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内,看着上座处一脸淡然的佟贵妃,舒贵人忿声说道:“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不当一回事,反而借此立威,让六宫开始立规矩了。娘娘,那咱们……”
见舒贵人如此沉不住气,佟贵妃微微有些恼怒,瞪了她一眼,堵住了她未曾说出口的话,佟贵妃沉声说道:“她一向颇有心计,放眼六宫,谁能与她匹敌?再说,本就是些不入耳的闲言碎语,难道让她站出来大张旗鼓的辟谣不成?换成是你,怕是会那么做吧?”
奚落了舒贵人一句,看着她青红交加不停变幻的面色,稍显解气的佟贵妃才轻声说道:“去南苑休养,是皇上的主意,若只是她一人去,这个谣言,兴许还会愈演愈烈,以致最后难以收场。但是,她是和太后娘娘同行,太后娘娘是什么人,岂可容混淆皇室血脉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子之下?便是因着这个缘故,她才会如此笃定,流言定会随着时间偃旗息鼓,最终不攻而破。”
听了佟贵妃的解说,舒贵人才慢慢的明白了过来,脸上透出一抹赧意,她微垂着头低声说道:“娘娘心思细腻,婢妾不及万一。”
想着费尽了手段,却未伤到对方一丝半毫,舒贵人不由的有些泄气。
小心翼翼的偷看了佟贵妃几眼,她轻声问道:“娘娘,那以后……”
嘴角浮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佟贵妃端起身侧案桌上的茶碗,看着热水中慢慢漂浮起来的碧绿色茶叶,她缓缓的说道:“乡间有句俗语,打蛇打七寸,这人啊,也是一样的。”
瞟了一眼满面不解之色的舒贵人,佟贵妃摇晃着茶碗,朗声说道:“且等着看吧,好戏啊,还在后头呢。”
十月初八,刚过了卯时,若凝便起身了。
今日一整天,除了要应对宫中的一应妃嫔,还要接见朝中外命妇的恭贺,而晚间,还要出席设在承乾宫的晚宴,是故,必定要按着品级慎重着装的。
等装扮好,已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回首再看,铜镜中那个不怒而威,淡笑而媚的盛装女子,已无形中平添了一份傲气。
到慈宁宫接了太后的赏赐,又到坤宁宫接了皇后的赏赐,便是小小的宛玉,都知道今儿是她凝母妃的好日子,羞赧的拿出一串粉水晶的珠串,乖巧的递给若凝后便缩在皇后身后不说话了。
看着若凝呆呆的凝望着手中的珠串,皇后温柔的说道:“这是宛玉出生时,皇上赏给玉贵妃的一个粉晶项链,玉贵妃故去后,思冉收拾起来放在了匣子里,说是给宛玉放着,昨日里本宫去看她时,她正在拆项链呢,说是要做个手链给你。”
低声的说着,皇后的眼角,渐渐的晶莹了起来。
将身后缩着的宛玉拉出来拢在身边,皇后看着若凝动情的说道:“你不知道,看着她笨手笨脚串那些珠子的那副小模样,本宫那会儿一下子觉得心都软了。你说,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她怎么就知道呢?”
伸手将那个粉水晶的珠串戴在手腕上,若凝朝宛玉晃了晃手,柔声说道:“宛玉的礼物,凝母妃很喜欢呢,谢谢宛玉。”
甜甜的一笑,宛玉朗声说道:“凝母妃喜欢,宛玉就高兴。”
“沾了你的光了,本宫也有一个。”
伸出手晃了晃给若凝看,皇后柔声说道:“那个项链拆了,宛玉做了三个珠串呢,一个给你,还有两个,宛玉说一个给玉贵妃留着,还有一个,等本宫生辰的时候送给本宫呢。本宫故作惋惜的说了一句,还要等好久,她便很爽快的先送给我了,说等本宫生辰了,她再寻更好的给本宫。这下,本宫可占便宜了。”
打趣的说着,皇后一脸幸福知足表情的看着身边的宛玉。
柔和的闪亮着的粉晶,触碰着手腕处的肌肤,带来一丝淡淡的清凉,可若凝的心里,却像笼罩在午后窗边透进的温暖日光里一般,暖暖的。
过了巳时,三两成群的外命妇,结伴踏入承乾宫,为若凝贺寿。
一边亲善的和殿内的几个外命妇说着话儿,若凝一边侧耳仔细倾听着外院的动静,焦心的等着额娘的到来。
“主子,岚烟已经早早儿的去迎着了,估计夫人马上就到了,您别着急。”
许是看出了若凝有些心不在焉,晚晴在身旁用只有自己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安慰道。
点了点头,若凝又垂目看向殿内的几人。
“今儿是皇贵妃娘娘的好日子,臣妾等本该多陪娘娘说会儿话的,可是娘娘如今怀着龙种,要多休息才好,所以臣妾几人就先行告退了,等日后娘娘诞下龙儿,休养好了,臣妾等再来陪娘娘说话。”
看若凝屡屡张望外间,殿内的几个外命妇极有眼色的行了礼,告退了。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若凝斜了晚晴一眼,正要说话,却听见外院小桂子朗声念道:“一等诰命夫人董鄂氏,恭贺皇贵妃娘娘千秋。”
朝前走了几步,忽觉不妥,若凝又转身坐回了上首处的座位。
刚坐稳,珠帘掀开,凝玉出现在了若凝面前。
“董鄂氏参见皇贵妃娘娘,恭贺娘娘千秋,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跪在若凝面前行了礼,凝玉朗声说道。
本该高兴的,可一时间,若凝觉得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一旁,晚晴已疾步走到殿下,搀起了凝玉,柔声说道:“夫人快起来吧,您这样,主子心里又要难受了。”
拍了拍晚晴的手,凝玉走到若凝下首处,准备坐下,可忽然胳膊一紧。
看着凝玉,晚晴朗声说道:“夫人早起进宫,定然累了吧?去内殿吧,和主子躺在暖炕上说会儿话吧,主子盼今日可盼了许久呢。”
点了点头,看着若凝站起身,凝玉接过她的手,母女二人携手朝内殿走去。
“看你气色甚佳,额娘就放心了。”
斜倚在放了软枕的暖炕上,凝玉仔细的看着若凝,柔声说道。
“额娘,昨儿晚上,女儿一晚上没睡着,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窗外,觉得夜从未有过的长。”
看着额娘未曾改变的容颜,若凝心下顿安,如同话家常一般的和额娘说起话来。
“可是想起了四阿哥?”
心内了然,凝玉轻声问道。
点了点头,若凝不忍的别过头,低声说道:“去年的昨夜,女儿诞下了四阿哥,今年今日,本是四阿哥满周岁的日子,可女儿,已看不到他了……”
见若凝一下子伤怀起来,凝玉正欲开口劝她,却见她拿起帕子擦拭了下眼角,朗声说道:“额娘别为女儿担心,也就这几日难受些罢了,都已经过去了,如今女儿又有了身孕,从今往后,定会越来越好的,所以额娘放心好了。”
轻柔的捏了捏凝玉的手,见她的面色缓和下来,若凝轻声问道:“额娘,费扬古可好?”
话音落毕,若凝一下子觉得,额娘手上的温度,有些清凉起来。
温婉的笑了笑,凝玉柔声说道:“好,我们在家里都好,你呀,要照顾好自己,别为府里的事操心了。费扬古如今大了,也肯争气,家里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的。”
定定的看着额娘的眼睛,若凝沉声说道:“额娘,费扬古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额娘?”
凝玉的脸上浮起一抹柔和的笑容,正欲开口说话,却看见若凝已坐起了身子,一双手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沉声问道:“额娘,你别骗女儿,费扬古到底出什么事了?”
眼见已瞒不过去了,凝玉叹了口气,还未开口,眼泪已刷刷的掉落在了若凝的手背上。
过了年,费扬古便被调遣到了丰台大营,官职,也从正七品的把总,升了六品的前锋校。
在军营中历练了半年多,费扬古比以前黑瘦了,每每从军中回到府里,看着儿子又比前些日子瘦削了,凝玉都会心疼的紧,一面不停的数落着他不会照顾自己,一面,又会亲自去厨房吩咐他们多做些少爷爱吃的菜。
尽管如此,费扬古的身子骨却比从前结实了很多,精神也愈发好了,是故,凝玉虽唠叨不已,心里,却是极高兴的。
可三日前,费扬古却因欺压民妇,被对方一纸诉状,告到了顺天府,现如今,正关在顺天府的大牢里。
自费扬古被关进顺天府大牢,凝玉托了很多关系,却都未能见到费扬古。
原告的诉状,以及顺天府掌握到的证据,所描述的情景,是费扬古从丰台大营回京里的时候,路过一家农户时,见他家的儿媳妇怀有六个月的身孕,便不由分说的劫走了,最后导致该民妇惊吓之后小产,如今神智不清。
听额娘担忧无比的诉说着,若凝的手,却是紧紧的攥住了,长长的指甲,嵌在了肉里,慢慢的渗出了血迹来。
“若凝,额娘已托了你阿玛从前的一些朋友,他们如今还在军中,定会想办法为费扬古奔走的,所以,费扬古定会无事的,倒是你,如今怀着身孕,切莫为了外面的事再操心了。”
见若凝气的浑身发抖,凝玉抓过她的手,一边轻柔的掰开,一边劝解到。
“额娘,费扬古是无辜的,这些人,是冲着女儿来的。”
恨恨的看着朱红色的窗棂,若凝沉声说道。