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薇一听见这个懒洋洋的声音,心情大好却不形于色,甚至还起了捉弄人的念头。
她还是满脸的忧愁,背对着那人怒嗔道:“反正不是嫁给你。”
那人打趣地说道:“可是......除了我,也没有人会要你啊!”
林夏薇一怒之下马上抓起盆子里浸着水的衣服向那人甩去,不过她没想真泼他水,只是在他身边招呼了一下,她偷笑的表情似乎在对他说“活该”。
男子微微沾湿的长发,紧贴着那细致如美瓷的肌肤,美得让人窒息的眼眸,优美如樱花的嘴唇,明明穿的是非常粗劣的衣服,可居然有一种儒雅和高贵的气质在他身上——因为这个人不管是横看,还是竖看,他都是四皇子颜亦轩。
两年前就是在这条东川河边,颜亦轩和林夏薇第一次见面。
军队的练武场在京城郊外,而清河镇又在京城一百里外的郊区,这东川河,便在练武场与清河镇之间。
那天,糯米一如往常地跟着林夏薇去洗衣服,可不知怎么的,它看见河边有人,突然间像发了疯一样,上去就把那人的衣服给扯下一块。
那人便是颜亦轩,他与林夏薇就是因为糯米的那一口而认识了。
之后林夏薇经常在河边遇见颜亦轩,但其实是颜亦轩故意每天在同一个时辰去东川河,就是为了见到林夏薇。
时间久了他们彼此相知,相识,可以说他们是彼此的知己,因为相似的经历与个性,以及处事风格,所以他们能够理解对方,读懂对方。
他们之间无话不谈,除了彼此的真实身份,这一点他们倒是很有默契。
林夏薇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她的身世,这点非常显然,而颜亦轩却并没有告诉林夏薇,他是谁,只知道他叫刘轩,是皇宫里面的侍卫,在萧贵妃的长信殿里当差,其他的颜亦轩没说,她也不问。
他们觉得这层窗户纸还是别捅破的好,保留一点神秘感,不然这“游戏”就不好玩了。
颜亦轩看上去与平常完全不一样,并不是因为他穿着便服,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放松感,他没有那么拘谨了,笑容开朗了许多,虽然他一向微笑待人,可总感觉那些微笑背后隐藏着疲惫。
“糯米,”林夏薇突然叫了一下糯米,眼睛恶狠狠、直勾勾的看着它,糯米就跟着学林夏薇的表情,做出一副要咬人的表情,随即她把头甩向颜亦轩的方向,“上!!”
糯米随着林夏薇的一声令下,在河中“噗通”一下子窜出来,飞奔跑向颜亦轩的怀里,这位老兄完全不把身上的水甩干,导致颜亦轩全身上下都是湿答答的,不过这正是林夏薇想要的效果。
颜亦轩淡定从容地张开双臂等待糯米扑到他的怀里,“小糯米~有没有想我呀?”
很明显他知道糯米这只神奇的狗狗,是越喜欢谁,就把谁弄得越狼狈,比如说上次它把林夏薇弄了一身泥。
林夏薇心如死灰一般看着糯米在颜亦轩怀里打滚,还用舌头舔他的脸,多么其乐融融的画面,然而糯米偶尔还可怜巴巴地看了林夏薇一眼,给人一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心酸感。
“这次好久。”林夏薇突然说了句不清不楚的话,不过好像颜亦轩听懂了。
“没办法,军队出征柔然足足三个月,我们这些给主子当差的,一秒钟都不敢松懈,我是实在没时间过来。”
林夏薇沉默了许久,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说起出征柔然我倒想起来了!”她突然间惊喜地说道,倒把颜亦轩吓了一跳。
“你认识襄王吗?”她一脸诚恳地看着颜亦轩,“你在萧贵妃宫里当差,你一定见过襄王殿下对不对?”
颜亦轩又被林夏薇吓着了,因为他们认识这两年多来,哪怕林夏薇知道他是皇宫里的侍卫,却也从来不主动提起过任何关于皇宫的事情,现在居然对襄王如此感兴趣,让颜亦轩的好奇心熊熊燃烧。
“我是见过襄王殿下......”颜亦轩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有点小心虚,“但是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啊!”
林夏薇说得非常理所当然,但其实是焦虑不安大过于好奇心作祟,或者也可以说她一个很好的戏子,因为她从小最擅长的就是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都说他是天下第一美男子,面如冠玉,风流倜傥,可他明明就是战场上骁勇善战的将士,大魏有多少胜仗都是他的功劳!”
“这样倒也罢了,偏偏他还是一个谋略家,魏国、匈奴为敌近百年,襄王不动一兵一卒,不用任何重礼,只与他匈奴首领促膝长谈一天一夜,便对我大魏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允文允武,如此人物,世间少有,”林夏薇不禁感叹地点点头,“我就是好奇......他真如传说中所说的那样子吗?”
随后林夏薇用几乎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可惜树大招风......”
颜亦轩现在的心情简直难以形容,林夏薇说得越多,他就越内疚......
夜初静,人已寐,夜空点缀着点点繁星,一片祥和之中,林夏薇坐在院子中一言不发,还有糯米依偎身旁,吐着舌头、深情地仰望着她,林夏薇瞥了它一眼,然后把眼神挪开了。
又过去了一阵子,林夏薇的眉头越发的紧,她把糯米抱起放在大腿上,轻轻的摸着它的小脑袋,温柔的语气说道:“还是你好,一直默默的支持着我。”
林夏薇看似犹豫不定,但其实早已有了选择,因为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答应。
十几年来,她们母女能够安身立命,绝非易事,林夏薇只想保母亲下半辈子周全,虽然她极其不确定回京城后还会发生什么,可惜她没得选择。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别老憋在心里,会憋坏的。”文昕从屋子里走出来,坐到林夏薇身边,陪着她一起仰望星空。
“您不用担心我,我没事。”林夏薇笑得很开朗,非常坚决地说:“我已经决定了,咱们回京城,明天我就去告诉林管家。”
“确定?”
“确定。”
其实林夏薇刚才没有真正的下定决心,文昕这么一问,那一瞬间她倒是彻底知道了自己的答案。
林夏薇既然决定了,就代表着从此以后要和“小鱼”这个身份告别......
她知道刘轩对她有情,本来她就想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可他毕竟是长信殿里的侍卫,日后肯定会见面......
我该如何面对他?
林夏薇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她非常清楚自己该干什么,可唯有在感情方面,她是迷茫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林夏薇还在犹豫要如何面对刘轩的时候,你措不及防的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无法逃避的宿命......
小河淌水,涓涓细流,还是那条东川河,还是一样的两个人,一如往常地“偶遇”,此情不变,此心不变,可是人事难分,情深终是敌不过世事的无常。
......
“小鱼,你有没有想过,刺猬把盔甲卸下,才会玩的更开心?”
颜亦轩躺在草地上,双手垫在脖子下面,懒洋洋地享受着蓝天白天,也只有和林夏薇相处的时候,才会有如此空闲。
“面具底下的小鱼很可爱,自信潇洒,率性大方,这才是真实的你。”
林夏薇蹲在河边,托着下巴,像个孩子一般,右手不停地用着小石子儿,激起层层水波纹,似乎在故意伪装对于刘轩的话漫不经心的样子。
“真实的我?”林夏薇似乎有点嘲笑的意味说道,不过不是在讽刺刘轩,是讽刺她自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真实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与现在的你截然相反的,那便是你,”颜亦轩突然起身,凝视着林夏薇的眼睛,认真说道:“沉着冷静,理智自信,温柔待人,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你,可我不信这是你自己。”
“其实你非常想和别人一样,想哭就哭,想笑便笑,脱掉刺猬的那层盔甲,你只是一个脆弱的人,你自己或许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状态,有时候连你自己都忘了这不是你,可是......”
“我要嫁人了。”
林夏薇知道如果颜亦轩再说下去的话,就真的无法回头了。
颜亦轩怔了怔,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先发现林夏薇眼眶里的泪水。
原来他刚才说话的时候,林夏薇一直在强忍着泪水,直到她说出了那句“我要嫁人了”,一滴清泪落下,她再也忍不住了。
“你会祝福我的吧。”林夏薇浑身都在颤抖,可还是非常努力的微笑着。
颜亦轩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说不出口,看着林夏薇不知如何说起,半晌才哑声回答道:“当然啊,我还怕你这个傻丫头嫁不出去呢......”
颜亦轩右手紧攥着腰间的玉佩,拇指与食指在玉佩之上来回搓,那是他的贴身玉佩,本来打算赠与林夏薇,不过现在好像不需要了。
他们默默无语,一言不发,只是坐在草地上享受着和煦的阳光,直到日落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