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叶无忧身上的绷带从白到灰。
三个月，地上的泥土从黝黑到雪白。
三个月，从秋收一路走到了霜降。
他一路走来看着身后的古道、皑皑的白雪、灰黑的老树丫杈莫名欢喜，这颜色分明的一切他看着是这般心生欢喜。
一道叶无忧无比熟悉的黑影从身后的古道蔓延了过来，铺在雪地之中黑白分明，无比醒目。
古道人出现在他的身后，用枯枝的手搭上了叶无忧的腕上，叶无忧依旧满脸自信的笑容，但还是摇了摇头。
然后，老人也摇了摇头，他的削瘦得如同枯枝一般的两根手指，却依旧如同三个月前一般，脉象无比平稳，亦没有丝毫的灵气波动。
“终究还是可惜了，但没有关系。”古道人又摇了摇头，松开了搭在他腕上的手，看起来有些无奈。
“但终归还是有办法的……”古道人自顾自地说着，叶无忧依旧摇了摇头，笑容如此灿烂，像极了冬日里的暖阳。
古道人忽然从他的笑容里，似乎是看出了什么。
“你找到方法了？”
古道人有些惊喜地问道，双手用力地搭在了他的肩头，枯瘦的手臂忍不住微微颤抖，那无数典籍乃是他的宗门一代代流传，哪怕是他也没有能看完这么多的书。
“嗯。”叶无忧点点头，身体被老人的双手抓住晃来晃去。
老人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松开了抓住叶无忧的双手，苍老的笑容上依旧是止不住的笑容，掺带着些不好意思。
老人只是以为缘至了，于是好心搭救一番，教导一番……
只是太过于出乎意料，这个可以称得上容貌绝美的少年竟然走出了那条悠长深邃的古道，所以老人也出乎意料地狂喜。
古道是一条秘境，只要你没有找到你想要的，你就没法真正的通过。没有找到你真正想要找到的东西，只要你选择走下去，你就只能在这里不断循环地走下去，无论生老病死，世外沧海桑田。面前是漆黑，身后是光明；找不到你就只能从身后的光明灰溜溜地退出，却不是真正的通过，走出那片魔障般的阴影。
“对了！”叶无忧似乎想起什么，四处张望，然后目光停留在一堆奇形怪状的雪堆上。
雪堆不高，大概堆到了腰间，叶无忧眯着眼睛，一脚踢出，堆积的白雪抖落，洒在叶无忧的脚上。
“你们大概等很久了吧？”叶无忧挠挠头，乌黑的长发披散，有点苦恼。
寒风凛冽，雪堆碎开，露出雪堆埋藏下的原来容貌。
那是叶无忧的两把刀，深深地插在古道外的坚实土地中，雪埋实了两把刀，刀柄上的两条鲜红的丝带在风中飘扬，像是许久无人问津的孤坟。
“咱回家。”啜着主人的欢心。手中微微用力，两把长刀脱出了雪堆，套着刀鞘的刀身上的雪簌簌地往下掉，掉在一样雪白冰冷的雪地上，似是之前就一直存在过一般，叶无忧想着真是理所应当的苍白，白的刺眼。
“这两把刀，对你很重要？”那苍老的声音在沉默许久后，再次响起。
“嗯。”叶无忧用着鼻息哼出，声音很小很无力，静静地把两把刀都背到了背上。
老人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这是两把刀都是好刀。”
“谢谢。”沉默许久后，愣愣出神的叶无忧再次出声，再次弯腰抬手谢礼，不仅仅是为师生相授之情，更为这句或许安慰或许由衷的赞叹。
叶无忧弯着腰，久久并未直起，神色认真，目光疏离在垂落的长发之间，散落于飞雪之中。
“这性子……”老人走过去，将叶无忧轻轻扶起，轻轻地拍落少年身上的落雪，旋即哈哈大笑起来，爽朗清脆，不显老态。
“我喜欢！”
……
……
四角院落的中央，堆着一些木块和枯枝，其中还参杂着一些炭块，恍惚间叶无忧总是以为那些枯枝像是古道人苍老的手，在火中慢慢地燃烧着，莫名恐怖。
然后，篝火燃起，火中的木材烧得噼啪乱响。篝火旁零散地摆放着一些肉串和几壶老酒，叶无忧和古道人都披着老人的灰裘，懒散地坐在篝火的两边，火光映得他们的脸一片灿烂。
肉串渐熟，馥郁的气息弥漫开来，老人啜了一口温酒，抽出肉串，牙齿用力地啃在肉串上。
“今后如何？”
老人咬着肉串，目光锐利地望着叶无忧。叶无忧没有故意与老人对视，学着老人的样子狠狠地撕咬着用老人全部身家换来的肉串。
“不知道，总归还是想修炼的啊……”叶无忧叹了口气，咕噜咕噜地灌着酒，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酒真烈！”
“没事！”老人嚼着肉，很认真的说：“你陪我到我百年终老之后，我许你一世荣华无忧。”
叶无忧没有认为老人在开玩笑，以老人的能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很多东西。
“算啦，我想去找一个地方。”话音落下，老人神色黯淡，叶无忧尽收眼底。
“不会是桃花源吧？”老人开着玩笑地说，很快就掩饰好了那丝黯淡与不快。
“对啊对啊，你怎么知道？”叶无忧也开着玩笑地应着，心里想着有她的地方，或许真的美得像桃花源一样吧？况且那里也的确满是桃花。
“你脑子坏掉啦！”老人很吃惊，满脸的皱纹叠起，却依旧能迎着火光看清铜铃般瞪大着的双眼。
“没有，我在找一个一入春就满是桃花的地方。”
“洛阳！”老人的脸色变化，感觉有点兴奋，像是回忆起当年的雄赳赳气昂昂的过往。
“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好地方啊！”老人想起了很多年前的纵横和那站立在无数粉嫩落花下的秀丽女子，神色飘忽，似是醉了。
“干！你明天就要走了吧？”老人问道。
“嗯。”叶无忧心想不走要是赶不上花开怎么办，心里也是无比兴奋。
“干！”
忘年交，一杯酒，对饮同醉！
两壶酒碰撞在一起，酒水洒落，落在篝火之中，火势渐旺，火光更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