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向晚,橘红色的夕阳浓肆意涂抹着天际,给树木镶上一层金边。山中寒意渐起,潮气渐渐翻了上来,凝成一层薄如轻纱般雾气,稍远一些的树木渐渐隐去了。
“看来我们找对了地方,时间与天气也与佟老爹三年前进山之时相符。”萧牧望着一棵古树淹没在白雾之中,轻轻点了点头。“神医前辈曾向佟老爹偶然提及,他之所以能穿过树林,是因为雨水消弭了‘无忧安息草’的气味,今日无雨,我们要更加小心了,等下无论谁有任何不适都立即出声,千万不可强撑。”
“好。不过这‘无忧安息草’……还真没听说过啊。那家伙果然古怪。”谢逸答应一声,一脸愤愤地一掌拍在树干上。
“无忧……若是真能无忧而眠,也算是一件美事了吧。”云蔚望着天边晚霞,低低叹息了一声,轻而浅,没有人听到。
“哈哈,想要无忧,当真痴人说梦!哈哈哈哈——”突然间,树林中想起了诡异而狂妄的笑声,远远近近交叠往复,竟不知发声之人身在何处。云蔚心中更是吃惊,想自己近乎无声的一声叹息,连身边人都未曾听到,竟然有人隔着数丈距离听得分明!来者究竟何人?
“好了,不与你们这些小娃娃玩捉迷藏了,乖乖束手就缚吧!”来人大喝一声,“上吧!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真正的实力!”
话音方落,远处的树林中突然闪现出十余个黑点,以惊人的速度向着云蔚四人所处之地奔来,仿佛昨夜的黑色蝙蝠一下子化作人形,相互呼哨着着向这边掠来。
近了、近了!甚至可以看见他们手中雪亮的刀锋!而那名首脑依然没有现身!
“往深处走!”蓦然间,萧牧一声断喝,云蔚三人心中一亮,转身奔入迷雾之中。萧牧左手划过一个半弧,指尖拂过当先一名杀手的手腕,那人只感觉阳池穴一阵酸麻,钢刀脱手而出。萧牧斜抄了钢刀,倒转刀柄,借力打力撞在那人胸口,来人闷哼一声,闭气倒地。正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口,又一人从斜刺里冲来,萧牧并不回头,听风辨形,“嗖”的一声钢刀掷出,锋锐的刀身穿过那人肩胛骨,将他钉在一株古树上。那人剧痛袭来,凄声惨叫,身后众杀手未曾想到如此温文的公子竟有如此身手,一时大惊,踟蹰未前之际,萧牧身形已经隐入雾中。
“没用的东西!”不知何时,无痕已经来到近前,然而只是这一瞬间的耽搁,迷雾隐隐,已经看不清四人行迹。
“大、大人……饶命!”那伤者看到首领神色,竟如筛糠一般颤抖起来。
“哼!如此无用!留你何用?”无痕瞧也不瞧,一掌击在那人胸腹之间,那人头一歪,当即气绝。众杀手见此情形,匆忙下跪,高声道:“请大人责罚!”满是谦恭卑下,竟毫无冲杀上来之时的凌厉气色。
“进入林中搜索。”无痕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下属起身,心中不禁踌躇:“身上带伤尚有如此功力,这般少年英才,究竟何人?……难道……是他……?一个念头渐渐在心中浮现。
前任武林盟主的公子,中原武林风头正盛的少年英才,揽冥宫主预测的十年内头号敌人……
萧……陌……溪……!
乌黑的大幕沉沉压在山头,终于,天边最后一丝霞光挣扎几下,也无奈地消散在黑暗之中了。林中数十点橙红色的火光闪烁不定,正是追杀云蔚一行人的揽冥宫杀手所持的火把。
“大人……不、不好……”一个时辰后,派出的一名杀手踉踉跄跄奔来,“噗通”一声跪倒在无痕面前:“有……毒……”还未说完,便倒在无痕脚下。
“果真——”虽然事先服了宫中特制的丹药,无痕依然感到一阵烦恶之感积聚在胸口,“还好只派出了十数人深入林中。哼!他的本事,倒是精进不少。”
“退出迷雾待命。”他回头吩咐已经支持不住的揽冥宫众弟子。正欲转身之时,猛然看见林中有火光跳跃,原来竟是先行的弟子被毒药毒倒后,所持的火把落地,点燃了树枝。林中草木茂盛,转眼间火舌便舔过一大片林木,焦灼之气隐隐可闻。
“哈哈,也好!毒雾、林火,你们今日难逃此劫了!无殇……既然你要做缩头乌龟,我便将这片林子烧成白地!”无痕望着熊熊燃起的大火,心中没来由一阵快意,冷笑声空洞地回响着,面上的刀疤皱起,仿佛蠕动的毒蛇。
“大人……那林中的……”一名弟子担忧林中的同伴,轻声问道。
“力不能自保,合该丧命!宫中对你们多年训练,便是要看你们如此饭桶吗?”无痕斜觑了那人一眼,冷笑道:“你有本事,便去救吧!”言毕,不再理会众人,自顾自扬长而去,转眼便在林间失了踪迹。
“这……”一众杀手面面相觑,终于抬起地上那被毒昏的同伴,向着来路撤走了。
“这是……什么毒药?”在迷雾中行走了一炷香时间,云蔚终于支撑不住,靠着古树喘息着,感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她取出绣花银针狠狠刺入手臂,刺痛让她精神一振,心头似乎恢复了一线清明,“大家都没事吧……陌溪哥哥……你怎么样?”
“无妨。”虽然中毒甚重,萧牧毕竟功力不俗,此刻目光依然清澈如昔。他环顾众人,慕霏泠虽然面色苍白,却胜在家学渊源,内功已有根基,见他望来,微微一笑以示无恙,云蔚君璧二人却是从未习武,苦苦支撑至此,早已是强弩之末。
心中一痛,素来镇静的他也不禁有些后悔:“若是不带他们二人前来,或许便不会连累他们至此了。可是,如何能将小嫣一个人留在陌生的地方呢……至于君璧,本来只是希望借此机缘可以让他得到神医指点,医术有所精进,没想到一步算错,却是害了他……”
一阵晕眩袭来,萧牧连忙收束心神:“小嫣,君璧,缓缓吐纳——”他尚未说完,只听见不远处慕霏泠一声惊呼,他转头望去,只见谢逸已经无法抵抗毒素的侵袭,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君璧!”萧牧飞掠至他身边,俯下身来查看情况,却听见谢逸轻如蚊蚋的声音:“我没事……就是……站不住了……”他目光散乱地下垂,正落在不远处一个散落的纸包上,上面依稀写着几个字。
“清……归……”陷入昏迷的那一刻,他突然一个激灵,奋力拉住萧牧的衣摆,指着那纸包嘶声道:“解……解药!”随后便昏了过去。
“陌溪,君璧公子情形如何?”慕霏泠急忙上前,见萧牧切脉后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她从地上拾起纸包:“清心归灵散……这,是解药?”
“无忧安息……清心归灵。”萧牧喃喃念着,抬头望了倚树喘息的云蔚一眼,从慕霏泠手中接过药包品尝了少许,“应该无毒……顾不了那么多了,大家服下吧。”
树影微移,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萧牧调息完毕睁开眼睛,先前的晕眩之感消失无踪,灵台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新明澈,只是伤处一片麻木,右臂竟似完全失去知觉一般。他害怕众人察觉后心生恐惧,连忙背转身子,抬起左手按压在伤处,内力透出,黑色的毒血一滴滴滴落在草间,顺着草茎缓缓滑落,说不出的诡异。片刻间,他额头上便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脸色也显得更加苍白。好在右臂的感觉恢复了一些,使得他心中稍定。“即便瞒不过霏泠,应当可以瞒过小嫣和君璧了。”
不多时,药力散开,霏泠、云蔚二人相继站起身来,谢逸也已经醒来,却是无力站起。四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劫后余生的欣悦之感。好在,一路走来,大家依然在一起。
云蔚刚刚恢复了一些力气,便愤愤不平地埋怨道:“那个什么神医,连对手是谁都分不清,真是糊涂透顶,不如也改名做‘笨医仙’算了!”
“哈哈!不如‘本医仙’将这‘笨医仙’的字号让给他吧!”谢逸哈哈大笑,笑容尚在脸上,忽然煽动两下鼻息,“咦,这是什么味道?”
众人望向来路,不知何时,半边红霞已经朦朦胧胧铺散在树梢。萧牧忽然手指握紧了长剑,愤然站起身来:“遭了!揽冥宫追捕我们不得,竟然打算放火烧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