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女友。”楠西看到了我,热情地介绍道,他怀里的女孩对我笑笑,算是打招呼。0.5米内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所有的幻想都灰飞烟灭,因为她怀里的女孩子有着一头清汤挂面似的乌黑的长发,单纯而可爱。我收拾好脸上的表情,若无其事地对楠西说只是路过。然后楠西像往常一样拍拍我的头,让我早点回去。
可我到底应该回哪儿去?在深夜的大街上,我如鬼魅似的晃荡了半天,不知不觉还是走到了家门口。家里的灯已经熄了,苏浓和爸爸大概应该都休息了吧,我坐在楼梯口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因为走的匆忙,我忘了带钥匙,这不是我的家,我怎么可以让里面的人为我开门。
迷迷糊糊中我竟然打起盹来,一不留神撞到了身后的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声音惊动了睡在沙发上的苏浓,他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姐,你怎么睡在门口啊?”爸爸也从房间里走出来。我的眼泪又一下子涌出来,我明白我有多么在乎这个家。
“不管怎么样,这个家的门永远是为你敞开的。”爸爸像小时候一样怜爱地摸摸我的头。
“苏浓,明天带我去看妈妈。”
其实,我怎么舍得离开。
用心去感受
蒂姆在父母离婚后跟了母亲。
蒂姆喜欢拉琴,新家附近有很多樱桃树,他便每天拿着心爱的小提琴来到院子里的樱桃树下演奏。几年过去了,他的琴技日渐提高,悠扬的乐声是他们生活中最美妙的伴奏。
然而不幸再次降临。居住区附近的化工厂发生了严重的毒气泄漏事件,距离化工厂最近的蒂姆家受到严重的污染。蒂姆经常呕吐,最可怕的是他的听力逐渐下降,医生遗憾地表示蒂姆的听觉神经已严重损坏,仅存有极其微弱的听力。
母亲狠下心把蒂姆送到了聋哑学校,她知道要想让儿子早日从阴影走出来,就必须尽快接受现实。医生提醒,由于年纪小,蒂姆的语言能力会由于听力的丧失而逐日下降。因此,即使在家里,母亲也逼着蒂姆用手语和唇语跟她进行交流。
在母亲的督促和带动下,蒂姆进步很快,没多久就能跟聋哑学校的孩子们自如交流了。樱花树下又出现了蒂姆歪着脑袋拉琴的小小身影。
看到儿子的变化,母亲很是欣慰。和以前一样,每次只要蒂姆开始在樱桃树下拉琴,她都会端坐在一旁欣赏。不同的是,演奏结束后母亲不再是用语言去赞美,取而代之的是她也日渐熟练的手语和唇语以及甜美的微笑和热情的拥抱。
可蒂姆的听力太有限,他很想听清那些美妙的旋律,但他听到的只有很轻的嗡嗡声。蒂姆很沮丧,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坏。
看着儿子如此痛苦,母亲不禁也伤心地流下泪来。一天母亲用手语对蒂姆“说”道:“孩子,尽管你不能完全听清楚自己的琴声,但你可以用心去感受啊!”
母亲的话深深印在了蒂姆心里,从此他更加刻苦地练琴,因为他要用心去捕获最美的声音。为了让蒂姆的琴技更快地提高,母亲还想了一个妙招——镇上没有专业教师,母亲就用录音机录下蒂姆的琴声,然后再乘火车找城里的专家进行评点,为了避免有遗漏,她还麻烦专家把参考意见一条条地写下来,好让蒂姆看得清楚。
可蒂姆发现,只要自己演奏较长的乐曲,有时明明超过了50分钟,磁带早到换面的时候,可母亲还看着自己一动不动。蒂姆提醒母亲,母亲忙说抱歉,笑称自己听得太入迷了。后来,只要录音,母亲就会戴上手表提醒自己,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漏洞。
樱桃树几度花开花落,在法国一次少年乐器演奏比赛上,蒂姆以其精湛的技艺和高昂的激情震撼了在场的所有评委,当之无愧地获得了金奖。而当人们得知他几乎失聪时,更觉得他的成功不可思议,有许多人把他称为音乐天才。更幸运的是,蒂姆的听力问题受到医学界的关注,经过巴黎多位知名专家的联合会诊,他们认为蒂姆的听觉神经没有完全萎缩,通过手术有恢复部分听力的可能。
手术很快实施了,术后的效果很理想,医生说再戴上人造耳蜗,蒂姆的听力基本上就能与常人无异了。
那段时间,母亲一直陪伴在蒂姆身边,戴上耳蜗的这天,蒂姆表现得很兴奋,他用手语告诉母亲:“从现在起,我要学习用口说话,您不必再用手语和唇语跟我交流了。”他甚至激动地拉响了小提琴,用结结巴巴的声音说:“母亲,我能听见了,多么美妙的声音啊!”然后他又问道:“母亲,你最爱哪首曲子,我现在就拉给你听,好吗?”
但奇怪的是,母亲似乎根本没听见他的话,她依然坐在那儿含笑看着他,保持着沉默。蒂姆又结结巴巴地问:“母亲,你怎么不说话啊?”
这时,护士小姐走了过来,她告诉蒂姆,他的母亲早已完全失聪。蒂姆睁大眼睛,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了真相:原来,那次毒气泄漏事件中损坏了听觉神经的不止是他,还有母亲,只是为了不让蒂姆更加绝望,母亲才将这个痛苦的秘密隐藏到现在。
母亲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和蒂姆用手语交流和唇语交流的。因为很少开口,如今都不怎么会讲话了。蒂姆想起年少时对母亲的种种误解,不由地抱着母亲痛哭起来。蒂姆和母亲回到了家中,初春时节,在开满粉红花瓣的樱桃树下,伴着柔柔的和风,蒂姆再次为母亲拉起了小提琴。
他知道,母亲一定听得到自己的琴声,因为她是用心去感受儿子的爱和梦想。虽然他当年在母亲那儿得到的只是无声的鼓励,但这其实是一个伟大母亲奉献给儿子最震耳欲聋的喝彩!
母亲的香椿树
我家的西园子有一大片香椿树,大约有二三十棵,母亲曾靠着这些香椿树,创造了一个神话:用香椿芽腌制的咸菜供了三个大学生。
我常常望着那片香椿树怅然若失,因为我是家里惟一一个没有考上大学的孩子,香椿树并没有给我带来幸运,而我对于那段艰苦岁月的记忆却同样是刻骨铭心。
我考上高中的时候,哥哥已上了大学,姐姐正念高三,弟弟也已上了初中,都一样的天资聪明,考学对于我们只是顺理成章的事。而我却很忧郁,忧郁的原因,是开学那天父母一脸的憔悴和忧郁的眼神。
哥哥在来信中除了鼓励我们努力学习,更多的是写他怎样节俭地度过了高中生活,他说他几乎没有订过食堂的菜,全靠母亲腌制的咸菜,而母亲腌制的香椿芽真是味道鲜美,让人叫绝。
我曾在母亲给哥姐带菜的时候偷偷尝过,而尝了一次,就不愿再尝了,因为那是香椿干透保存以后又重新泡了水再腌制,再怎么嚼,也有点像草,艮得很。
我清楚地记得每年香椿发芽的时候,母亲都会爬上高高的梯子,去树上掐那些嫩芽,每个树梢都不放过。我们则在树下帮着捡拾,然后回家将那些嫩芽一棵一棵地码好,用塑料绳一扎一扎地捆好,泡在水盆里,留着第二天到县城里去卖。城里人爱吃稀罕东西,所以每年春天母亲都早早地掐了头茬香椿,好卖个好价钱。头茬香椿嫩嫩黄黄的,泛着油光,看着就让人流口水。记得有一年,母亲的香椿卖到了十八块钱一斤。母亲几乎是流着泪从百八十里外的县城赶回家的,因为那十几斤香椿卖的钱几乎够了一个孩子一年的学费!她似乎找到了挣钱的门路,又把西园子往外扩了许多,栽了许多小树。
香椿芽长得很快,几天之后,第二茬又发芽了,这一茬的小部分母亲拿到附近的集市上去卖,大部分用来给孩子们腌菜,味道到底不如头茬鲜美。
最后一茬,确切地说,已经不是什么嫩芽了,而是香椿叶子,母亲掐了、腌了,留着和父亲在家当菜吃。这时候的香椿梗已经很老很硬了,嚼不动,咽不下的,就咂干了咸味,吐出来,那样子像被吸干了甜汁的甘蔗渣。
母亲真是调理饭菜的好手,光香椿就能做出好几种花样,腌的、煮的、炸的,甚至用它来包饺子。总之,每年春天的那个时候,满屋子都是香椿的味道。
开学的时候,母亲给我带了满满两大瓶香椿菜。腌制的香椿很容易发霉,所以很咸。开始的时候,同学们争着品尝,啧啧称赞味道鲜美。
而我却依然忧郁。
我常常好几个星期尝不到炒菜的味道,那漂着大大油花一角钱一份的汤菜,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诱惑。每天吃饭的时候,看着同学们一个个骄傲地端着饭盒去食堂打饭,我就把头深埋在书堆里,就着香椿快速地把饭吃完。每天上课,我都舔着干裂的嘴唇,思忖着老师会在什么地方停顿一下,好让我偷偷喝口水,可又不敢喝得太多,怕中途会上厕所,而且买水票也是要花钱的。
哥哥的信其实误导了我们,我和姐姐碰面的时候,交流最多的往往是这个月谁订的菜少,谁花的钱少。我们心里都较着一股劲:节省再节省。因为我们读书几乎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和粮食,父母在家的日子其实比我们都苦。我常常感到饿、感到渴,周围的同学都能安心地听讲,而我却不能,我必须分出一部分精力去顾及我瘪瘪的肚子和干渴的嘴。所以我经常会很烦躁,对读书产生了厌烦情绪,第一次期中考试,我就从入学时的头几名滑到了中游。
母亲来送香椿菜的时候,在张贴的成绩表上找不到我的名字。看得出她很失望,我以为她会批评或鼓励我几句,可她只是翕动着干裂的嘴唇,说家里的香椿还有,别舍不得吃。她的嘴唇干裂得更厉害,有的地方都渗出了血丝。我知道那是长期吃咸菜的结果。
我跑回教室,把头埋在书堆里,整节课都不敢抬起头来,我怕别人看到我流泪的脸。
我的书桌里永远弥漫着一股香椿的味道,有时候发霉了,气味更难闻。我舍不得扔,偷偷用开水泡一下,倒掉发白的霉点,加点盐再吃。这是我从哥姐那里学来的,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应对周围同学异样的目光,反正我很自卑,开始从心底里厌恶香椿。
我开始苦苦地思索,这书还要不要读下去,如果我不念了,父母便可以减轻四分之一的负担,如果我还能挣钱,那负担就减轻了一半。
这样的念头一经产生,就再也挥之不去。对待学习我开始漫不经心,可我又很聪明,所以成绩一直徘徊在中游。班主任经常找我谈心,劝我安心读书。可我每次看着他办公桌上吃剩的饭菜,闻着茶杯里飘出的茶香,我都会在心里对他说: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这样子一直到了高二的下半年,我终于决定辍学。
当我向父母摊牌的时候,他们只是默默地对望了一下,便同意了。我突然觉得很失落也很悲壮,也许他们早就盼着这一天,只是无法说出口而已。
我开始和村里的许多女孩子一样,支起缝纫机,学着刺绣。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确聪明,即便是刺绣,我也能干得最好。
农忙的时候,跟着父母上山干活。因为有了我的帮衬,父母憔悴的面容竟一天天舒展。
太阳把我的脸晒得黝黑,手脚也开始粗糙起来。有时候穿着粗陋的衣服,牵着牛,走在大山里,我都有一种想大声呼喊的冲动,觉得自己就像身后这头牛,再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当我累了、烦了的时候,我就偷偷地哭,突然很怀念那段读书的时光,觉得自己一时的轻率,把一生都毁了。特别是哥姐放假回家,看到他们无论从衣着到谈吐举止都完全不同于以往,心中便会很烦、很失落。直到他们接过我挣的钱,对着我千恩万谢,我的心情才会慢慢好转,觉得这一切都值。
春天的时候,母亲依然忙着摘香椿、卖香椿。我在旁边默默地帮忙,心中却对香椿充满了厌恶。特别是到了夏天,那些丑陋的香椿叶子上挂满了绿色的毛虫,有时候坐在家里刺绣,也会被飞进来的毛刺蜇一下,我便神经质地大叫起来,母亲闻声过来,小心翼翼地望着我,然后默默地拿起喷雾器,到西园子挨棵喷药。
这样子过了六七年,弟弟也大学毕业了,哥姐的事业都小有成就,家里的生活宽裕了许多。在和本村一个小伙谈了几年恋爱之后,我决定把自己嫁掉。
结婚的时候,父母破例给了我五千块钱,又砍了西园子的一些树,为我打造了嫁妆,那些小凳子结实得很,后来儿子拿它们当球踢,摔都摔不烂。
丈夫很勤快,人也健壮,农忙的时候常常帮父母干活,我包了饺子、擀了面条,常趁热给父母送去。母亲对哥姐捎给她的精美食品极少在人前炫耀,而对我送的家常便饭却赞不绝口,那样明显偏袒的神情常常会令我感动。
后来村里要修路,西园子那些树要全部砍掉。砍树那天,母亲轻轻地抚摩着每一棵树,就像抚摩自己的孩子。
望着满地的树,弟弟夸张地说:“哇!这么多树,能给我儿子做多少小板凳啊!”
母亲嗔怪地打了他一下:“这些树我谁都不给,全归你三姐。她对咱们家有功啊!”
我的心一颤,两颗泪就滚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