南方的青阳尚且寒意逼人,而北地更是天寒地坼。尤其是驻守关外的将士们,若有这么一只桌炉便不用畏惧严寒,至少夜里可以让他们睡上一个安稳觉。
“大人是忧国忧民的栋梁,然而我只是个重利的商人!”阮青芜眼睫闪了闪,这话听得熟悉,倒和长生那日说的如出一辙。
在商言商,她考虑的事情并没有那么深远,不过是想着怎样让自己多赚一些银子傍身罢了。这个世界没有后世所谓的人权,且女子地位本就低,很多时候根本连理都没法讲。就如她在莫家一般,若真个叫人逼死了难道还会有谁来为她讨个公道?
“姑娘倒是快言快语!”楚文煜不知道她内心所想,只觉她言语坦诚没有半分虚伪。他混迹官场见过的商人不知凡几,哪一个说话不是冠冕堂皇?便是这一点,便能让人高看几分!
“我是嘴笨,不会说话而已!”
阮青芜脸颊边碎发被风吹起惹得面上痒痒的,忍不住抬手挠了一下。刚一挠手指就僵了僵,她忘记了手上还沾着泥,此时反应过来不用看了知道脸上定也沾上了。
“姑娘说话过于谦逊了!”楚文煜见她在脸上挠出两道泥痕,忍不住轻笑出声。她若嘴笨那日也不会把思明那个表妹气得暴跳如雷。不是不会说话,只怕是不想浪费那个脑子,这才是真正聪明的人,知道把自己的智慧用的什么地方。
说完又将那方帕子递了出来:“还是擦一擦吧,要不呆会儿出去旁人还以为我找姑娘来做苦力呢!”
阮青芜被他一打趣也不由失笑,本来还客套疏离的气氛也因这一句玩笑话变得轻松不少。她也不矫情,道了谢接过帕子擦了擦脸,果见上面沾着两道淡淡的泥印。再一想反正都脏了,索性把手也擦了擦。
这下子,原本洁净的手帕顿时变得脏污不堪,活像从泥地里捡来的。她小心的将弄脏的那一面叠在内里,方歉然开口道:“真是抱歉,这帕子脏成这样,我拿回去洗干净后再还给大人吧!”
楚文煜并不介意,本想说扔掉也无妨,但又觉得这么说恐会失礼的让人以为是嫌脏,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说起来,那日在铺中还要多谢大人的提点!”
阮青芜捏着手中那方锦帕,没来由想起那日铺中的事,暗道这个人倒是和冷面冷心的莫淮远不太一样,看起来是个挺热心的人。
“过刚易折,万望姑娘往后行事能思虑周全!”
他临走前这一句话,回过神来愣是让她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自觉狠狠的落了王玉蓉的脸面,连带着也伤了莫淮远的面子。然而她却忽视了一点,莫淮远虽无官职在身却是天子门生,迟早都要入朝为官。她纵着阿朱阿碧打了他的妾室,如果往后有那等趋炎附势之辈再揪出此事,单是一个殴打官眷的罪名就足够让她们流徙百里。
不过,也好在王玉蓉只是个妾室!
楚文煜没想到她会提到那天的事,负手笑了笑道:“姑娘绵心绣肠,这种事即使我不提也能自己想到。只是思明的表妹当日所言实在过份,才想着提醒姑娘一二省得日后吃亏!”
当时,他还不知道她就是思明和离的妻子。后来知道后又再一次在茶楼偶遇便忍不住心头迷惑,这样的女子根本就与他口中胆小怯懦的人沾不上半点边。
想到这,他又想到当时好友从茶室外回来时阴沉得堪比锅底的神情,看着她的眼神里便带了两分好奇--那****到底做了什么把思明气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