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凝裳接过云云手中的碗,又添了半碗的粥,“你们在这,每天只能喝些清粥,是委屈了一点。等明天天晴一些,我去山坡上看看,若是有野菜,摘一些回来,熬菜粥也好。”
“唉……这洪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退。凝裳姑娘,听说这几天王爷一直在坝上监工,他可还好吧?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也能这么关心我们,实在是好人啊……”
凝裳别过脸去,也跟着叹了口气。整整五天,萧墨根本没有回过营帐,也不知他有没有休息过。那样自傲的一个人,怎么也不会将疲累展现出来,到底熬不熬得住?
想着,她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萧墨怎么样,关她何事?
那一边,随从匆匆忙忙跑过来,“凝裳姑娘,王爷回营帐了,正找你呢。”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好了,我就回去。”
走到帐前的那一瞬间,凝裳微微有些胆怯,她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却好像并不希望进去面对他。就像是想要逃离,却偏偏知道自己不能躲避。
“王爷,你回来了。”
萧墨正在翻阅一堆有关洪州洪涝的记载,抬起头看了凝裳一眼,随后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凝裳微微有些触动,萧墨一看就是几天几夜没有睡的样子。眼圈红红的,满布血丝,消瘦的脸上有些胡茬,怎么看,怎么疲惫。
她走到柜子边,拿出一个干净的瓷杯,倒满一杯温热的白水。官道被洪水阻断,连蔬菜药物都运不进来,更何况茶叶。幸而,萧墨并不在意这些。她有打听过,这些天,他所吃的,不过就是白饭。对于平日那样养尊处优的人,他能如此,实属不易。
“王爷,喝些水睡一会吧。”
萧墨应了一声,连头都没抬,接过水一口喝下,继续看他的文案。凝裳接过杯子,继续劝解道,“王爷,就算你身体再好,也总要休息吧。这样不眠不休的操劳下去,能撑多久?等你一倒下,其他人怎么办?”
萧墨一愣,抬起头与她对视,继而微微一笑。立时间,凝裳也愣了,他是真的在笑。在他身边将近一个月,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
萧墨一把将手中厚重的书卷塞到凝裳怀中,“那好,我去休息。两个时辰内,把十五年间有关大坝修筑的所有资料找出来进行汇编。”
凝裳哑然,十五年的资料,那该有多少……
可是还没等她多说一句,萧墨已经合衣躺在床上,闭眼睡去。她无奈地勾起嘴角,将书卷尽数平摊到桌上,拿起笔墨一字一句的看。
虽然洪州水患频发,不过却没有专人记录,各种事宜混杂在一起记录在案。找起来,实在不便。凝裳的手指划过泛黄的书页,颇为焦急地誊写着。这些资料,重要性不言而喻,实在马虎不得。
当凝裳放下笔时,帐外已经显出斜阳的昏黄。不知不觉,已经傍晚,这么算起来,早已不止两个时辰。她抬头看着正在熟睡的萧墨,犹豫着要不要将他叫醒。
只是,他实在睡得太熟。这五天,不止五天,从他们出了京城赶路到现在,他实在太过劳累。轻声走到他身边时,凝裳猛然惊觉,这分明是下手的好时机!
他的床边没有放置惯用的长剑,连着累了这么久,这一觉,必定睡得深沉。她只要出手,必定能成功。已经丧失了一次机会,这一次,如何也不能放过。
凝裳的目光落在床头的柜台上,那里,安放着一把微锈的剪刀。是刚才萧墨拆封案卷时用到了?她就那么呆呆的站在床边,定睛地看着那一把剪刀,却始终没有行动。犹疑地站在原地,心中,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此仇不共戴天,她绝不能放过他……
凝裳一伸手拿过剪刀,紧紧握着。低头看着萧墨熟睡的面容,只要猛然将剪刀插入他的心口,一切就结束了。
只是,冰冷的刀刃握在手中,她却迟迟未肯下手。
良久,当斜阳落坡,冷月当空。空气中那久久散不去的静谧,因为萧墨睡梦中的呼吸而更加清冷。
那一把剪刀,重新被放上的了桌上。黑暗的营帐中,萧墨仍在沉睡,夜风拂过说上的案卷,沙沙作响。
凝裳倚靠在废墟角落的石柱边,暗黑的夜色中,她看着自己的手,凄然冷笑。
她居然,又一次没能杀掉他。并且,是自己无法下手。将脸紧紧埋在双膝之间,凝裳有些嘲讽地勾起的嘴角,却眼中带泪。
“什么人……”
听到飘忽的脚步声,凝裳警觉的起身。抬头,看到的是执剑而立的男子,带着玩味的笑容,脸颊处一道剑伤似乎经历了许多年,却依旧醒目。
“能够听出我的到来,你武功不错。”他像是随意说了一句,继而走到她面前,微微一笑。
凝裳这才看清他的容貌,那双眼如同清冽的古潭水,琉璃一般透彻明静。英挺的鼻梁,带笑的唇边,一副淡然随性的样子。
他凑到她的面前,“你想杀萧墨?”
凝裳颇为敌视地看了他一眼,是她太过大意,才没有发觉他竟然在帐外。
“你喜欢他?”
几乎是下意识地出口,她连想都没想,“我没有。”
“那为什么不杀他?一刀插在他的心口,就算是萧墨,也难逃一死。但是,你没有下手。”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比划着。末了,他又添了一句,“你喜欢他。”
“我说了,我没有。”凝裳淡然一句,便要转身离开,却被他拦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杀他,目的和我一样。我可以帮你。”
凝裳不屑的一哼,“帮我?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必相信我。我的任务也是杀掉萧墨,帮你,也就是利用你。”他说的毫不掩饰,却一脸认真,让凝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不要假任何人之手,萧墨,我自然会杀。”她说的果断坚决,推开他拦着的手臂,向着营帐的方向走去。猛一抬头间,他竟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