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点,市医院的太平间里静悄悄的,毫无声息。那倒不出奇,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最近,医院里正在升级改造,到处都可以看见施工队留下的痕迹。太平间也不例外,医院引进了一批最先进的冷藏器材,准备替换原来的冷冻柜,可还没来得及安装,那批器材就暂时堆放在太平间里面,反正那儿的地方大,死人也不会嫌挤的。
医院还专门请了个人来看管太平间。也许有人会问,这太平间里有什么好偷的?那可没那么简单了,现在的黑市器官交易已经达到了一个疯狂的地步,不找个人来看着,恐怕那些尸体早就被人掏空了。
看守太平间的是个老女人,说起这女人还有点来历,她在这太平间呆了快有二十年了。这女人相貌奇丑,身材又黑又矮,脸上还长了一个斗大的肉瘤,将半边脸都给遮住了;剩下的半边也好不到哪儿去,横七竖八地布满了斑纹,看上去就像个阴阳人一样。
听说她小时候在乡下得过一场怪病,病好以后就成了这个样子。父母都嫌弃她,亲戚朋友也当她怪物一样看待。就在二十岁那年,她的父母为了点彩礼,竟把她嫁给了城里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傻子。没过几年那老傻子就死了,街道上的人见她可怜,就安排她到市医院的太平间里做看守,这一看就是二十年。
这女人因为经历过太多的人情冷漠,倒也十分乐意这工作。她并不害怕,反而觉得死人比活人好相处,起码这死人不会看到她就像看到鬼一样。不过说实在的,她那副样子,鬼见了可能都会怕。她平时也很少在医院里出现,一切的生活起居都在太平间旁边的小屋里搞定。也因为这个,医院里的人都在背后偷偷叫她“鬼见愁”。
今晚天气突然转冷,鬼见愁早早就上床睡觉了。她的小屋跟太平间挨得很近,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听得见。这个时候,太平间的铁门是上着锁的,钥匙就在鬼见愁的手里。
现在正值十月份,刚过中秋没多久,天气就比之前凉了许多,晚上刚下过一场雨,气温就降得更低了,萧索的秋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太平间里阴森森的,更显得寒气逼人。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一格格存放着尸体的冷冻柜,李玉的遗体就安放在靠墙的那个格子里。
鬼见愁这时在床上睡得正香,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鬼见愁一下子就被惊醒了。她担心那些不法之徒又来盗取尸体,便立刻翻身起床,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往外面看去。
这时,鬼见愁看到了她这辈子最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见太平间外一片漆黑,气氛比平常显得更为安静,用“死寂”来形容是一点都不夸张,鬼见愁甚至觉得耳朵都有点“嗡嗡”作响了。
突然,空气中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队人群的身影,开始只是模模糊糊的几个影子,慢慢地那些影子变得越来越清晰,那些人就像从远处走来一样,鬼见愁定睛看去,那竟是一队穿着红衣的神秘人!
鬼见愁在太平间呆了这么多年,什么怪事没见过。眼前的这一幕,她虽然不太害怕,却也感到无比的惊讶。“这都是些什么人?”鬼见愁很是好奇,便继续朝外看去。
那群红衣人越走越近,鬼见愁现在才发现,他们都无一例外地用黑布蒙着脸,鬼见愁无法看清他们的长相,但她却看见他们的衣服上都画着一个黑色的蛇头图案,那蛇头的嘴里还衔着一个人头,其中的四人还抬着一顶大红色的轿子。这些人走路的姿势都很奇怪,轻飘飘的,好像不用力气一样。鬼见愁再往窗子边趴近些,她惊讶得差点喊出了声,那群人竟然全部都是脚不沾地,悬空着前进的!“那不正是传说中的鬼衙差吗?”鬼见愁不由得捂住了嘴巴。
只见那些鬼衙差很快就飘到了太平间的门口,毫不费力把门上的铁锁给弄开了。为首的一人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呜呜”地吹了起来,鬼见愁依稀看见那东西好像是个号角。号角的声音很是低沉,却在夜空中却传得很远。
那人吹了没多久,太平间里忽然起了一阵响动,那些存放着尸体的冰柜竟自动打开了!里面的尸体一具接着一具,慢慢地从柜子里面爬了出来,场面十分恐怖,连鬼见愁都看得心惊肉跳起来。
那些尸体有的已经存放了很久了,一直都没有家属来认领,因此都是面目狰狞,阴森可怕,一股说不出来的恶心!那人继续吹着号角,那些尸体像听到号令一样,自觉排成了一排。
这时,鬼见愁看见了一具焦黑的尸体,她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今天才送来的,听说生前是个女学生,车祸被火烧死的,那正是李玉的遗体!
只见李玉被其中一个鬼衙差引领着,手脚僵硬地走到了那顶轿子的跟前,鬼衙差撩起轿前的帘子,李玉就慢慢地坐了进去,那群尸体就跟在轿子的后面,同样十分的缓慢,一群非人非鬼的怪物就迟缓地向前走去。
其中一个鬼衙差竟飘到了鬼见愁的窗子跟前,鬼见愁心里一惊,马上将身子缩了下去,按道理应该是看不见她的。可鬼见愁却不知怎的,老是看见鬼衙差瞪着一双眼睛在紧盯着她,眼睛后面的目光深不可测,就像要把人看穿一样!
鬼见愁看太平间已经二十年了,遇见过很多的怪事,就是没见过今晚上的。鬼见愁越想越害怕,竟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她老是觉得有一双发着红光的眼珠子在盯着自己,怎么避都避不开,她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啊”一声就晕倒在地上。
门外那支诡异的队伍,正慢慢继续向前走着。就犹如他们无端地出现一般,这些人又无端的、逐个逐个的消失在空气当中!
“小雨,小雨。你怎么了?快醒醒啊!”苏娜早上醒来,发现谷静雨还没有起来,她以为这丫头太累了,睡过了头,于是就去叫她起床。李玉的父母今天下午就会赶到,昨晚她们就约好一起去火车站接的。
“小雨,快起来,我们要迟到了。”苏娜又喊了几声,可谷静雨依然是安静地睡在床上,苏娜觉得有点不妥,“怎么睡得这么死呢?”她稍微提高了点声音,又叫了几声,手里还轻轻推了推,谷静雨的身子微微颤动了几下,但依然毫无反应。
苏娜有点急了,她干脆坐在床边,想低下身子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知她刚凑近谷静雨的跟前,谷静雨竟忽然“唰”地一下睁开了眼!苏娜吓了一跳,她连忙拍着胸口说:“小雨,你怎么了?刚才我这么大声都叫不醒你,你倒好,自己突然间张开眼,吓死我了!”
只见谷静雨一咕噜地爬了起来,一脸惊奇地四下打量着,苏娜没留意她的神情,依然自顾自地说着:“好啦,醒了就好,快起来刷牙洗脸吧,我爸做好早餐了,吃完还要赶去火车站呢!”苏娜刚想转身离开,手却一下子被人用力抓住了。
她惊讶地转过身,原来是谷静雨在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腕,苏娜不由得大声喊道:“小雨,你到底怎么了?快放手啊!”只见谷静雨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惊恐地问道:“我这是在哪里?谁是小雨?你又是谁?小翠呢?”
这次轮到苏娜大吃一惊了,“不会吧?她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呢?”苏娜想了想,“会不会是李玉的事情给了小雨太大的刺激,使她患上短暂性失忆了?”
这种情况在临床上不是不可能的,人的大脑很奇妙,当我们受到什么重大的心理创伤时,我们的大脑会在短时间内选择遗忘这些创伤,为的是保护我们的情感避免受到二次不必要的伤害。但这段记忆并没有消失在我们的脑海里,它只是暂时冻结起来,一旦遇到相似的环境条件,又会迅速恢复的,这属于创伤后遗症的一种。
苏娜是读心理学的,她比其他人更了解这个原理。这时她认定谷静雨是因为李玉的突然离世,导致短暂性失忆了。因此她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而顺着她的口气说:“小雨,我是苏娜学姐啊,这里是我的家,昨晚你在这儿过夜的,不记得了吗?”
谷静雨痛苦地摇了摇头,她再一次认真地打量着周围的景物,又看了看苏娜,说:“不!我明明是从醉月楼出来的,然后上了一辆黄包车,准备去六觉寺,小翠跟着我,怎么忽然就来到这儿呢?”苏娜觉得莫名其妙,小雨说的那些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谷静雨又低头想了想,突然提高了声音说:“对了,我们半路还遇上了一支送殡的队伍,我想起来了!我还看到、还看到了…”谷静雨说到这儿,竟害怕地捂住了眼睛。
苏娜看见她那样子,觉得很可怜,也有点心酸,“这孩子受的打击真的太大了,竟胡言乱语起来。”她轻轻地将谷静雨的手拉下来,温柔地看着她说:“小雨,没事的,你可能太累了,先休息一下吧,我自己去车站就好了。”苏娜不想加重谷静雨的负担,因此并没有追问她到底看见了什么。
苏娜叹了口气,刚想转身离开,谷静雨却连忙喊住她:“你、你先别走,你还没告诉我,小雨是谁?”苏娜有点紧张了,她说:“小雨就是你啊,谷静雨,这是你的名字。”苏娜心想:“糟糕!看样子,她还病得挺严重的。”可谷静雨却大声分辨起来:“你胡说!我不叫小雨,我的名字是慕容寒烟!你到底是谁?是不是你把我拐骗到此地的?”
“慕容寒烟?”苏娜听到这名字,脑袋竟“哄”地响了一下,她似乎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苏娜不由得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子,她由之前的担心,渐渐转变成害怕了,“小雨她不会被鬼上身了吧?”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气氛一下子变得怪异起来。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苏娜的老爸带着一个人走了上来,苏娜闻声转头看去,来人正是慕容劲松!
慕容劲松一进房间,就敏感地觉察到气氛有点古怪,看着她们两人的神情,慕容劲松不禁问道:“怎么了?大眼瞪小眼的,好像不认识一样。”苏娜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谷静雨忽然朝前走了几步,仔细打量着他,她惊讶地大叫起来:“你!你不是那个乞丐吗?”
这下,连慕容劲松都一头雾水了,“乞丐!本公子仪表堂堂的,虽说多了几道伤口,也不至于像个乞丐吧!”苏娜有点尴尬,她不知怎么解释眼前的一切,她先安抚了谷静雨几句:“小雨,你先别急,好好休息一下,我和慕容警官谈点事情,一会儿再来看你。”谷静雨又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紧紧地缩回床上,不敢再出声。苏娜重重叹了口气,一把扯着慕容劲松走出了房间。
慕容劲松被苏娜拉到客厅里坐下,他奇怪地问道:“苏娜,小雨她怎么了?好像不太妥啊?”苏娜愁眉苦脸的,都不知从何说起,她刚想开口,忽然不知从哪儿响起一阵手机的铃声,慕容劲松低头一看,原来是局里的同事打给他的,他连忙跟苏娜说了声:“不好意思”,就马上接听起来:“喂,我是慕容劲松,什么事?”苏娜不得不把话打断了,等他听完电话再说。
也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慕容劲松听着听着,脸色竟变得越来越阴沉,苏娜隐约觉得又有什么事发生了,只见他最后说道:“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到。”
慕容劲松挂上电话,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踌躇了一下,说:“苏娜,我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啊。”苏娜心想:“难道真的又发生了什么更不幸的事吗?”她先稳了稳神:“行,什么事,你说吧。”慕容劲松放低了声音:“刚刚局里给我打电话,说市医院的太平间出事了,里面所有的尸体,包括李玉,全部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苏娜一听,顿时惊得打了个踉跄,她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全了:“不、不见了?这怎么可能?”苏娜瞪着一双大眼,呆呆地看着慕容劲松,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