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帝听后,心中不免一声叹息,看来自己的皇儿有苦头要吃了。不过,让他吃吃苦头也好。丰帝面上露出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
“不知夜姑娘与那匈奴族的左贤王有何关系?”丰帝却是问出了另一个出乎夜染衣意料之外的问题。
夜染衣微愣之后,面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圣上不都知道了,还来问染衣作何?”
丰帝嘴角微弯,见她不愿回答,亦不勉强,眸中精光熠熠:“那楚公子也算是少年英雄,竟能在异族坐到左贤王之位,如今更是娶了族中唯一的居次为阏氏,是我皇儿的一个劲敌啊!这匈奴族人自小习骑射,一有纷争人人皆可上马为兵,如今这匈奴族为兰家所统一,整个草原的兵力可达五十万之众!”
夜染衣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之色,语气仍是平静如常:“圣上是不相信三皇子的实力呢,还是不相信染衣。”
好机敏的人儿!丰帝心中不由得赞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微微笑着道:“孤自是相信我皇儿的实力,亦是相信夜姑娘的品性。只是孤知道有一样东西最是出乎人的控制。”
“什么东西?”夜染衣目光中染上了一层清冷之色。
丰帝缓缓吐出两个字:“感情。”
“呵呵呵……”夜染衣唇畔溢出冷冷的笑:“圣上是在担心染衣爱上自己的仇人么。”生为帝王家的人,都是如此多疑么?
丰帝刚要开口,却闻得夜染衣继续冷冷说道:“退言之,就算他不是我的仇人,我与那玉韫有情,也不会和他在一起,那玉韫已娶了皓月,染衣绝不会与人共享一夫。”
丰帝却是不解:“夜姑娘此想法倒是惊世骇俗,竟是容不下男子再娶她人,如此可是善妒啊。”
夜染衣嘴角微微上扬:“圣上,您的心中装着整个天下,自是不懂女子之所想。您不是也爱着容贵妃么,这一世,您未珍惜过她,您以为来世还能遇上她么?”
丰帝闻言面上变了色,手指微蜷,似是想到了什么,深目中不复刚才的睿智沉稳,出现了一丝痛苦的裂痕。
夜染衣看着他的表情,却是不留分毫情面地说道:“您以为您对她比其她妃子多一分的宠爱便是恩赐了,您可知道与人共侍一夫的悲哀,十分意只能换来一分情。”
夜染衣笑意清冷:“情在圣上眼中自是比不过这万里江山。我不知容贵妃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在想些什么,只是我清楚的知道我自己的感觉,对我来说,情容不得半点杂质,掺不得半点虚假。若是我处在容贵妃的位置,我也会喝下那杯毒药,不是为了圣上,而是为自己一生所等做一个了解,生无所恋,才会走得如此决绝,连尸身都不愿留下,不是么?”
丰帝粗糙宽大的手掌在微微颤抖,自她走后,心中一直以为她是愿意为自己而死而存有一丝安慰,却从未想过她是带着绝望而走,是啊,连尸身都未留下,还有来世么?她根本不想再遇上自己,她最后是恨着自己的,她从未原谅过自己……
丰帝只觉胸中气血翻滚,剧烈地咳嗽着,似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若是我嫁给了你,你要给我建一个大大的莲花池,里面要中满莲花,只能给我一个人看!”少女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好,我会将这天下最好的都给你。”男子深情款款的许诺。
“我不要天下最好的,我只要你陪着我。”女子有些娇羞地说道,那面容竟比那红莲还要娇美。
莲儿。
苍老的眼珠上竟是结出了透明的泪水。
帝王之泪。
夜染衣似没想到丰帝的反应如此强烈,眼中划过一丝同情之色。
感情果真是最难控制的一种东西。只是丰帝既然明白这个道理,却仍是做错了选择,抑或对他来说,并没有错,只是负了一个女子,得了整个天下。他以为感情是可以弥补的,却不知幽深的**湮灭了几多红颜。
丰帝推开了上前来扶的老总管徐连,声声咳嗽似要喘不过起来,徐连吓得脸上苍白,忙急声唤太医,却被丰帝拦了下来。
丰疏竹急步走了进来,见那徐连一脸焦急地扶着咳嗽得说不出话来的丰帝,而夜染衣却是静静地坐在一旁。
“父皇。”丰疏竹细长的凤目里带着几分忧色,清雅的声音有一丝森寒:“太医怎么还没来。”
“不用。”丰帝面上是病态的红,咳嗽声渐渐缓了下来,微微喘着又坐下,轻轻一摆手,命那徐连退下。
丰帝似在这瞬间由苍老了一些,丰疏竹不明白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探究的目光扫过一脸淡然的夜染衣,夜染衣眸光清冷,任他看过,嘴角带着一丝似嘲的笑意。
丰帝终于平静下来,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疏竹,去将那幅画给父皇取来。”说着手指指向那内殿的龙床之上。
丰疏竹薄唇轻抿,墨瞳深邃,似黑夜下一汪无边无际的海洋。他没有说话,深深看了那座上的两人一眼,转身取来了一幅画卷。
丰帝小心翼翼地接过,仿佛这画卷是天下至宝。画卷徐徐打开来,上面是一位身着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的少女,清雅脱俗,正手持一朵红色莲花笑意盈盈,神态悠闲自若,美目流盼,眉眼间皆是轻灵之气。
这便是容贵妃最后留下的那幅画。
那一双细长的凤目便可一眼让人看出这画中人是谁。
夜染衣亦被那画中女子眉眼间的喜悦之情所打动。“她那时很幸福。”夜染衣不由得轻声说出。
丰疏竹凤目中墨瞳沉沉,似有暗流涌动,紧抿的薄唇似在控制着强大的情绪。
丰帝粗糙的手掌轻轻地摩擦着那画上的容颜,嘴角跟着画上的笑颜一起弯起:“她那时的确很幸福,只是,”丰帝神色黯淡下来:“她后来再也没有这样笑过。你说得对,是孤没有珍惜她。”
殿内一片平静,只有丰帝目光流连在画上,眼中是化不散的浓浓的哀伤。
“孤不想看到你们像孤这样。”良久,丰帝开口说道。二人皆沉默不语。
丰帝抬首看向如绝世独立的夜染衣:“夜姑娘,你很聪明,孤应该相信你。但是孤也想告诉你,感情也不能太过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