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胜嘴角抽搐了一下好险没有笑出声来,忙低头抱拳道:
“末将见过奉将军。”
“客气”
奉敛浑不在意的摆摆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拍拍他的肩背,称许道:
“豹头虎目,身量魁伟,是条好汉子,这身筋肉,体面!”
“呃……将军谬赞。”
“典军贵庚?”
“乙酉年生人,今年三十有五。”
“可曾婚配?”
“尚……尚未。”
奉敛笑着一拍手,
“果不其然!我就说,这双膀子怕是有八百斤的气力。”
呼延胜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心下自我安慰只当是夸自己吧。他这厢默然不应,那边却贴了上来,奉敛热情的拉住他,一脸的眉飞色舞,
“我就说来时一路上见彩蝶群舞、喜鹊乱叫,今日得见,才知原来却都应在典军身上。不瞒呼延兄弟你说,我有一位待字闺中的世侄女,年方二八花容月貌,调的好羹汤,做的好女红,斧钺钩叉无所不精。与胜哥儿你正般配哩……”
呼延胜被这位小将军突如其来的角色转换弄的有些懵,略过颠三倒四的称呼,心说这位爷卖的什么药,怎么就说起媒来?再者你才多大年岁就有“年方二八”的世侄女了……
看奉太郎说的越发兴起,呼延典军手足无措满脸苦相。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觉得浑身一阵恶寒,周围的空气也起霜似的瞬间冷了下来。他抬眼一看,就见奉将军侧后的璇玑目露寒光、面沉似水,一只手已伸向了腰间的短剑。
不明所以的呼延胜还未回过神来,一道青光迅捷如电,朝奉将军的后颈就斩了过去!
呼延胜大惊失色,提醒的话还未蹦出一个字,就见奉敛若无其事的一缩首,青光擦着发髻飞了过去。
璇玑一击不中回手便刺,小臂却被奉敛抬手擒住。不容她再有动作,奉太郎身子向后一退,左手不知何时已绕过璇玑的后腰,握着她的左手一沉,将挂在其腰间已被拔出一半的第二支短剑重又按了回去。
其余诸人目瞪口呆,而呼延胜此时才完整的说了一个“当”字。
若非手中持着兵刃,两人此时的架势倒像情侣偎依痴缠了,璇玑挣了两下脱不开,扭脸狠狠瞪了奉敛一眼,擒住自己的那双手才松了开来。她噌的一声回剑入鞘,咬着下唇大步走开。
奉敛对呼延胜讪讪一笑,
“我这世侄女啊,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坏了点,动不动就舞刀弄枪的。”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璇玑闻言停住脚步,回头冷声道:
“奉将军,八叔蒙明尊恩召回归星海,而今真相未明凶手未诛,你忝列云骑,但不知置这袍泽之谊于何处?王命在身,军令如铁,莫忘了我们为何在此!”
阳春三月,山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自巫祁山至南陵城,百里山亭古道,奇山异水,天下独绝。崖间有清流急湍,道旁有古木修竹,天高地远,可谓胜境。
奉敛、璇玑、呼延胜,一个捧日军的虞侯叫孟膺,一个巫祁营暗探唤左啸,一行人此时便行在这处处花开、时时闻鸟的山亭道上。
“南陵是勾连南北的通衢,在那里驻脚的供奉、游侠、刺客、私兵鱼龙混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来人往流动性又大。这样毫无头绪的一头扎进去,真不知如何调查啊。”
道旁山水如画,视而不见的璇玑依旧眉头紧锁。
“觉得毫无头绪,那是你蠢。”
无视璇玑那能杀人的目光,奉敛伸手从路旁树上折了一枝开的正艳的桃花,用鼻子嗅了下,然后满意的插到了坐骑的络头上。
“南陵武者多,可一般庸手能胜过八哥吗?善短兵、善暗器、喜用毒,这一下就能把圈子缩小不少。”
“最重要的一点,”
奉敛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没有捉住最明显也是最重要的那根线。”
“怎讲?”
“为什么八哥会与凶手冲突。套用北国司刑官问案时的一句话,那就是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是……‘意外之喜’?”
璇玑似有所悟。
“总算开点窍了,”
奉敛击掌而笑。
“上次奉王命南下,事前约定,事毕在闻猿峡乘风驿汇合后一起北上。初十接到八哥的战隼传信,说此行有意外之喜,事关重大,他会赶赴玉泉堡详谈。言词间提到,他似乎缀上了一帮猎妖师。”
“八哥素来谨慎,他说事关重大,那这事儿就一定相当重大。这么重大的事,因八哥而生了波折,南陵城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
“前日我说,八哥没等我们便提前动手,而且极有可能是得手了,否则不会有两拨人阻截他。如若这个推断不错,那只要我们查出五天前南陵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有那些人搅了进去,那凶手自然会浮出水面。”
“而且……”
奉敛歪头咂了一下嘴,
“那个能让八哥舍命相夺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我很好奇!”
人言山中无日月,此间行路亦似如此,丘山间古道兜转了两天半,一行人终于到达南陵城下。
南陵不大,却分内外城。当年青帝南征,这里不过是一座存储粮秣和军械的石堡。三百年来风云变幻,无数来自遥远的北国中土的人们,万里迢迢跋山涉水来到这里,他们有些在这里停了下来,更多的则是怀抱欲望和勇气向更南的山野莽原进发。
对那些游侠、猎妖师、走*私商人和野心勃勃的将军来说,这里是他们功业开始的地方;
对那些折戟南荒,无力或不愿北返的失败者来说,这里将是把自己和梦想埋葬在一起的地方。
南陵就这样在十几代人喜怒哀乐的滋养下从一座石堡变成了一座小镇,又从一座小镇变成了一座坚城。当年的石堡变成了镇守将军府,当年的市镇变成了贵气逼人的内城,唯有“南陵”这个名字作为历史的见证者,继续出现在无数躁动不安的人的梦中和口中。
对于奉敛一行人来说,躁动与己无关,不安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庐江的光明王和靖湖的倾城王堪称宿敌,南陵镇守将军虽说也算一方诸侯,可名义上还是受倾城王节制的,所以严格来说,他们是身处敌境。两国虽未交兵,他们也非“来使”,真要露了行迹惹出事端,安个敌探的名头直接砍了庐江都没话说。
奉敛一行五人扮作剑侠佣兵,又统一口径备了一套说辞,这才悠悠然进了南陵城。
天南一向靠刀剑和黄金说话,他们五人都是战阵出身姿容精悍,身上宝甲,胯下良驹,鞍挂连弩,腰悬快刀,一看就不好惹。加之金子又使得足,从进城门到客栈安顿好,安安静静无一丝波澜。
在客店用了些茶水点心,稍事休憩,众人合议一番决定分几路散开打探消息。呼延胜和左啸是山南土著,便由呼延带着璇玑,左啸带着孟膺,至于奉太郎——聪明绝顶算无遗策的折木将军哪儿需要什么向导,况且他们所住的客栈不也是一处易探得消息的所在么。
计较完毕众人出门,刚到街上还未散开,就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着“回避,回避”的呼喊,众人定睛一看,一骑冠插翎羽、背插靠旗的“鸿翎使”呼啸而来,朝城门方向绝尘而去。
“这都第几趟啦!山崩啦?地陷啦?山妖出来吃人啦?整天一趟趟的咋呼,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街边一个卖胡饼的老汉赶紧用棉布遮住饼筐,一脸怨气的嘟囔着。
奉敛一行相互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喜色。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