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柳吟,正是出身于慕云国皇族中这样一支旁系。
慕云柳氏,听说曾经也是风光无限。小的时候,他看到过最多的情景,就是爷爷拿着族谱,一页一页的翻回去,翻过来。口中念念叨叨,一边的父亲跟着附和着,眼中也是迷惘和憧憬的表情。
“哼……当年柳妃娘娘刚入宫时,承蒙受宠,柳家的大门几乎要给送礼朝见的官员宗亲踏平了。就连我三叔,也是坐到从二品的官。不过是近两年后辈们不争气,他们就一个个忘了咱们柳家的恩德,正眼也不瞧我们一眼。”
“上次皇上寿宴,连宫门都没能进去,让那些势利眼的人笑了个遍。总有一天柳家扬眉吐气,我一个也饶不了他们。”
“哥哥,爷爷为什么又生气了?”
十一岁的少年倚在门口,低头看着妹妹拉他的衣袖,轻言轻语的问他,“我们家不好吗?为什么爷爷还不满意呢?”
柳吟不说些什么,他的眼神依旧是看向生机勃勃的庭院。那么虚荣的表象,即使家里已经几乎养不起侍婢,这一丛花草奇珍,还是被父亲当作宝贝供奉着。
母亲从前院里慌慌忙忙的跑过来,连规矩都忘了,“快……皇宫里来人了,快去接旨。”
那一天,似乎是他生命里最后一日平静的生活。
接获圣旨的爷爷和父亲在房间里呆了整整一晚上,而后,就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的,两人态度都有些奇异。哭喊的母亲被关进了房间里软禁起来,父亲看待他和妹妹的眼神里有着惋惜和沉痛,爷爷则是满面春风。柳吟看着突如其来的这一切,一种不详的预感始终萦绕在心理。
然后,在某一日的夜晚得到验证。
大幽、天坤、久龙、慕云,四国里,慕云虽然占得一席之地,却始终处于弱势。所以,以丞相为首的一干大臣为改变这种局面,决议展开名为“暗棋”的计划,从慕云的皇族中选择心思缜密而富有才干的少男少女秘密送入各国为“棋”。窃取情报,刺杀重臣,而后,借机壮大慕云的势力。
柳吟,以这样的身份被送给天坤的琼然公主为驸马。
他始终记得,驾马踏入天坤的那一天,天空里盘旋着一只纯黑色的苍鹰。那么孤傲与自由,不同于他身上层层的枷锁。很多年之后,当他终于让那只苍鹰停驻在自己的臂上,谁也不知道,他有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心理。
柳吟时常觉得,如果他这一生没有遇见萧墨,大概他就只是个棋子,而且是无力反抗只能人人操控的棋子。
面对着四十六岁的妻子,他却没有办法拒绝。那个浓妆艳抹的老女人,不知道虐待死了多少男人,而那个时候,他只有十一岁。
终于到那一天,她无法忍受这个清秀少年对床事的生涩,挥着鞭子打在他身上,偏偏还堵着他的嘴不给他叫出声来。他是可以反抗的,柳家的嫡子,从记事开始就要读书习武。尤其,他对剑术有着惊人的领悟能力。
但是他不能妄动,他有他的家人。
“去,你们给我将驸马好好调较调较。”琼然公主打累了,捧着茶盏悠悠哉哉的抿着茶,一言一语却让柳吟错愕的几乎想要逃避。
生平第一次的受辱,或许不是第一次,反正他自从入了天坤,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干干净净的少年。他一身的污秽,何妨再多一些羞辱。
直到晚上,将他折磨到精疲力竭的两个男人才满意的拥着琼然公主离去。过不了多久,邻近的房间里就传出琼然放荡的暧昧声。而他,带着一身紫青的污痕和长鞭所打下的血污躺在床上。房间里还残留着欢愉过后的气味,柳吟忍着痛抽出私藏的绢布,借着微弱的火光读出上面的字句。
“试探大皇子萧墨的底细。”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萧墨的存在,却不想,改变他一生的轨迹。
三个月后,他终于有机会见到萧墨。琼然公主带着他赶赴皇家的盛宴,他一眼看到萧墨,心中有微微的惊异。
那是个很自傲且风化无法遮掩的少年,纯黑色的长袍,眼中有旁人无法看透的深浅。他会是慕云很大的敌人,柳吟在瞬间得出这样的结论,明白了为什么慕云那些人忌惮这样一个少年。
“墨儿,这是姑姑新招的驸马。”
萧墨转过身来,以沉静的眼光看他,然后无视琼然公主的殷切,对着他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他来到天坤以来,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问题。从来,不会有人关心他是谁。他是琼然公主的禁宠,仅此而已。
然而看到他犹疑的眼神,萧墨再次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柳吟。”
他的声音清脆而淡然,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分别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他都没有再见过萧墨。对于慕云那边的再三催促,他全然当作没有看见一样。萧墨的资料他搜罗了不少,一张一张摊在桌上,然后在夜里点成火,看着那些纸张燃成灰。
冬日的阳光很寒,一缕一缕照在他的面庞上。
他张扬着嬉笑的面孔,用琉璃般剔透的眼神勾起浅浅的笑容。手执摺扇,他挥墨书在扇面,言语透着戏虐,惹得娇蝶缠棉不去。
“小轩窗旁何家姝,眉目一点胭脂羞。”
“采花玉襟俏公子,偷入粉帐解罗衫。”
两年之后的如今,他越发俊逸出尘,却偏偏显出一副风流不羁的样子来。然而却是如此,琼然公主却越喜欢他,越是纵容他,越是随着他的性子来。坤城里,他挥金如土,流连于花街柳巷,夜夜笙歌。
千杯不醉临风公子的名号,传遍了京城里的大小青楼。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都无法拜托琼然公主的限制。他没有钱,没有权,甚至没有自尊,他只有一个驸马的名号。
他一无所有。
但是他始终记得,有一个人,曾经站在他面前。以平等的姿态面对着他,毫不在意他的身份,问过一句,“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