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到林亦谋坐在房间的地板上,旁边躺着的希斯衣衫不整,除了外套被丢在一旁,希斯的棉布衬衫整个被拉开,牛仔裤的皮带也被解开了…
他看见这三人冲进来,瞪了一眼说:
“搞什么?你们没长手啊?不会敲门吗?”
“哎哟!没敲门又怎样?你怕什么?总不会你跟他在干什么好事?……”
说话的人看了一眼地上的希斯,又说:
“阿林!你该不会……”
“笨蛋!想到哪里去了啊?”
林亦谋站起来,将手上的烟蒂随意丢在地上,说:
“我只是想好好地检查他罢了……”
“检查?”
另一个眼里露出一抹猥琐,尖声说:
“检查什么啊?我看你分明是看人家长得漂亮,想尝尝味道如何……怎么样啊?跟女人比起来哪个好?有什么差别?”
林亦谋不等他说完,立刻揪着他的领子发出警告:
“够了吧?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
“阿林……”
“你们根本不知道……”
林亦谋说这句话时,其他人都明显地察觉到他好像颤抖了一下,但谁也不确定,因为他们都知道林亦谋是怎样的一个人,也没有人敢多问什么。
林亦谋示意大家坐下来开始吃东西,他继续说:
“我跟你们说个故事——我曾经在滨海公路撞死过一个人,同行的有很多人证,大家都看到了!我还下车去求证过——也就是说,我下车去看那个被撞的人。”
三人一边吃便当一边听,但因林亦谋的神情与语气都太过吊诡,因此他们都有点不自在。
“那个人被我撞飞了——我承认我开得很快——那是我第一次开车,我根本不知道仪器与速度间的互动关系,偏偏那是一部无论怎么突然加速都不会有加油上的问题的好车……谁又会知道半夜三更在那种鬼地方有人没事闲晃? “我撞了那个人,那个人躺在马路中央,我下车去看时他满身是血,也没有了鼻息,没有心跳,死了!”
林亦谋泄恨似的对其他人说:
“死了!知道吗?死了!知道死是怎么回事吗?就是‘死’!”
这三个满嘴食物的人突然一阵恶心,但是他们此刻噤若寒蝉,什么话也吐不出来。
“我怂恿同伴弃尸——”
说到这里,有人惊愕出声,林亦谋瞪了那个出声的人一眼,继续说:
“我们用帆布袋将他随便一裹,丢到路旁的草丛里去……我们一路没命地逃,我朋友大概一辈子从来没有开那么快的车吧?我们大概向前全力开了将近二十公里,然后……你们知道我们看到什么吗?”
他用锐利的表情扫了三人一圈,在那种眼神下,所有人心里就算有一丝一毫想开玩笑的意念也都会被逼回去。 林亦谋继续说: “刚刚我所说的——那个被撞死被弃尸的人就走在我们前面!那个满脸是血的人!”
“啊……阿林!你不会是遇到鬼了?……”
说的人带着取笑的意味。
“……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林亦谋站起来走到希斯身边,指着他说:
“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将这个人绑来?”
“因为他长得很漂亮?”
说这句话的人立刻被同伙K了一记。
“难不成……难不成……他是那个……”
三人中总算也有个脑筋稍微不那么差的人。
“没错!这个老外就是当晚我所撞死又弃尸的那个人!”
三人一听,一时没反应过来,一时间整个房间都静了下来。好不容易有个人在咽下嘴里的食物之后说了句:
“不……不会吧?……”
“其他人或许认不得他,甚至还有笨蛋竟然变成他的好朋友……但是我是下车仔细看他个究竟的那个人,他的长相我记得太清楚了!就是他!那一晚他被我撞死了!我说得够清楚了吧?他。被?我-撞?死?了!”林亦谋并不是第一次觉得和笨蛋说话有这么累。
“是他?……”一人说:
“他是活人啊!昨晚……他会说话也会走路……我们观察了一夜不是吗?”
“所以我说——第一,我没认错人,然后第二,他被我撞死了!千真万确!所以他——”
林亦谋吐一口气——比较像在喘气,他说:
“他不是人!”
“不……不会吧?”
三人不肯相信,一脸今天是愚人节的表情,甚至有人摇头开始笑出声。林亦谋得要非常克制才能压下自己想揍人的冲动;
“你们知道我昨晚那副药下得有多重吗?”
林亦谋没好气地说。
“嗯?很重吗?那药很贵……”
说到一半,在林亦谋的瞪视下只得闭嘴。
“我下的药量是四倍耶!普通人早就暴死了,可是他……”
大伙全静下来看着希斯。
很难置信吧?!这个人“不是人”?
除了那美得不可思议的面容之外,他并没有什么不像人的地方,他的身上是有一些伤痕,但是很淡,淡得看不出是什么痕迹,可是他会说话,他会走路,昨晚甚至还帮他们调酒……
“不是人”?——很可笑不是吗?这可不是玩电玩游戏,死了还可以重新来。
“……那……”有人轻咳出声:
“……那你绑他来要干什么?阿林?”
“……我也不知道……”
林亦谋整个脸垮下来,灰着脸说:
“我可能……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总会醒来的啊!”其中一人问。
“
”
林亦谋沉默地抽着烟——是啊!他总会醒来的,他如果醒了……怎么办呢?
如茵自风貂那边领了第一份薪水——她好高兴!
这个月她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练习技术与一些简单的训练,但风貂帮她洽谈了几个简单的插图工作,做得还蛮顺的,每一笔费用都不多,不过是如茵所喜欢的工作,所以她非常乐意做。
如茵回到房间,将那装着薪水的厚厚的信封袋端正地放在小茶几上,她盯视着那个信封袋若有所思,然后抽出五张千元大钞装到一个小塑料袋里,最后再装到另一个信封里去。
唉!已经一个月没有寄钱回家,不知道妈妈有没有钱过日子?哥有没有寄钱回家?……
如茵摇摇头。
算了!他不回家挖走妈的钱就算老天保佑了,还指望他拿钱回去供养老妈?别傻了!
虽然……虽然……她的收入不多,不过,她还是决定只要有收入就寄一部分回家给妈妈,要她丢下妈妈不管真的办不到——没钱当然没办法,但有钱的话……她还是会拿出来奉献给妈妈的。
她满心烦忧地入睡,心中乱七八糟却又充满兴奋……
昏睡中,她的电话响了,她本能地看一下夜光表——凌晨五点,距她的起床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如茵皱着眉起来接听,才“喂”一声,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她哥哥白国城的声音。
“小妹吗?我……我可以去你那里吗?我现在……就在你们大楼下面……”
如茵如遭电击一般猛地跳起来,大声说:
“想都别想!”
她想立刻挂掉电话,但是白国城在电话那边哀求说:
“小妹!求你别挂我电话,我手机没缴钱被停,现在只剩三块钱给你打电话了……附近只剩这一台投币式公共电话……”
如茵没有说话,她不想再相信这个血统上是她哥哥,可是实质上看不出他做了什么哥哥该做的事的混账东西了。
“……你还有脸来求我?你这个废物!”
虽然如茵用这样的字眼责骂他,但听在白国城的耳里,着实让他松口气。
如茵骂他而不挂电话,就表示他有机会——表示如茵还愿意听,长期在吴明沤与其身旁的众女间低声乞怜,他太知道女人是怎么回事了,更何况是如茵,和那冷血的吴明法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小妹!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能不能原谅我一次?我……我两三天没地方睡了……也没东西吃……”
“……我可以拿泡面给你,你去便利商店泡吧!但休想再进我的门!”
“小妹!你不能这么无情!我是你哥啊!”
白国城饥寒交迫,大声吼道。
“你是我哥?你何时做了哥哥该做的事?”
如茵满腔愤恨,但她还是察觉到了不寻常的地方,她问:
“你不是很吃得开吗?再怎么样,只要你哈巴一点,吴明法那个烂女人都会收留你,至少让你睡在她的脚下!”
“吴明法……被警察抓走了,连她那群太妹……”
“什么?”
“我们……我们……我们去……抢银行……”
“你说什么?!”
如茵跳起来,她不敢相信白国城有胆子做这种事!她也不看新闻,自然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
“都是那个林亦谋啦!他说……我们未成年,失手被逮也不会判重刑,大伙儿像中邪一样全参与了……”
“你……你不要老怪别人!”
如茵戳着头,气得想踹东西,但还是忍下来了,她说:
“别人再怎么说,你自己难道不会思考吗?难道你自己没脑袋吗?你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吗?他要你去杀人,你会不会也笨到真的去杀人啊?,
“……好了!你就别再念叨了……我已经够累了又饿,又不敢回家,老妈说到处都是警察……吴明法她们太不够意思了,竟将我供出来……”
“你们那群囊种有什么意思?从来没有,只会合伙干些见不得人的坏事!”
这时,电话“嘀”地一声,想必投的钱已经快没了。如茵叹口气,说:
“你到侧门等我,警卫认得你,大楼住户不欢迎你……”
“好……”
通话刚好结束,如茵赶紧穿上外套,将房间内的所有泡面——四包全拿起来用个塑料袋装起来,然后去书包掏了掏,挖出三百元再加些零钱,她没数多少,反正全放进了塑料袋里。
她轻轻打开门,搭电梯下楼,一径往侧门走去。
侧门是扇上半部为铜铸花纹、下半部是整面厚实的门,因为很高,附近也都是24小时商店,所以一般人无法自行翻墙进来。
天已经微亮,如茵在侧门看见瑟缩的白国城,她由铜铸花纹的隙缝一包一包将泡面塞出去,最后再将塑料袋也挤出去,她说:
“我不能让你进来,你去便利商店泡面吧,那里有开水,塑料袋里有几百元,我没有更多了,我……已经不靠男人赚钱了,其他,你自己想办法吧!做些像个男人该做的事,你不能一辈子当鳖三!”
白国城接过所有东西,一一装进塑料袋内,然后说:
“小妹……我……”
“你还想说什么?我很冷,要进去了!”
如茵冷冰冰地说。
“小妹……我没有跟你道过歉吧?我……”
“你道歉我也不敢听!”
“小妹……几年前那件事……对不起!”
白国城低着头轻声说。
“……我已经不那么恨你了,但我不会原谅你,你让我整个人生的路都走岔了,我无法原谅你!接下来你要投案或去没人认识你的地方找个踏实的工作都随便你,这是我最后一次接济你了。”
如茵说完依然面无表情,但她的脸上挂着两行泪。
白国城低着头,叹了一口气,然后走掉了。
回到房间内,如茵也没有心情再睡,呆坐在小沙发上,看着天光逐渐驱散夜色。
白国城在便利商店买了一颗茶叶蛋,然后借开水——那颗茶叶蛋是因为怕店员不肯让他用店内开水才加买的。
他坐在店前的钢椅上狼吞虎咽地吃着泡面,一边流着泪
他比谁都知道他已经无处去了,这是谁造成的呢?
怪家里不够有钱让他挥霍吗?怪他不是出身官僚世家可以对社会予取予求吗?怪那个奸滑的林亦谋利用他们吗?
怪他自己笨吧!
怪他自己没主见,怪他自己没本事享受却又想要享受……
日子难过的人比比皆是,但那些人都堕落了吗?自己堕落做坏事还能怪别人吗?
他哭着把面吃完,坐了一会儿,在晨光中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