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某个地方,在一瞬间,轰然坍塌。
她曾经那么执着过的信念,那样坚守过的爱恋,在这一刻,变成了笑话。
他们相识这么多年,那个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人,居然就是这样对她的!
那个人,她全心爱慕,心中幸福满满地规划着他们的未来,但是他从一开始甚至没有想过让她怀上他的孩子,或许她对他而言早已成了障碍,他不像葛天放,他早防患于未然,削弱她的势力,对她下药,大约等她为他平定了天下,完成了破军星的使命的那天,也就是她的死期了。
千寻知道她现在该是隐忍的,他是皇帝,冲动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但是,但是,怎么能忍下去,这个人,这个寄托着她全部的爱恋,说着要给她唯一,给她一个家的男人,早就策划好了她的生死,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她那么信他,那么爱他!
脑袋里有根弦被扯断了,千寻什么也不想管,疯了似的往皇城里跑,那个男人就在那里,她要问他,她要当面质问他,为何要背叛他们的誓言,为何要如此绝情!
耳边的风呼呼作响,脑子里乱成一团,身边似乎有什么人在大叫,千寻想去听,却根本听不分明。
远远的,她看到了想找的人,他一身黄袍,头顶金冠,当先领着百官走下了乾坤殿长长的台阶。他也看到了千寻,神情有些吃惊,随即快步迎了上来,他的嘴就在眼前一张一和,但她就是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千寻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和勇气才问出一句话:“黄伯和七喜,是你的人?”
她看到面前的人惊惧的表情下破裂的面容,如同自己的心。
他居然,真的想要她死?
面上一凉,手中的剑毫不迟疑地对准他,狠狠地刺了出去——
却在抵住他咽喉的时候,再也难前进分毫。
她一定是整个天底下最可笑的人了,现在什么都不可挽回了,还懦弱的连这一剑都刺不下去,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现在连仅剩的那么点尊严都留不住,想要说句潇洒的话,但是张嘴就尝到了眼泪咸咸的味道,满心的愤怒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厚重的悲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喉咙间有腥甜的味道翻涌上来,不能倒下去,她最后的那一丝骄傲不允许她这么做,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她努力说完最后一句话:“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见了你!”
胸口的黑玉勒得她几欲喘不过气,伸手一把扯下,狠狠地摔在他面前,那个据说是传承千年,象征着守护意义,是历代皇后信物的千年古玉,居然就这么轻易地破裂成了两半,就如同他们两个人一般。
千寻终是没有办法刺出这一剑,心中块垒难消,只想着发泄出来,她听见自己凄厉的吼声,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一剑划开了两人之间的地面,这一剑已是她毕生的功力了,厚实的地面被划开一道深深的沟壑。
这一剑,刺穿了他们所有曾经的过往,这一剑,刺破了********下所有掩盖着的丑陋和不堪。
这一剑下去,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完了。
这样的地方,千寻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她转身拼命往回跑,有人冲过来试图拦下她,被她格开,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哪儿,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只知道低下头一味的奔跑,渐渐身后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她却停不下脚,从日头倾斜到烈日当空再到日落斜阳,她就这么一直奔跑着,直到脚下被什么绊了一跤,跌倒在地上,想要爬起身,才发现力气早已耗尽。
千寻放弃挣扎,仰面躺在地上,看着渐渐消失的最后一缕日光,肺里像是针刺般的难受,狠命咳起来,停也停不下,直到嘴里弥漫上浓厚的血腥味。
太阳一落山,天色很快阴沉下去,灰蒙蒙的一片,似乎是下雨的迹象。
雨说来就来,转眼间已从毛毛细雨转为倾盆大雨,千寻试图起身避雨,但身体就如烂泥一般根本动弹不得,雨水打在脸上身上,嘴里耳朵里也灌了不少,先前还能仰面看着倾泻而下的雨水和灰蒙蒙的天,到后来噼里啪啦的大雨甚至完全遮住了她的视线。
剧烈的奔跑后本是出了一身汗,刚刚汗水蒸发带走了身上的热量,现在大雨骤降,浑身彻骨的寒意,是那种真正浸到骨子里的冷,连心都被冻住了,千寻吃力地把手放在心口上,居然感觉不到它的跳动。
这样下去,或许会死?她呆滞地仰面朝天,这是离城郊外很远的地方了,离这儿不远处就有个供行人休息的凉亭,但她就是懒得起身。
她答应过刘文和肚子疼会好好活下去,也答应过阿羽会替她看尽世间繁华,甚至前一阵子她还和元坤子约定了,说会用她的生命做赌注证明穆风是正确的,她不是不想遵守诺言,只是真的很累了,这么多年的征战,朋友离心,爱人背叛,她只是一个人,不想再去想什么宿命了,天下什么的又和她有什么关系,那些都太遥远飘渺了,这次她就是想休息了,什么都不必再管,不用再去面对。。。
意识渐渐薄弱,在眼前的世界消失在眼中的时候,千寻居然想的是若是名动天下的破军宿主就这样被冻死的话,算不算是破了那个宿命的预言呢?
再度睁开眼的那刻,千寻举起双手,看着摊开的手,心中不可抑制地抱着一丝希望,这一切会不会只是她的一场梦,那些背叛伤害都是在梦中发生的,不是真实的,其实实际上他们依然相爱,互相信任,两心相依。
“姑娘你终于醒了!”有人推门而入,打破了她的白日梦,“你怎么会一个人躺在雨中呢,还好孩子她爹路过把你背回来,你是不知道当时你发烧有多严重。”
千寻侧脸望过去,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大婶,一直在絮絮叨叨,许久,见千寻一直没反应才纳闷地停下来,她身边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畏畏缩缩地躲在她身后,这时候终于从她身后露出个头来,小声道:“娘,这个姐姐不是发烧烧坏脑子了吧?”
那大婶一拍腿,惊呼:“这可怎么办!”
若是真的傻了说不定才算是解脱呢,千寻暗自动了下,全身都很正常,她又一次捡回了一条命,大约也算是应了那句古话,祸害遗千年,像她这样的合该在世间忍受种种磨难,她懒懒地想着,却是动都不想动,连个感谢的话也懒得说出口。
有个冰凉的小手凑到她额头上,千寻转过头,是那个小女孩,她本是掂着脚摸千寻的额头的,冷不丁千寻一个转头又把她吓得躲到她母亲身后去了。
那大婶看千寻的反应,一脸悲悯加了然:“姑娘莫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可千万别想不开,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在这世道谁都是一样的,总有些应付不了的事,也是正常,可别想歪了。”
既然活下来了,千寻自然不会故意再去寻死,她眨眨眼表示同意。
“她动了!”小女孩在她母亲身后拍手惊呼。
“好了,你先歇着,我去给你熬点清淡的粥去。”
那大婶叮嘱了千寻句就出去了,那小女孩本也是紧跟着出去的,过了一会儿居然又折回来了,径直走到千寻床前,两手绞在一起,似乎是在下什么决心,良久才猛地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千寻,声音如黄鹂般清脆:“娘亲说姐姐你也一定是在战乱中失了亲人或者是被坏人欺负了,你别难受,我大哥前些年出去打仗也是一去无回,当时我们一家也都很伤心,现在也是,但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你也要坚持下去。”
千寻扭头看着她,在这样一个小姑娘面前,汗颜羞愧的几欲抬不起头。
她没有喝到粥,趁着小女孩出去的时候把随身带着的银钱留在了屋内的桌子上就离开了,出去的时候打量了这里一番,不过是乡野的一间草屋,院中几乎什么也没有,只有几捆干柴,这样的人家,这般艰难还在努力地活下去,而她究竟在做些什么!
昨夜雨势不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到现在道路上积水还很深,离城城门外,站着一脸急切的无名,见千寻回来急急迎上来:“没事吧?”
千寻点头:“当然。”
“将军!”离城的护城军也看见了千寻,同样急走过来。
千寻把身上的剑交给无名,转头:“我跟你们走。”
当先一人赶忙跪倒:“不敢,末将没那个意思。”
没有,那便算了吧,千寻不再理会他,接过无名替过来的剑,与他一前一后离开。
还是后悔了,她应该忍住的,但到底心头意难平,所以才会冲动之下前去找云桓质问,结果只是狼狈地把自己弄到了对皇帝大不敬的位置上。
以前的话她还会有所仰仗,云桓是爱她的,所以他不会对她怎样,但是现在,千寻心底泛起阵阵寒意,他会怎样对她,又会怎样对无名他们,她却是真的猜不透了。
说不定她本来就是他的眼中钉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直接把她铲除,他向来决绝果断,是帝王之料,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更有可能的是他现在不会对她如何,因为她毕竟还顶着破军宿主的头衔,大约能够在他平定天下之前保得性命。
那之后呢,那个在生辰之夜一个人寂寥地吹着笛子的男孩,那个总是会出其不意地损你几句,但关键时刻总站在你身边的朋友,那个定定地看着她,说着喜欢的男人,那个拉她上马,拥着她逃离的帝王,会亲手结束她的生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